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沈玉漓又急了，“什么好事，嫂嫂你怎么就……”
苏云九没等沈玉漓说完，转身就走。沈玉漓气得跺脚，还是跑过来追她，嘴上还在说：“你怎么就不能有点出息，就不能拉着我哥哥一起走吗。你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让我小心些，他根本就是怕我伤到你……”
苏云九拐出这条小道，余光却正好瞥见池思弦不小心踩到了路上的卵石，脚下一滑，沈孤水在旁边伸手扶住了她。两人四目相接，池思弦眼中满是笑意。
苏云九看向别处，“他自然不想让你伤到我。伤我这件事，他自己来就够了。”
邀月阁上已坐了不少人。沈夕秋仍在养病，只来见了北溟国君一面便回去了。他既不在，皇后也不好长时间露面，沈孤水又在花园里，厅中这种时候较为说得上话的臣子除了沈重霄他爹沈青云以外，还剩了个许泓风。
苏云九抱着看戏的心思瞧这两人话里有话地互相贬低了半天，直到沈玉漓拽她，她才想起来问，“嫁到你们家这么久了，我还没想明白，这俩老头儿之间什么仇什么怨？”
“横竖不过从前那点破事。”沈玉漓看许泓风的眼神颇为不屑，“父皇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多亏了青云伯父。许泓风倒总仗着他也有功劳，却不提他家原先出了个罪人，给众人添了不少麻烦。父皇当他将功补过，才留他在朝中做官。重臣可改姓，父皇从没有让他改的意思，他便耿耿于怀……他向来这样，在我哥哥那儿也同争宠似的。”
苏云九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没能再多问两句，就有人来把她们请进了皇后所在的暖阁。
一见到苏云九，皇后便道：“离开宴还有些时候，你先坐会儿，等清寒回来了再去同他们说话。”
“儿臣来的时候还见清寒在陪碧瑶公主呢，或许他已用不着带儿臣去见来宾了。”苏云九道。
沈玉漓竟在一旁笑，“嫂嫂你这醋味儿可就有些大了，方才怎么不见你这样？”
“方才？”皇后看向沈玉漓，“你带你嫂嫂去见的碧瑶公主？”
苏云九忙替沈玉漓说话，“她只是路上碰见儿臣，便拉着儿臣多走了几步，就刚好撞上了。”
皇后瞪了沈玉漓一眼，又叹了口气，对苏云九道：“你不要介怀，毕竟人家是客人，且以我们两国的关系，为这些事闹僵了不好……”
“母后从前就劝过儿臣，儿臣早已看开，不会让母后为难。”
“我倒是才听说你这段日子同清寒闹了别扭，可别是因为赌气才说自己看开了的。”皇后一双眼仿佛洞悉一切，“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也不好多问，只是清寒琐事缠身，你也要知道分寸。还有，别扭归别扭，你可得注意身子。”
“母后。”苏云九突然道，“您说这些话，究竟是为了我们两个，还是为了您的孙儿？”
皇后被苏云九问得一怔，“这……自然是希望你们和孩子都好。”
“那在您看来，我和清寒成亲至今，究竟成了彼此的什么？”苏云九又问。
皇后半晌没说话，苏云九也沉默着，最后是沈玉漓咬碎果壳的声音打破这片寂静。
“儿臣失言了，还请母后恕罪。”苏云九轻声道。
皇后摆摆手，“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只愿你能够聪明下去，不要因为一时糊涂，把原本好端端的事情给毁了。”
“儿臣定谨记母后教诲。”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与碧瑶公主已赏花回来了，膳房那边也说菜都已备好了，就等您的意思。”有人在门外说。
“让他们上菜，我这就来。”皇后道。
沈玉漓还在啃着点心，被皇后轻轻打了手，“说了你多少次，不能在饭前吃太多点心。”
沈玉漓撇撇嘴，把手擦干净，又过来缠苏云九，“走吧嫂嫂，咱们再去会会那个公主。”
“你可别再瞎捣乱。”皇后呵斥道。
宴会上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安排好的，苏云九自然是和沈孤水坐在一起。但她瞧见沈孤水和池思弦并肩走过来时，便硬是要挤到沈玉漓旁边。沈玉漓这时候倒想甩开她，“嫂嫂，你就大大方方坐过去，像之前一样跟哥哥夹夹菜喂喂饭，有什么难的？”
“我哪里喂过饭了？”苏云九掐了沈玉漓一下，示意她别多说。
“哎哟。”沈玉漓一副快愁死了的模样，“你这样怎么跟那个小妖精一较高下啊。”
“随他们去，我是不想管了。”苏云九道。
谁知沈孤水看了一圈，竟往她们这边走过来。沈玉漓眼睛一亮，“你看，我就说我哥哥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拐跑的。”
谁知沈孤水在苏云九旁边拉了椅子坐下，面无表情道：“这么多外宾在，你不和我坐一起，传出去不好。”
“哦。”苏云九也面无表情，“太子殿下尽管放心，我是不会给您丢人的。”
沈孤水深吸一口气，“沈苏蓁。”
“太子殿下叫我什么？”苏云九佯装惊讶，又笑笑，“太子殿下果然是日理万机，这就记不得我苏云九的名字了。”
“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是没必要记得。”沈孤水道。
