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苏云九拿出令牌，狱卒看了一眼，语气就变了，“太……太子妃？您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此处湿冷且阴气太重，怕冲撞了您，您快请回吧。”
“我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这里，你就这样让我回去？”苏云九往前走了几步，停在那两柄交叉的长刀前，“无论如何，先让我探望了故人再说。”
那两个狱卒犹豫着放下长刀，方才说话的那个跟在苏云九后头，“太子妃要见的故人是……”
门上那把大锁被人打开，苏云九走进去，洞中的寒气瞬间将她包围。她裹紧外衫，镇定道：“许慕瑶，她在哪儿？”
“您是说上个月被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那名罪女？在这边。”狱卒带苏云九拐进一条岔道。
“太子殿下亲自送来？”苏云九说着就笑了出来，“还是太看得起她了些。”
山洞中的墙上挂着火把，但洞穴实在幽深阴暗，那些火光难以将整条路照亮。狱卒提着一盏灯领着苏云九前进，沿路的牢房里有不少已经被关得神智不清的，常常有人见他们路过就突然扑到门边，一边砸门一边说些胡话。
苏云九不止一次被他们吓着，狱卒却已是见惯了，手里拖着的链条往门上一抽就骂：“混帐东西，惊着了太子妃，当心你们那条贱命！”
苏云九躲在狱卒身后，小心翼翼地问：“这牢里关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必然是犯了重罪的，什么人都有。这条道关着的多是些叛变的人，或是敌国派来的探子之类。”狱卒悠悠道。
苏云九脚下一滑，狱卒赶忙扶住她，待她站稳后立马收回手，犯了错般行了一礼。“山上渗下来的水在这里边不容易干，您当心。”
苏云九点头，怕他看不见，又补了句“多谢”。
“方才走得好好的，太子妃怎么走神了？是不是小的说错了什么……”
“是我忍不住想了想，若……”若沈孤水不曾心软，那么按西渊的法令，她就会来同这些人做邻居。“……若我住进这里，倒还不如直接死了好。”
“这些人罪有应得，太子妃不必为他们想什么。您是有福之人，岂是他们能比的。”狱卒说着奉承话。
苏云九不知听进去多少，只是比先前注意了些，没让自己再失态。
又走了一会儿，狱卒方道：“前面就是了，您请吧。要说些什么也赶紧的，这地方您呆久了不好。”
苏云九抬眼看去，尽头的那间牢房里，一个瘦削的女子蜷缩在角落。她的衣服上满是血迹和泥灰，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及腰的长发纠成一团，乱糟糟地堆在肩上。
苏云九走上前，隔着铁门瞧她，她听见动静，也抬头看过来，往日灵动的一双眼睛此时已如枯井。
“许慕瑶。”苏云九轻声道，“数日不见，你过得倒是不错。”
“沈苏……不，苏云九，你来这里做什么？”许慕瑶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我自然是来探望你的。先前我休养时你都热心肠地去陪我说话，现在我怎能不来陪陪你？”
在路上的时候苏云九还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话，然而在见到她以后，这些话倒是不用想就能说出来。
许慕瑶却冷笑一声，“孩子没了也是你活该。”
“我活该？”苏云九学着沈孤水的样子挑眉，淡然的语气也有几分像他。此举让许慕瑶脸上的表情渐渐扭曲，苏云九便问：“那你现在这样是不是活该？”不等她说话，苏云九又自言自语般道：“倒也不是活该，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许慕瑶反问，“那你呢，苏云九？你的罪还没得到报应呢，哪来的脸在这儿笑我？”
苏云九转头对狱卒道：“把门打开。”
狱卒吓了一跳，“太子妃，这万万不可。”
“开吧。”苏云九道，“她不能把我怎么样。”
“若您不小心伤着了，太子殿下可是要治我的罪的呀……”狱卒还是有些害怕。
“太子殿下不在这里，这件事也传不出去，你且放心。”苏云九瞧着他手里的钥匙，“莫非你要让我动手抢这钥匙？”
狱卒叹了口气，把门锁打开了。苏云九推开门，又抽出狱卒腰上别着的竹板，走到许慕瑶面前扬手一挥，许慕瑶脸上就浮现出一道红痕。
许慕瑶捂着脸，满眼怨恨地看着苏云九，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苏云九，你也就只能这样了。”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你也就只能这样了。”苏云九说着又用竹板狠抽了她一下。
