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一开始是明白的。

　　他许诺予我最好的一切，包括世间最高的位置和天下最强的力量，我就以为这是他偏爱我了。

　　后来反而不明白。

　　他在我手下安插人手，自己又时刻监视天界所有举动，做的事稀里糊涂。

　　到如今我已经学会彻底拿他当空气。

　　不，不能说空气，应该用“以太”为比喻更恰当吧。

　　曾经的“光的载体”，如今的“愚昧之说”。

　　曾以为失去了就无法存活的东西，到如今却只是被忽略的石碑，即使突然消失，也只是一座空坟。

　　感情什么的，美丽归美丽，无力归无力。

　　星辰花似乎永远是簇拥成一团的，在枝干上团团紧拥着，即使色调柔软温和，也让人感到富丽高贵。

　　来看花会的天使们都是一双一双，偶尔形单影只的一个也是在满怀爱意地等待。

　　——谁让星辰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呢？

　　——哦，是神。

　　——神为什么写信说花会的事？

　　——哦，无聊。

　　我只是佯装温和地笑笑，将手上一支花插回瓶中，拒绝了店主的好意邀请。

　　忽然看到花瓶下压着的一张纸条，轻轻伸手抽出来看了看，上书：

　　【星辰花之所以每每相依，那是因为神希望他最爱的天使永不孤单。】

　　这字迹有些莫名的熟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店主凑过来看了看，说：“哦，这大概是之前哪位客人写的吧，以花压信，这是想求个善缘。”

　　我微微皱眉，右手食指模仿着这字迹划下两笔，仍是感到熟识。

　　这笔触，也熟悉；这口吻，也熟悉。

　　这句话看来只是赞颂神，只有神无论何时被用上“爱”这个词都让人感到理所当然——因为神是“博爱”的，神“爱”天下万物。

　　可是写信人用了“希望”和“最爱”这两个词……

　　这倒像是消失多年的那个人，当年用调笑的口吻说的那类话。

　　我将纸条收起，便想问店主买了这支花。

　　未料到身后有人提前伸了手来，一枚金币直接落入店主手中，然后他的声音才响起：“这支花，我买了。”

　　听到这嗓音，我怔了一下，一回头看到的是一个闭着眼眸素未谋面的年轻人。

　　店主利索地将花包好递给他，他摆手打发找钱，面对着我轻轻笑了笑。

　　他将花递来：“路西菲尔，节日快乐。”

　　我将原本的话咽回去，接过花，低声便问：“……您……怎么会来这里？”

　　“我想你了，”他凑过来轻声道，“……所以我决定每年的今天就是情人节了，准炽天使长放假三天。”

　　——你是幼稚小朋友么？

　　见我噎了一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起来，睫毛轻动的时候有一丝银光泻出，语调更显欢快：“路西菲尔，你喜欢星辰花么？”

　　我含糊地唔了一声。

　　他就欣喜地说：“这两天我让天河之畔开满了星辰花，你若高兴……陪我去看看？”

　　——就是说，你硬生生让第一天到第七天在两天之内都开一种花？

　　——事后麻烦起来还不是议会……我高兴个……算了。

　　神犯无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只要他什么时候发现我从一开始就没跟他一起玩的心思就好。

　　但他高兴起来，唯我独尊的老毛病又犯，无视掉街上一片炽天使就直接发动传送魔法。

　　我再站稳脚步，已经身处于无边无际的花海之中。

　　扫视过去，一片淡紫轻红延伸向地平线，而天空蹁跹的亦是星辰花花瓣，星星点点地点缀视野。

　　花香实在浓烈，我挥手发动一阵轻风驱逐香气，却带起无数细碎的花瓣翩翩轻舞。

　　他站在身边，一双银眸明亮如星，明明映射出的是漫天花雨，却让人感觉他只在注视着你一个人。

　　他凝视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路西菲尔……为什么呢？你都已经在我眼前了，可我……还是感觉很想念你。”

　　我默然地听。

　　“你不喜欢么……”他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发现我的心不在焉，“我以为有些事情你是很清楚的……路西菲尔，没有什么是瞒得住你的，所以你不是怨我，其实你是一开始就否定了我……是也不是？”

　　“没有过，我的上主，”我公式化地回答，“您是至高至上的主，我等对您只有爱，何来怨？”

　　他微微蹙了眉，露出有些难受的表情：“路西菲尔，你一直排斥我……是因为我太骄傲，还是你太骄傲？”

　　我后退一步，淡淡说：“我以为这一切都是您的意愿，神。”

　　这对话令我压抑。

　　高高在上的一直是他，向我宣告至上权能的也是他。但他为什么一边疏离世间万物一边向我表示亲近？为什么要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与我说话？

　　“你不相信我。”他说，银色瞳孔中的碎光异常温柔，“无论我怎么说，怎么表达，你都不相信我。路西菲尔，为什么？我已经很努力……你为什么总是不愿相信我？”

　　他的话令我有些恍惚地想起过去。

　　我皱起眉将思维集中到眼前，用拙劣的语言技巧应付眼前的人：“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神，您是唯一的信仰。”

　　他深深呼吸，像是要把某种汹涌而来的东西压抑回去，接着他说：“没关系……没关系，路西菲尔，我还有很多的时间……我要把最美好的一切展现在你眼前，一定有一天……你可以看到。”

　　我微微阖着眼，掩饰冰冷的神色。

　　伊甸园快要完成。

　　到时候神一定会创造新的生灵，借此来创造新的神职，这样他就可以……他就可以将神性延伸到物质界面。

　　那时他可以用新的形态真实地在世上出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附身于半精神半物质的炽天使身上。

　　我很早就清楚这个，这些年也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地掏空他的影响力和实权，但他表现的完全不在乎这些事。

　　如今他已经选择降临物质界……但是，为什么？

　　原本就能操纵三界的他，何必将神识困在凡体之中？他对我说这些无谓的话，又是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