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
“姐,你歇一会儿吧。”颜采对从白天一直忙到晚上的颜茹说。
“明天就是你和妹夫的婚礼了,我再检查一遍。”
“姐,没事的。你都为我操劳一个多月了,早点歇着吧。”
“行!”颜茹嘴上虽然答应下来,可人还在查看明天需要用到的物件儿。
“姐!”颜采也不知怎的,颜茹对她的婚事格外上心。
好像从她上次从国外回来以后,颜茹就对她比以前关心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旁边颜采挡着光,颜茹提醒她让一让的功夫儿,就忘记了自己数的数。
“小采,你快去睡吧。”
“我不困。”
“不是,你在这儿耽误事。”
颜采噎了噎:“哦。”
颜采刚要走,颜茹叫住她:“你今天上咱妈那屋睡去。”
“嗯?为什么?习俗吗?”
颜茹手里的活儿停下来:“妈其实很喜欢你,只是她不懂怎么表达。小采,你明天就嫁人了,有些话你今天听不到,这辈子可能都听不到了。”
颜采其实没听明白,可她还是抱着枕头,跑到文素的房间去了。
“咚咚咚。”是颜文辉开的门。
“爸,我今晚想和我妈住。”
颜文辉看起来很惊讶,不过他很快答应下来:“应该的。”
“我今天睡客房。”
文素刚洗完澡准备入睡,看见颜采抱了个枕头,明显也没预料到。
给颜采拿了床新被子,文素关掉小壁灯。
“妈。”
“嗯?”
“这些年,你为什么偏爱我姐啊?”这个问题,困扰了颜采太多年了。
“唉。”文素直叹气。
“我以前丝毫没觉得我偏爱小茹。你说,你从小就聪明,能干。学习好,生意也做得好。给你钱吧,你不缺钱。等你回家了做顿饭,又发现你在外面什么都能吃的到。”
“我就以为,你不需要。唉……”
“我怎么不需要啊?”颜采有些委屈,“我自己挣的,别人给的,和你给的,不可能一样啊。”
说起来,文素非常懊悔:“这些,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
颜采默了默:“那以前呢?我小时候,你总带我姐姐玩。”
“小采,你是不是都忘了?”文素柔声说,“也对,你那时候太小,很多事情不可能记得。”
“什么事?”
“你刚出生的时候,小茹就喜欢看着你。困了也不去睡,看你睡着了,她才能走。等你满周岁的时候,我和你爸干脆给你们买了张大号的婴儿床,让你们姐妹两个能住在一起。结果你可好啊,一见到小茹,跟看见愁人似的,又抓又挠。好几次,把你姐挠出红血丝。”
“不是吧?”
“怎么不是。你姐左胳膊上有道疤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我还问过我姐,怎么弄的,她说她不知道。”
“那是你挠出来的,小采。”文素浅笑道,“你姐她当然不知道,那年她才四岁,哪能什么事都记得。”
“我挠的啊。”颜采直言道,“我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一个小孩儿,我和你爸也没指望你多懂事。你那时候还爱粘人,霸着你爸不说,还不让我闲着的时候陪你姐。就得啊,我和你爸都抱着你,你个小霸王才能消停一会儿。”
“还有这样的事呢。”颜采简直不敢相信。
“你呢,小时候爱哭还爱闹,小茹比你大一点,更能听懂我和你爸说的话。我和你爸告诉小茹,说她比你大,要让着你点。你姐啊,就真的每次都让着你,被你挠哭了都不告诉我和你爸。”文素在黑暗中看着颜采的轮廓,“我那时候心疼你姐,就有意无意的会多陪陪她。时间久了,对你和你姐的关心程度,反而倒过来了。”
颜采静静地凝视着黑暗,心里有释然,也有了终于得到一个答案的平静。
“妈。”
“嗯?”
“我姐还没睡,我想去催她睡觉。”
文素嘴角浮起一个欣慰的笑:“去吧。”
颜采去找颜茹的时候,颜茹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颜采叫她没叫醒,只能去卧室拿了毯子给颜茹盖好。
颜采再回卧室,文素的呼吸已经均匀了。蹑手蹑脚地爬上床,颜采有些失眠。
悄悄地拿起手机,颜采给白晨安发了消息:“在干什么?”
