第 27 章

　　他是创造了世界的最高主宰，所以我们要崇敬他；他是掌管天地万物的至上神祇，所以我们要遵从他。

　　……是么。

　　但是凭什么，他能高过【自由】这东西呢。

　　高贵的天使们呵，你们是生来就没有为了自由颠覆一切的心呢，还是被生生抠去了？

　　亚莉贝领命出去之后，乌列就满脸疑惑地看向我：“我说，路西菲尔，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不是看到了么？”我心情颇好，开始亲手沏茶。

　　“我只看到你莫名其妙地把我留在这里，然后不停地写字写字写字……”乌列挑起半边眉毛，“对了，还有把顶着‘地之天使’名号的一个属下赶回了老家。”

　　“真正的地之天使这不是回来了么？”

　　“我不信。”乌列飞过来，小小的身子趴在我面前的桌上，两手托腮地注视我，“我看他那神情，分明是你一向得力的心腹下属……起码也是密探一类的，你把他赶回去，要不是脑袋抽风就是有阴谋……”

　　我只是笑笑，选择了不回答他的疑问。

　　乌列在桌子上滚了两个圈，顶着新出炉的鸟窝头说：“路西菲尔，为什么留在第三天？你要办正事那也是回第七天的正常吧？”

　　“事情办完了再回去，不是更轻松？”细小的茶叶在水面跳着舞，手中水流细长——还很听话。

　　乌列盯了那些茶叶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第三天及以下是神不能直接用神识探查到的地方……”

　　“路西菲尔殿下——————————”门外的呼喊声打断了乌列的话。

　　乌列扑扑小翅膀，翻个身趴着，埋头睡觉。

　　——是衣卒儿的声音。

　　把乌列带回去，几乎是拿衣卒儿威胁的；把衣卒儿带来，那是拿乌列做威胁的。

　　——听着像悖论。

　　衣卒儿我是拿一句话搞定的：“你和亚德南丘（乌列的化名）逃出来的事要是被难民知道了，那他们会怎么样，瘟疫又会如何？”

　　乌列就麻烦一点，用了两句话：“你跟我回去，只是顶个名号，我抓你回去，先初礼再说。”、“继续做能天使，衣卒儿再好的资质也会被抹杀。”

　　于是两个一起搞定。

　　衣卒儿在门口喊了老半天，我和乌列都听出他情绪不对劲，就没放他进来，只派了人教他冷静点。

　　但毕竟是这一代新天使，只能算是刚过百岁的青年，一点天使的沉静都没有——说是沉静，其实就是活得久了什么都懒得干。

　　热血青年衣卒儿白天没能进来，晚上自己却偷偷想溜进来，理所当然地被侍卫逮住。好在亚莉贝是认识他的，没给照规矩直接关了，而是给押到我面前。

　　一般这时候我还没睡觉，这会儿也没睡意，也就让衣卒儿坐对面尽情说。

　　衣卒儿的脸上是激动的红晕，坐那儿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出口：“殿下……瘟疫蔓延地区……开始有人死亡了……”

　　“嗯。”我点点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察觉没下文，“……你只想说这个么？”

　　“不，我……”他顿了下，谨慎地问，“路西菲尔殿下……我听说是您编写的天界历史……请问，在过去，曾有过这样的瘟疫么？”

　　“哦，没有。”隐隐猜到他想要说什么，我理理袖口准备起身，“你夜闯我的宅邸，只是想说这个的话，请回吧。”

　　“等等！”衣卒儿霍地起身想拦住我，半途又觉得失礼，就站在那里，“殿下！您不觉得……这不正常吗？”

　　我摇摇头：“不发生的话，才不正常……好了，你不需要知道这些，走吧。”

　　“殿下！路西菲尔殿下！为什么天使也会有疾病？为什么天使也会感染恶劣的瘟疫？为什么……”衣卒儿上前一步，语气激动地问。

　　“为什么会死？”我说。

　　他猛然被打断，呼吸几乎一窒。

　　“你今天知道了这些事的答案的话，”我将视线越过他，“可能连明天的太阳也看不见……即便如此，你也想知道么，衣卒儿？”

　　他深深呼吸了几口气，面上恢复了平静，但是眼神中的波涛轻易出卖了他：“是的，殿下……即便如此。”

　　“很简单，”我看了他几秒，慢慢开了口，“因为之前的战争。”

　　他怔：“之前大胜而归的战争？”

　　“是的。”

　　“我们不是胜利了吗？用区区千人的伤亡换取了过去百万人也不一定能获取的功勋？这还是在您……”

　　“这还是我的主意，是么？”

　　“……殿下？”他有点拿捏不准我的意思，试探着问。

　　“衣卒儿，你自己也看到了，原本损伤百万的战争因为一个变数的出现变得只剩千人。”

　　“……难道不好么？”

　　“呵呵，这样跟你说吧。魔族二十万的俘虏，大多是小恶魔和牛头人，几乎没有大恶魔，你认为是偶然么？只不过是现在地狱掌权的主君是大恶魔而已，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权，就放任了异族的臣民被对头残杀……你看，连不擅权术的魔族也知道怎么做。”

　　“可是天堂怎么能跟自私残忍的魔族一样？天使是……”他下意识地想要念歌颂天堂的长长咏叹调。

　　“你不是很奇怪为什么瘟疫么？”我淡淡打断他，“那么我告诉你，如果拉斐尔出手，或者任何一个七大天使下令，瘟疫早就被遏制了。”

　　衣卒儿瞪大了眼睛，语气几近责问地说：“那为什么不——”

　　“因为这是‘那个人’的意思。即使瘟疫停止了，第二天天河就会发洪水，或者是天体动荡造成生灵湮灭……”

　　“为什么神……他要这么做？”

　　“因为……呵呵，你听过这样一个笑话吗？”我笑，“一个关于三个鬼争吵的故事，故事的起因是天堂的空位太少了。”

　　看他的神情，已经迷茫无比。

　　我轻声作了一个总结：“就好像你造了一堆蚂蚁并安排了洞穴，隔几天发现蚂蚁多得差点挤死自身，于是倒了点水进去，淹死一部分好让更多的可以生存，此后你就定期地放点水——”

　　我说到这里停住，转身回房。

　　乌列双手抱胸在门口等我，看到我就冷笑道：“睿智的路西菲尔殿下，怎么已经掉价到连小孩也算计进去了？”

　　“他也过百岁，算小孩么？”我直视着他，“还是你觉得像你这样活了几万岁还装嫩的算小孩？”

　　乌列撇过头避开我的视线：“哼，那个‘蚂蚁洞’，其实还有下文吧？”

　　“嗯。”

　　下文是：有一天有一只蚂蚁破坏了你的计划，让本该淹死的那部分活了。那么你就会捏死那只蚂蚁，然后继续你的定期放水。蚂蚁们觉得悲苦，不知道是你放的水，向你祈祷无病无灾，你答应了，然后继续放水。因为你觉得这是在拯救他们——而且，只是一堆蚂蚁而已。

　　只是一堆蚂蚁而已。

　　但……是什么原因，会让你放任那一只蚂蚁破坏你的计划，而你却用宁可用更麻烦的方法来达到原本的目的，而不愿直接动手杀掉那一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