“你以为你是凭什么以这种姿态站在这里？你不过是个迷惑了清寒的狐狸精。我从小陪着清寒长大，为他帮着苍月营做事，我父亲在朝中也替他出了不少力。你又为清寒做过什么？你能走到现在靠的不过是你在南沧……”
苏云九又是一竹板子打断许慕瑶的话，“你哪来的脸一口一个清寒地叫？许泓风为没能改姓而记恨陛下、记恨沈青云多年，你为清寒而处处为难我，说什么帮他，若没有荣华富贵摆在前头，你们父女二人愿意费这么大力？”
许泓风好像真恨不得自己没有这个闺女一般，对她不闻不问，连狱卒都不曾收到过他的半分好处，否则许慕瑶也不至于这样狼狈。
苏云九以竹板抬起许慕瑶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我素来不爱提我为清寒做过的事，一是不计较，二是怕伤了情分。你倒好，真当自己是个功臣。但苍月营从不缺人，这些所谓的功劳究竟是不是你上赶着在他面前露脸，你我心里都清楚。”
“你还会怕伤了情分？你从一开始便想着偷……”
许慕瑶话到一半，又挨了苏云九一板子。这回苏云九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竹板接连不断抽在她脸上，很快便抽出了道道血痕。
许慕瑶身子一软，瘫坐到地上，不再言语。
苏云九不依不饶，“你先前口口声声说你有个爹护着，可你还不明白吗，在许泓风眼里，你与皇位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这般嚣张，做错的事丝毫不肯认？”
许慕瑶只怔怔地看着苏云九身后，突然，她原本无神的双眼亮了亮，紧接着就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外跑。狱卒一脚将她踢倒，她跪坐在地上，嘴里还含混不清念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苏云九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昏黄的光线使得来人的面容和身影都有些模糊，但苏云九也不难认出。
沈孤水走到苏云九身边，目光投向许慕瑶，“无论太子妃如何待我，我都甘愿受了，旁人又哪来的资格插话？”
狱卒慌忙跪下，“太子殿下恕罪，小的本不想让太子妃进来，可……”
沈孤水不计较，对狱卒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
狱卒恭敬地退下，临走前还不忘把手里提着的灯和这间牢房的钥匙留在一边。苏云九本想跟着狱卒离开，转身却被沈孤水挡住了去路，一时有些无措。
沈孤水倒比苏云九自在许多，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边替她系紧带子边皱眉道：“这地方阴冷，你也不知道多披件衣服。”
苏云九低头看了看这件披风，见是白狐毛的领子，暗叹沈孤水还是识相，没把池思弦穿过的再给她。
“太子殿下……”许慕瑶扶着门框，一副虚弱的模样，“您怎么还对这个狐狸精这样上心？她明明……”
沈孤水冷冷地瞥她一眼，“方才是没被打够？”
许慕瑶咬了咬嘴唇，心有不甘地瞪着苏云九。苏云九却突然失了兴致，“你若觉着这件事没完，我会再挑个时间再来同你慢慢算。”
苏云九提着板子转头走了，许慕瑶则在她身后低声哀求，“太子殿下，看在属下跟了您这几年的份上，您就饶了属下这一回吧。”
沈孤水的语气不掺任何感情，“进了这大牢便不再是苍月营的人，不必对我称属下。况且你将太子妃伤成这样还不知罪，我拿什么饶你？”
许慕瑶却仍是不甘心，“那您怎么会来……”
“我来接她。”沈孤水道。
许慕瑶呆滞片刻，忽然“咯咯”笑出声来。那笑声由低沉到尖利，近乎癫狂。
苏云九停下脚步，却没回头，静静看着面前的狭窄通道。等许慕瑶笑完，她才开口。
“我也愿你，黄泉路上莫回首。若有来世，情可以沾，但别生在这样一个家。”
苏云九说完，没等沈孤水，自己走到了岔路口，也听不大清他们在后面又说了些什么。
但再过片刻，幽深的山洞中就传来一句凄厉的“苏云九，你不会有好下场”，紧接着就是撞击的闷响。而牢房中的犯人却对这样大的动静无动于衷，想来是习惯了。
洞口的光就在眼前，苏云九不敢回头，加快了脚步。门前守着的狱卒已替她打开了门，她几步奔出去，突然的敞亮刺得她抬手捂住了眼睛。
狱卒们也听见了动静，一个个都进去了，只剩苏云九在外边。她扶着粗糙的岩壁深深吸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怕什么？”沈孤水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