白晨安很快回复。
[喝酒。]
颜采迅速打字问道: “和谁?”
[我哥。]
“哪个哥?”
[我二哥。]
颜采松口气,不是女孩就行。她手指悬在屏幕前,正思考措辞,白晨安发给她一段话。
[能把安瑞调回国吗?我都快困死了,我哥还拉着我喝酒。应该喝多了,一句话都离不了安瑞。赶快给他找个媳妇儿吧,烦死了。]
颜采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说来也奇怪,你哥怎么对安瑞这么执着啊?”
[不清楚。我哥已经醉了,一会儿一句安瑞等等,一句安瑞少加糖。我听不懂。]
“少加糖?”颜采压低声音嘟囔。
她本以为,安瑞和白晨宇的交集并不多。可照白晨宇的反应来看,恐怕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于是一个半个月后,颜采以远达业务扩大需要人手为由,光明正大把安瑞调了回来。
只是安瑞以工作尚未完成为由,一次次的把回国的时期推迟。
安瑞回到苏遥的那天,苏遥下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也是这一年里最大的一场雪。
雪边下边化,温度逐渐下降,路面上结了一层冰。
过路的车辆都行驶的很慢,到了一些重要路口就堵在了一起。
安瑞很久没有回国,沿路她好奇地透过车窗观察窗外的商铺,去看这座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和始终不变的坚持。
黄白交错的灯光在雪夜中撑起了一方方天地。向上看,楼宇之间的窗也透出光来,明亮而温情。
安瑞的指尖眷恋地停留在车窗上,微有感伤。
这偌大的苏遥城,万家灯火。
只可惜,似乎没有她的归宿啊……
像是为了应景,司机放的音乐转到一首时下非常流行的歌。
“我跋涉远方见过无数焰火,
我虔诚万里邂逅繁花万朵。
怎奈何,又奈何,
那些绚丽多彩的幸福从来没有我。”
“小姑娘,今天雪太大,前面封路了。我换条路走行不行?”快到一个路口,司机根据路况询问安瑞的意见。
安瑞遥遥远望前面堵成一团的路口:“可以的。”
安瑞刚拦下这辆车的时候,还在和一个外国客户通电话。再加上她如今的穿着打扮相当欧美范儿,司机以为她是旅居苏遥的归国华侨。
于是司机不放心地说道:“但我提前告诉你啊,那条路绕远。快,但是要贵一点。”
“没事。”她前一天没睡好,此刻说不出的困乏。
世界上的捷径,往往不只有你一个人能想到。
当安瑞乘坐的这辆车同样堵在另一条路的时候,她彻底没脾气了。
大雪簌簌落下,后面压着的车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他们已经被拥堵的街道磨得耐性所剩无几,毕竟这短短数百米的路程,他们就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了。
就在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中,靠在车窗上休憩的安瑞睁开了眼睛。
揉了揉被压红的冰凉的额头,安瑞略一抬眸,这里离她的家已经很近了。
“这里可以下车吗?”安瑞的腿又酸又麻,她想早点回家。
“能下。”司机看了看路况,“你就在这下吧,这离你要去的地方不远了。嗨,什么破天儿,走路比坐车快!”
