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49

  吴念慈说:“刚刚她给我讲周也,很多事情,就像说她自己一样。她说周也听一次歌就能记住歌词和旋律,以前致音看见个什么英语单词、化学方程式、物理公式,也能看一遍就记住。说周也有多天才,她自己以前……”吴念慈把致音刚刚说周也的那些话转述给了胡英渡。

  吴念慈和胡英渡在两个钟头后到了致音杭州的家。致音和吴念慈是分开住的,致音住在楼下一层,吴念慈住在楼上一层。

  胡英渡问:“什么时候和致音分开住的?”

  “她八岁的时候。”

  “一直都这么住的?”

  “嗯。原来楼下是公婆住的,但这两层都是我娘家那边的房子。我前夫跟贱人私奔后,公婆就被我赶走了。我那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老是喝酒,半夜睡不着,怕吵到她,所以让她去楼下睡。后来就一直分开住了。”

  吴念慈拧开致音这一层的门,给胡英渡找了双拖鞋,说:“一般吃饭啊什么的,她会上楼来和我一起吃,其余时间她都会自己待在这里。”

  胡英渡目光转了一圈,看见茶几上已经枯萎的盆栽、随意摊着的杂志稿纸和被揉成一团的五线谱纸,沙发上还扔着毛毯跟皱巴巴的衣服。他轻笑道:“她不太爱打扫?”

  吴念慈笑了,“嗯。懒着呢。平时没事就窝在沙发里看书,要么玩手机,特别不爱洗袜子。冬天的袜子她有上百来双,每次洗袜子都是攒一个冬天的袜子然后塞在洗衣机里洗。”

  胡英渡笑了。到底还是个孩子。他上前几步,拾起了其中一张五线谱草稿纸,他展平了看了两眼,问吴念慈:“她写的?”

  “嗯。以前高中校庆她还做了歌跟同学一起表演呢……哎……”

  “对不起吴妈妈……”

  “没事。”

  “这些我能先收着吗?”

  “嗯。”

  吴念慈带胡英渡到一个房间前:“这是致音的书房,平常我也不怎么进去。”

  门开,铺面一阵书墨香气,胡英渡先进去。

  四面墙壁靠列着书柜,其中一侧的书柜边上是一个暖色调的写字台,上面堆着一台台式笔记本,还有乱七八糟的报纸、杂志、A4纸等等。写字台边上放了个打印机,打印机上粘满了便利贴。

  吴念慈说:“这房间光线不好。她经常白天晚上都会开灯。”说着,吴念慈按下灯光开关,暖黄色的光线顿时淌满整个书房。

  胡英渡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相机,指了指书桌:“我能翻一翻吗?”

  “嗯。翻吧。”

  胡英渡吸了口气,走过去,开始翻阅致音的写字台。

  致音的写字台不是一般的乱,最上面是一张报纸,报纸上还残留着早餐吃茶叶蛋的蛋壳和酱油渍,胡英渡大略地浏览了这张报纸,在右侧那面上看见了一则被致音做了个很小的星号笔记的新闻——

  揭开杭州豪宅保姆纵火案的背后真相

  胡英渡微微一惊,迅速拍了张照,然后翻到下一张报纸,他照旧随意地扫了一圈,也看见了一则被致音做了星号标记的新闻标题——

  杭州纵火案保姆真面目被揭穿,女主人与老公聊天记录曝光粉碎小三说…

  胡英渡刷刷刷地翻完了写字台所有的报纸,报纸几乎都是在同一段时间买的,上头基本都会粘有带酱油渍的指印,而且全部都是有关杭州保姆案的新闻。

  胡英渡问:“致音是不是很喜欢吃茶叶蛋?”

  吴念慈:“嗯。早饭她都是自己在楼下的小餐店买的。茶叶蛋、白粥和豆浆,偶尔也吃个烧饼。”

  胡英渡黑瞳一缩。

  刚刚吴念慈跟他转述的周也告诉致音的他的身世,是不是其实就是致音照着这则新闻臆想出来的?

  胡英渡把这些报纸全部拍了照,他往下翻,就翻到了致音最喜欢的卡夫卡小说全集。

  是著名学者、德语翻译家叶廷芳翻译出来的九卷本卡夫卡作品全集。

  吴念慈说:“这套书她初三买的。七八百呢好像。我后来才知道,她还是自己攒钱一点点买的。其实她刚念小学的时候,那边的老师就说致音比同龄人有灵性太多,可以直接跳级。她爸不肯,说要给致音完整的童年,不想致音成天为了跳级而跳级。因为功课压力小,她有足够的时间去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她初三时候的阅读量可能已经超过我这辈子的阅读量了……”

  胡英渡随意翻了翻这些书,却有一页小纸从一卷本的某页书缝里掉了出来。胡英渡眼疾手快,趁它还没落地就先抓住了它。

  是张泛黄的草稿纸,上头应该是致音的字迹。写的字娟秀大气,很赏心悦目。

  她抄的是《庄子·齐物论》里的一句话:“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其中有两个字被致音画了双杠线“=”。

  “则蘧蘧然周也”的“周也”两个字。

  而在边上的空白处,致音还写了自己的名字“致音”和英文大写字符“ZY”。

  她在“周也”、“致音”两个字之间落了好几个签字笔的点,似乎在昭示着致音当时在思考什么。而“周也”、“致音”两个字分别被线连到“ZY”这两个字母上。

  周也,致音,ZY。

  胡英渡大为一惊。像有一大块巨石哐当一声沉入他的心底一样。涌出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情绪。

  所以,周也的名字是这样的由来么?