苏云九此时有点后悔跟这个人搭话，本来是想气气他，没想到反而搞得自己心里闷了起来。
苏云九二话不说灌了一杯酒，沈孤水在一旁凉凉道：“怀着孩子不能喝酒。冷杉前不久才说过，这么快就忘？”
苏云九气笑了，“我心里有数。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你也不会容我，我怎敢不好好待他？”
“你心里有数就好。”沈孤水语气平淡。
一旁的沈玉漓听不下去了，“哥哥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你都要把嫂嫂气哭了。”
沈孤水瞧了苏云九一眼，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她本事这么大，这几句话算得了什么。”
“唉。”沈玉漓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懒得管你们。”
一顿饭下来，苏云九吃的东西倒是不少，为了不和沈孤水说话，也为了不让沈孤水说出“你要饿着自己我无所谓，但你别饿着孩子”之类的话——哪怕压根没什么孩子。
饭后，池思弦端了一杯酒，说要敬沈孤水，“碧瑶与太子殿下一见面便觉着投缘，方才在花园中也有不少聊得来的话。世间这样大，寻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不容易，何不为我们的缘分敬一杯？”
沈孤水不说什么，只是笑笑，也对池思弦举杯。苏云九和沈玉漓在旁边分着一碗甜羹，假装没看见。
皇后在主座上笑着看沈孤水和池思弦对饮，桌对面的北溟国君也是笑吟吟的，“我们本只打算逗留几日，现在看来，恐怕碧瑶是不肯回去了。”
“哥哥，别胡说。”池思弦嗔道。
北溟国君却一副早有打算的模样。等到歌姬们上来献歌舞时，他便走到沈孤水身边，压低声音道：“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让太子殿下赏脸，到外边单独说说话？”
沈孤水笑着起身，“这样问可就生分了。”
北溟国君又看向苏云九，“若我和碧瑶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太子妃，还请太子妃见谅。”
苏云九以轻松的口吻道：“我哪里说得上话。只要太子殿下开心，于我而言便不算什么冒犯。”
“走吧。”沈孤水对北溟国君道。
这两人离去后，沈玉漓又急了，猛地转身看苏云九。还不等她说话，苏云九便道：“朝中人心不一，你哥哥即便当了太子，路还是不好走。除非他再立几件大功，或是有别的力量支撑，地位才能真正稳固。北溟早就想对东源这块肥肉下口，西渊与东源又结怨颇深。以此为桥梁，若说碧瑶公主要嫁过来，倒不令人意外。”
“要说什么支撑不支撑的，你就不算么？”沈玉漓不服，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大了些，引得不远处的许泓风看向这边。
苏云九似毫无察觉，“我怎么能一样。我的母国南沧与东源交好，把我嫁过来不过是为了让我们两国之间没那么紧张。如今我和你哥哥闹成这样，我变成一枚弃子是迟早的事，还算什么？”
视线一转，苏云九便看到另一边坐在沈景逸身旁的沈落荻。沈落荻冲她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杯。苏云九这会儿倒是没同他计较，也倒了杯茶回敬他。
也许是苏云九脸色一直不好，没过多久，沈重霄就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径直朝她走来，“太子殿下让我转告您，若是不想在这儿呆着，可以先回去，不然就是扫大家的兴了。”
“也好。”苏云九站起身。
沈玉漓却不乐意了，“重霄哥哥，你这是在同谁说话？这里这么多人，你别……”
苏云九拦住沈玉漓，“同没地位的人说话，本就该如此。”说罢就朝外边走去。
沈重霄在苏云九身后低声对沈玉漓道：“这也怨不得我，我本是想说得委婉些，但清寒非要我照着他的原话说，我……”
“你怎么说他还能真的听到不成？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你是个死脑筋。”沈玉漓气冲冲地说完，就跑过来追苏云九，“嫂嫂你走慢点。”
沈重霄跟上来，“我送你们回去吧。”
苏云九刚出门，就见不知从哪回来的池思弦走了过来，身上还披着一件玄色披风。苏云九粗略扫了一眼，只见披风的领子上缀着雪貂绒，其它地方以金线绣着蟒和祥云，在月光下泛着细微的光。
这件披风，苏云九再熟悉不过。
池思弦看了苏云九一眼，什么也没说，从她旁边过去了。沈重霄犹豫片刻，“那是太子殿下他……”
“重霄公子。”苏云九打断沈重霄的话，语气生疏，“不必送我们。你那天既已定了我的罪，今日这样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我怕到时候事情传出去，有心人说你包庇罪人，反倒污了你的清白。”
沈重霄被苏云九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叹了口气，“罢了，那你们当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