安瑞付了钱,展露出一个深有同感的笑容:“天气不好没办法。路上滑,您注意安全。”
司机笑着应道:“谢谢你啊。”
安瑞便提前下了车。
外面比她想象的要冷很多。把袖子往下拉拉,安瑞拉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在冰雪层上行走。
离家还有十分钟的路程,安瑞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阵寒风吹过,冰雪渗透到她的脖领的衣服。拉着行李箱的手通红不说,连放在外衣口袋里的手都冻得发僵。安瑞受不住,环视整条街,然后向一家茶室走去。
茶室环境清幽,服务生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声音软糯温柔,询问她要什么茶。
安瑞被冷热环境的交替激得打颤:“都行,热的就行,越热越好。”
猜测安瑞被冻坏了,服务生便让茶师给安瑞调了壶姜茶。
茶室的人不多,安瑞特地找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
她小口啜吸,看到桌上除了各色茶具还有一个不知道用途的盒子。
安瑞拿开盖子,是一盒散装冰糖。
确实会有一些人喝花茶的时候喜欢放糖,安瑞把盖子扣回去,思绪逐渐飘远。
那是多久以前了,也在一个茶室,谈完生意她和客户一家三口闲聊。
客户的小女儿很喜欢她,坐在她身边不说,连她去卫生间都要跟着。
就是带着客户小女儿去卫生间的时候,她看到了独自坐在一个隔断后,呆怔地不知道在注视什么的白晨宇。
她起初避之不及,可带小女孩回去后,她总觉得白晨宇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
于是送走了客户一家,安瑞折回去,立在一定距离外看他。
许是知道自己愣神已久,白晨宇伸出手,对着茶壶的拎手探过去。
可明明茶壶就在那儿,白晨宇居然抓了个空。
“嗯?”她不由自主的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白晨宇动作呆滞,但听力尚在。他一侧头,就看见远远的她。
她偷看人家,心虚的转身就要走。
“安瑞!”
“等等,安瑞!”
身后的声音太虚弱,鬼使神差地,安瑞回身,默默地走到他桌边。
离近了,才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你喝了多少酒?”
过了几秒,白晨宇视线不定地说:“几瓶。”
“几瓶是几瓶?”她追问道。
哪知白晨宇忽地笑了:“安瑞,我想要糖。”
对他的前言不搭后语,她有些懵。
“小孩子吗?还要糖?”
白晨宇苦着脸指着他的茶杯,慢吞吞地说:“点了壶茶,想醒醒酒的。可是怎么这么苦?”
安瑞一撇嘴:“自己去要。”
岂料白晨宇居然突然哭出来:“呜,呜呜呜……”
白晨宇这一哭,给安瑞看傻了。
不就是份糖吗?就哭了?
安瑞目瞪口呆:“你等会儿,我去给你要。唉……”
安瑞到底软了心。
一盒白糖拿过来,白晨宇脸上挂着眼泪,盯着糖盒的眼睛却有光。
安瑞忽然觉得,自己身边的是一个屁大点儿的孩子,见糖就亲,一点儿都不成熟。
她没尝那茶,不知道味道。就盛了半份糖,兑到他的茶杯里。
白晨宇眼睛的光一下暗下去,不满道:“安瑞,抠。”
“我!”安瑞很憋气,糖又不是她的,她抠什么?还不是怕太甜,伤牙。
“我抠是吧。”虽然觉得自己和一个醉酒的人置气挺幼稚的,她还是没管住往白晨宇杯里加糖的手。
一连加了三大匙,白晨宇在一边笑得像个孩子。可端起杯,喝了一口,那张脸再次纠结起来。
“太甜了。”
安瑞莫名地有些高兴:“甜什么甜,不是说我抠?我就大方给你看看。”
说着,安瑞又添了一次糖。
“安瑞,甜,不要糖了。”
白晨宇虽然醉了,但味觉还在。坐在那里再不肯喝,安瑞趁他喝醉了,便问了原因:“你今天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为什么哭?”
白晨宇看着她,眼中流转的诸多内容是安瑞看不透的。那一瞬间,安瑞以为他清醒了。
“我……”白晨宇打了个酒嗝,“我没有糖吃了。”
安瑞不信,再问几遍,始终是这个原因。
直到白晨宇又醉又困,靠坐在茶室的座椅上睡着了。
安瑞没法子,只能给他送到附近的一家酒店里,便离开了。
很久以后,她才通过颜采知道。
那天,白晨宇有位非常敬重的前辈因病去世了。
而那位前辈,每次见白晨宇都会给他带几颗他最爱吃的酒心糖。
茶室有新的客人来,服务生和人说话的声音溜进她的耳朵里,将她拉回现实。
安瑞莫名有些感慨,细细品着姜茶的苦辣滋味,安瑞从盒子里拿出一颗冰糖,放在茶杯里。摇摇杯子,静静地等那颗糖慢慢化开。
她百无聊赖地消磨着时间,不多时,接到颜采的电话。
“小瑞,你不是回国了吗?怎么没回家?”
安瑞一听颜采这话,以为颜采去接她了:“姐,我不是说过,太晚了,你不用接我,我自己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