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徐觅会抢过某艺术家的饭碗这事儿并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
悠悠琴声戛然而止，甚至没有一个合格的收尾。气氛蓦地冷下来，众人皆是从微醺的状态抽身，眼神聚集在原本的声源。
只见身着正装的琴者撤开指尖，舒展一个温和得体的笑容，随后便从座位离去。
旧人离开，自然有新人落座。
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只是个长相俊朗、醉酒的东方男人。
这样莫名打断别人的演奏，其实算不上礼貌。
可他这样做了，自然而从容。
朦胧的灯光倾泻，为他细长的手指覆上一层柔光。琴键起起落落，溢出一串悠扬的乐音。与先前慵懒的蓝调相比，仿佛有一股力量把你从安逸的飘窗拽到阳光下、绿地里。
他在诉诸着什么，每个人都可以听见，但无人知晓。
因为成百上千遍的印象，路闻听出来，第一段是《满天星》的前奏，可之后的，路闻肯定自己没有听过。
音乐这东西，总是有种魔力的。在你还没来得及分辨它是什么，它便无意中占据你的思想，将你脑中纷乱芜杂的情绪一股脑地逼出去。
还没想到出自哪里，路闻便被这漩涡吸了进去。
眼前的人背脊挺立，骄傲自信地，畅然肆意地沉浸在自己创造的节奏。
隔着时光的大门，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看见那个少年。
他变了，言行上。
可他又没变。
若你细细临摹他的眉眼，那里还是有热血，还是有偶尔被凌厉目光所遮挡的，映着名为梦想的光芒。
有些人不懂。
为什么每次都要来点狗血的抒情？
为什么有人单单看见此情此景会湿了眼眶，又偏头掩去那泪光？
是因为感动吧。
那种深入骨髓的，将自己托付于另一个人时的，那殷殷期待，它化成了现实。
有了这样一个人，从来不用担心你的喜欢会变得面目全非。
你看着他盛水而行，又见到他覆手而归。翩翩少年，悠悠岁月，仿佛从未变过。
这一刻，路闻忽然懂了那么一点，这首曲子从何而来。
激情的琴声终是隐去，缓缓降落，绵长又温柔。
暗色中，徐觅循着来时的路返回。果然，被他安置在墙边的姑娘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把人拉进怀里。
路闻整张脸都埋进他胸口，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长叹，和着他的心跳声。
徐觅这声叹气，半分感叹，半分愠气。
试问，谁能忍受喜欢的人看着自己宛如看着圣光？
前路漫漫，他得更有耐心才行。
路闻的脸颊完全贴在柔软的布料，退了退脖子，正要出来探口气。
“别动。”
徐觅用宽大的手掌顺着她脑后的发丝，安抚道：“以后就不能每天看见你了，你乖乖的。”
路闻没了动作，僵硬地抬手回抱住他，眼眶泛红。
关于舍不得他这件事，路闻的确从好几天前就开始焦虑了。
就像恋家的孩子知道自己即将远行，不爱上学的学生遇上开学季，喜欢电影的人看到剧终字幕。
他们才刚刚认识，好像就要分开了。
这是第一次，路闻极其厌恶这个圈子缘去则散的规则。
她知道，他也是舍不得自己的。
这么多朝夕相处的人，他不可能随随便便拉住一个女孩子抱住。只是她不敢细想，这种不舍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感情。
这种感觉，就像你拉住了一条很长很长的风筝线，但是你不知道它通往哪片天空。
“没事啊，”路闻把声音放轻，以防他听出自己的哽咽，“我会一直喜欢你的，不管我们会不会再见，有镜头对着你的地方，我都能看到。”
喜欢一个明星，最大的好处莫过于当你想知道他的动态，会有很多途径。
可她心里的刺痛感反而越发强烈。
不管我们还会不会再见，多么残忍的一句话啊。
重新回到座位，许倩从旁边凑过来：“你刚才去哪了？”
“是厕所。”
路闻不敢多说一个字，因为她声音中的沙哑和哽咽很容易辨别。
刚才，到了后来，她好像没收住。
意识到自己趴在人家肩头嚎啕大哭，两人都是一阵手忙脚乱。她在尽力收拾自己，徐觅则在笨拙地安慰她。
“听见了吗？咱们觅爷惊为天人的琴声？”一道声音把她的思绪从老远拉了回来。
路闻微怔了下，点头。
自然是听见了的。
中途，虽然隔着黯淡的灯光，虽然她因为近视的原因只能眯眼看，但是有一瞬，他的目光偏到自己这边，走漏了一个音，她也是知道的。
“可是我好像没有听过这首曲子……”许倩纠结道，“或许是我忘记了？”
“我觉得……”路闻拉过她的手，附耳，软软糯糯道：“应该是即兴。”