  胡英渡给这张纸拍了照,又给这一叠九卷本卡夫卡全集拍了照。

  然后继续往下翻。

  作者有话要说:  周也名字的由来。

  第一部快完了。

  第51章 —51—

  胡英渡翻到了一本歌词本。

  歌词本有些旧了,胡英渡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一页一页地翻阅。

  歌词本的最后一首歌,是用红笔写的,「她从不涂口红」

  吴念慈随胡英渡看了一眼,说,“是高考出事后在医院写的。最后一首歌。后来她不仅不写歌,连唱也不会唱了。”吴念慈顿了顿,说,“很可能也是你说的认知功能失调。”

  胡英渡拇指在歌词的最后一句上摩挲。

  「不涂口红的女人,是磨不平棱角的红石头」

  吴念慈忽然想起什么,匆匆跑了出去,过了五六分钟又飞快跑了回来,递给胡英渡一张照片。

  “当年带头打致音的女混混。”

  女混混涂着姨妈色的哑光口红,双唇红的像蛇的舌信子,邪佞得渗人。

  吴念慈接着说:“这女混混因为行事恶劣,欺负过很多女生,后来被判了三年,现在还没出狱。”

  致音过往的一切仿佛一堆散落的积木,终于在胡英渡的脑海里慢慢拼凑成它原来的样子。胡英渡给这张歌词稿拍了张照片,问:“致音从不擦口红。”

  “没擦过。化妆的时候也不擦。”

  胡英渡:“……”

  胡英渡又在致音的房间里仔细转了一圈,拍了许多照片,最后退出房门。退出房门关上带起一阵冷风,冷风带动了写字台上的报纸窸窸窣窣地抖动。

  其中有张报纸滑落到了地上,上头报道了北京的一个地下摇滚乐队。乐队的主唱三七分的金发,粉红色皮衣,黑色破洞牛仔裤,人瘦的像根杆子一样,胸前露出的一片爬满了青黑色的纹身……

  吴念慈领着他到隔壁的房间:“这是她的实验室。她经常一个人在这里做点小实验。”

  胡英渡目光一扫。

  实验室很小很单薄,没多少东西,但所幸阳光很好。实验台上有一台显微镜,显微镜上蒙着一层灰,显微镜边上是各种画电路图的草稿纸还有小型电路装置。再过去点,还能看见一个水仙花的生长观察日记,但日记停在两年前。

  胡英渡问:“她平时不太待在这里?”

  “嗯。她待书房多点,实验室是以前她爸喜欢待的地方。”吴念慈说,“边上还有个储物间,里头有很多旧唱片,她爸以前也经常待那个房间,致音出事后,还经常待在那里。”

  胡英渡身子一顿,马上跟了过去。

  储物间里有一整排的唱片,还有老式的留声机,唱片机,CD机。

  “她爸喜欢林肯乐队,她也很喜欢。经常跟她爸一块听。”

  胡英渡问:“我能听听她以前听的歌吗?”

  吴念慈愣了愣,指了指电脑,说:“当然可以。”

  胡英渡得到准许,迅速开电脑找出播放列表,开始放致音以前经常听的歌。

  第一首枪花乐队的《don‘t cry》。

  然后是鬼束千寻的《月光》,女歌姬的声音空灵婉转,牢牢摄住人的心魄,紧接着是林肯乐队的《lea.ve out all the rest》。

  ……

  接下去的几首却慢慢走入消极,あいみょん唱的《生きていたんだよな》(她曾活过啊),副歌部分高唱着:

  生きて生きて生きて生きて生きて(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

  生きて生きて生きていたんだよな(她活过她活过她也曾活过啊)

  然后又是一首中岛美嘉的《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副歌部分干脆纯净的声音唱着: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心が空っぽになったから

  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是因为心已空无一物

  ……

  列表的最后一首,是世界有名的“自杀”名曲。

  作曲家鲁兰斯·查理斯的《犹豫的星期天》。

  胡英渡没听完最后一首歌就关了音乐播放器,侧过去问吴念慈,“致音她那时候,有没有任何自杀的倾向?”

  吴念慈恍若当头棒喝,脸色白了再白,半晌,才说:“我……我没发现。”

  我没发现,也就代表,致音很可能有。

  她想过去死。

  胡英渡拍下了整一个歌单列表,起身从这个储物间里走了出去。

  这件储物间,实在是太压抑了,压抑到有那么几个瞬间,胡英渡甚至怀疑致音的父亲绝不是和小三离家出走那么简单。

  吴念慈帮胡英渡找了个客房暂住,两人点了外卖吃晚饭,吃完晚饭,胡英渡简单地参观了致音的卧室。

第9章 —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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