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很快,三名仵作奉旨而来, 行过礼, 其中一名仵作掀开盖在秋月白尸身上的白布。

  只见白布下的秋月白死状可怖——衣物凌乱,双眼圆瞪,原本雪白的肌肤上处处是斑驳的青紫色。显然为了确保指证的真实性, 刘四妈并没有对她被害后的尸身做太多处理。

  影影绰绰的烛光下, 尸体停在堂中, 种种惨状就这般毫无预兆地撞入众人眼中。

  乔小禾只觉胃中一阵翻涌, 背后瞬间爬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有胆小的丫鬟小厮甚至当场便昏了过去被人扶下去。

  一番检查后,三名仵作分别独坐在各自屏风后写下验尸结果。

  白纸上笔墨劲力透背,说辞无一不指出:死者生前曾服食过合欢花。

  合欢花开在南疆深山悬崖之上,每年产量极低又极难采摘,人食之则入极乐之巅,快活似神仙。故而十二坊每年在合欢花花开之际,都花费大量人力财力前往南疆, 由千余人将整座山团团守住, 再雇佣当地老练的村民上山采摘,最后快马加鞭从南疆运到京城, 研制成合欢丸。

  层层环节全都控制在自己手中,确保其他任何人再得不到分毫的合欢花。

  正因为有了此秘药,十二坊勾栏生意红火,引无数达官贵人踩烂了门槛,身在温柔乡, 飘飘欲仙,而由刘四妈一手训练出来的姑娘自然问什么,他们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此铁证在前,刘四妈的谎话便不攻自破。

  然而刘四妈口中却是直呼“冤枉”:“陛下,月白这月初确从民妇这里领过合欢丸,坊里记录本上写得清清楚楚,不过就算月白曾服食过合欢丸也并不能证明霍将军是清白的。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霍将军与月白的关系,月白给过霍将军合欢丸助闺房之乐也未可知,谁成想霍将军最后竟然用这药折磨月白至此惨状。”

  “如果秋月白曾心甘情愿给将军合欢丸,将军真要对她如何,又用得着这般手段?”乔小禾不屑,刘四妈可真是死鸭子嘴硬的典型。

  “我们月白曾夜夜伺候霍将军,许是霍将军腻歪了那些寻常样式,想弄些新花样,而月白又向来心高气傲,不肯受这档子气便被强灌了药也未尝不知。”

  刘四妈话刚落,竟有人低笑了起来。

  乔小禾尚未经人事,乍然听到自然不懂“新花样”是何意,只是对这般沉重肃穆的场合下竟然发笑感到十分诧异,便莫名其妙地瞥那发笑的人一眼。

  这一瞥,余光正好对上霍景元耐人寻味看向自己的视线。

  愣了一刹,随即猛地反应过来那话的意思,不由小脸羞红,竟半响不知如何接话。

  这时,其中一名仵作上前禀道:“启禀陛下,经草民细细检查,死者生前除下身曾遭残忍撕裂外,乃初经人事之身。”

  仵作的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如果秋月白一直都是清白之身直到在破庙才被破身,那之前她房中夜夜欢好的声音又从何而来?

  顺承帝显然也是心有疑惑:“霍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霍景元,只见一身玄衣的霍景元长身而起,不慌不忙,淡淡道:“回陛下,这事得从两个月前说起。两个月前,微臣军中事务多次被泄,不仅有京师南北大营换班时辰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锁事,更有京中布防及微臣与徐大将军就前线南夷战况相谈的密函内容,甚至好几次,微臣头一晚刚与麾下将领商议完尚未搬令,第二日一早所议之事便已在京中传开,议论纷纷。”

  秦绍仪眯了眯眼,最后几句话明显是含沙射影在针对自己。

  这时,一直沉默不曾开口的徐林突地开口道:“陛下,秦王此次受伤之事微臣还未向陛下回禀原由。”

  秦王便是被废太子,也就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

  乔小禾侧目瞧向突然说话的中年玄衣男子,这人起先一直立于顺承帝身侧,进入厅内后又坐在霍景元左侧,如今更是忽地出声献言,想来是身份不俗。

  顺承帝知道徐林向来沉默寡言,此时定然是有要事要禀,而且所说之事必是与眼下有关,便点了点头,道:“徐爱卿请说。”