许倩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不会吧？很流畅啊，就像练习过很多遍的样子。”
路闻笑笑：“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啊，他那么好。”
席间，还是有人向她敬酒的，路闻推辞了，人家也不强求。
这会儿离别情绪在头，她急需找到一个出口。
第一杯，没有人阻止，浅尝了两口，端着杯子凑到嘴边，味道不错。
第二杯，她捧着杯子，研究了会，笑着往下灌，活像只餍足的小猫。
这个夜晚，大家都喝了不少，旁人都自顾不暇，更是关注不到角落里悄悄灌酒的路闻。
右手拿不动满满的酒瓶，她便双手捧着瓶口倒下去。手下不稳，瓶子里的液体却是一滴也没有落在杯子外。
小心翼翼地捧着酒杯，杯口正要贴上唇边，她感觉触感不对。
是一种温热的、柔软的，这样一种触感。
她勉强睁大了眼睛，顺着手臂找到了手背的主人。
路闻冲他傻笑：“是你啊……”
徐觅扬眉，问她：“我是谁？”
一本正经地，路闻指着他的脸：“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路闻感觉嘴唇上的触感消失了。
徐觅拿过她的杯子，放在她够不着的地方，又要去抢她的酒瓶。
醉酒的路闻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上两步就能抢回她的杯子，而是抱着酒瓶不撒手，活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路闻横眉看着他：“不给，这是我的！”
徐觅失笑，声音带上自己也听不出的柔情：“我就看看，不喝你的。”
“不行，”路闻言辞拒绝，“我知道你是骗我的，大人都是这样骗小孩子的。”
认识以来，她好像从来没有用这种防备的语气对他说话。
本来只是想让酒精冲淡一点离别的氛围，现在看到她这副无理取闹的样子，仿佛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毕竟小酒鬼的前一次醉酒，除了唱了首歌，乖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徐觅觉得新奇：“知道你喝醉了吗？”
“我知道我喝醉了啊，”路闻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嘛。”
尾音缱绻，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徐觅指尖一动，生出点恶趣味。
“你再看看我是谁？”
路闻强撑着眼皮，蹙眉看他：“你有点眼熟。”
“嗯？”
“你凑近点。”
徐觅依言，身子前倾。
“再近点。”路闻吩咐道。
他的脸又靠近了点。
徐觅感觉眉间一阵暖意，一只小手覆了上来，在细细临摹他的五官。
路闻喃喃：“我好像每天都能看见你。”
徐觅心下一怔，声音轻颤：“在哪里？”
“就在一个方盒，这么大。”路闻松开他的脸，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小，“可以敲字，可以剪视频的一个东西。”
徐觅听得认真，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电脑。
“你为什么每天都能在那里面看到我？”
“你好笨，”路闻嗔道：“当然是我找到你的啊。那里面有很多很多人，我要一个个去找才能发现你，很费劲的。可是没有人比你更好了，后来我就看不到其他人了。”
纵容眼前是个醉到认人都有些困难的小酒鬼，徐觅还是被这样一句无意中的话戳到，心跳漏了半拍。
承蒙她的喜欢，他才知道，自己是渴望有人相伴的。
不用担心被抛下，不再在人群外徘徊。这种奇异到近乎满足的幸福感，或许就是他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她，心里的定位就不是粉丝。
这是一个，将他视若星辰的人，也是他想报以同样的热情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酒醉后的路闻：
我被这双手给黏住了啦！
我为所欲为！
我的男神一定见到了我的丑相，我要挽回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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