  只听见这称呼,乔小禾便立马猜出了中年男子的身份。

  徐林起身,道:“当夜秦王与微臣带一千人欲从敌方右翼突袭其粮仓,却不知为何南夷军似早知我军部署,竟先一步在必经的桥墩下埋了三千精兵……”

  “徐国公此言差矣。”秦绍仪打断他的话,“陛下将秦王托付于你,是望你带秦王在战场上多多历练,他日方能护我大殷百姓安乐,如今秦王首次随你出征,就受了如此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岂是你一句南夷军事先探得我方部署能搪塞过去的。”

  听闻秦绍仪的指责,徐林却也不怒,只道:“首辅大人尚未听完我的话,又如何得知我是在推脱责任?”

  被徐林一句话堵住,秦绍仪冷哼一声,扯了扯嘴角。

  “微臣以为此次被敌军埋伏疑点有二,一是当夜突袭计划只有秦王和微臣及几名亲信知道,南夷军如何得知并早早埋下人马?二是为何当夜南夷军所有兵力都是冲着秦王而去且一心要他性命,秦王此前对外一直宣称抱恙府中,此次随军,除却陛下和几位朝中重臣外,南夷军又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

  这番论言十分明显是朝中军中皆出了细作,顺承帝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上茶杯瞬间被震落地。

  众人忙下跪,齐声道:“陛下息怒!”

  顺承帝扫视一圈堂下所跪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霍景元身上:“徐爱卿所言与霍爱卿不谋而合,霍爱卿只管接着说,朕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陷我大殷安危于不顾!”

  “诺。”霍景元接着道:“微臣当时心觉事有蹊跷,军中将士均是与我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我从不疑他们对大殷的忠诚度,但种种迹象表明,泄密者确是军中之人,且能得到如此多重要信息的,这人定然军职不低。正在这时,京兆府尹张大人无意路过十二坊,看到微臣账下宣慰使醉酒爬上二楼窗边,嘴中似疯癫般胡言乱语,竟将军中许多密事脱口而出,也幸得张大人机敏,进坊前命人悄悄给我递了消息,微臣带人赶到才得以将张大人和宣慰使等带回军营。”

  “七日后,宣慰使才恢复常态,而询问他前事却是半分都想不起。后得张大人告知,似宣慰使这般症状的京中并不是第一例,近些年,偶有大臣无故出现此症状,轻微些的两三日恢复如常,严重些的则需七八日,张大人此前调查许久,得知这些大臣在出现异样前均去过十二坊,锁定嫌疑后,微臣便决定亲自去探一探。”

  “所以你如此大张旗鼓前去十二坊,又亲近秋月白闹得满城尽知,都是故意而为?”顺承帝问。

  霍景元颔首。

  刘四妈早已冷汗浸背,只得用声嘶力竭掩饰自己的心虚,“真是好一个倒打一耙!明明将军杀害我们坊内姑娘在先,如今却说我们做了这般天打雷劈的肮脏之事,民妇且问将军一问,整个坊内的人都曾听到月白屋内的声音,莫不是我们都做梦了不成?!如若我们不是做梦,仵作现在说的这番话岂能当真?陛下,民妇怀疑三位仵作恐是得了贿赂,受人指使!”

  三名仵作忙跪地磕头,异口同声道:“草民万万不敢欺瞒圣上,从下.体撕裂的伤口推断死者确是初经人事。”

  “本将军可从未说过没有那些声音,”霍景元看着刘四妈,冷冷勾了勾唇,“来人,把口技师傅传上来。”

  不一会儿,口技师被带了上来,一番陈述后所有疑团便解了大半。

  “经微臣和张大人细细查访后,确定十二坊明面上虽为勾栏之地,实则是以美色引诱朝中大臣,从他们口中套出有用消息,如遇手中有重要情报又不肯说与她们的,便让坊里的女子教唆大臣加量服下合欢丸,趁他们神志不清时套得消息,合欢丸性烈,不耐者清除药性的时间便会长一些,从而出现长时间处于疯癫状态的情况。”

  “而刘四妈,从他们口中得到消息后,再将其贩卖出去,几十两至千金不等。也有人贪图合欢丸的美妙,主动将消息递于她以换取片刻的享受。”

  “你,你胡说……”刘四妈声音打颤。

  “胡说?你以为本将军夜宿十二坊这么久仅仅是为了听口技师表演?”

  “陛下,这几本账本是微臣从十二坊密室中探得,上面详细记录了刘四妈消息网的金钱往来,其中西凉与南夷赫赫在上。”

  刘四妈连连往后退,整个后背抵在堂上赤红的柱上,满脸的难以置信:“不……不可能……我明明晌午才查看过,账本还好好的在密室内,你!你那本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此话一出,真相不言而喻。

  顺承帝将手中的账本往地上一扔,翻开的书页上,白纸黑字写着:潜龙勿用,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有悔……

  账本自然是假的。

  为了不引起对方怀疑,霍景元在进入密室翻看后又原样放了回去,此时冒险一试,不过是让老狐狸自己把尾巴给露出来。

  “陛下,你看,这是假的!!”刘四妈似颠似狂,一把拾起地上的账本,对着堂上众人大声笑道,“你们看!这是假的!假的!!!”

  秦绍仪看似对眼前急转直下的形势并不在意,实则一双眼紧紧盯着刘四妈每一步的行差踏错。

  就在刘四妈想要往顺承帝方向而去时,倏地,黑色的鲜血从她嘴角流了下来。

  一仵作忙上前扶住她倒下的身体,手指往鼻息上一试,道:“死了。”又扒开她的嘴,闻了闻味道,“中了鹤顶红,藏在了齿下,只要时辰一到裹着鹤顶红的药衣就会融化,毒药入嘴,必死无疑。”

  乔小禾压住怒气余光瞥了一眼秦绍仪,只见他抚着胡须,道:“如此卖国求财的妇人,真是死不足惜。”

  如今人证已死,秦绍仪这一句话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乔小禾给气得内伤,刚要和他理论,就被霍景元一把拉住,示意她按耐不动。

  “请陛下稍等片刻,刘四妈既已服罪,密室中真正的账本便可取来,上面交易往来其中一笔便是通州何刺史给刘四妈献上一万两黄金,拖其想法子搭救其子纵马伤人后被京兆府逮捕入狱的记录。”霍景元道,“这案子便是首辅大人今夜接到的匿名信所述之事,账本拿来,自可证明微臣与张大人清白。至于孙江……”

  霍景元看了看已被吓晕又被冷水泼醒的孙江:“孙江虽为我国公府之人,然府中之人皆知我的房间及内书房都是由固定的两人打洒,除了这两人其他人非命不得入内,孙江,本将军倒十分好奇你如何进入得了?又从何处取得的这方锦帕?”

  “草民……草民……”孙江说着忽地使出大力推开扶住他的人,噗通一声跪倒地上,:“皇上饶命!将军饶命!草民是被钱迷了心才会受人指使做下如此错事!求……”

  话没说完,一名小厮打扮的人忽地冲向孙江,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孙江整个身体便直直地往前扑了去,在后背处,赫然插着一枚雪亮的匕首。

  紧接着,刺杀之人咬舌自尽。

  “保护皇上!有刺客!!”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

  护在院内的大量禁卫军瞬间涌了进来护驾。

  “陛下,时辰已晚,此地又不太平,不若先摆驾回宫明日再查。”秦绍仪微微低着眼,拱手道。

  今夜先发制人失败不说,还损了刘四妈这一得力右手,更把十二坊整个情报网彻底废了,如今之计,唯有争取时间将善后工作做得一丝不漏,确保自己干干净净。

  另一边。

  禁卫军在一番搜查后再没找到任何可疑之人,顺承帝便道:“传令下去,命大理寺彻查十二坊通敌叛国之事,凡去过此地的大臣一个不能漏,通通细查!”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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