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姜半夏说的兴起, 一溜烟将自己的想法出说来, 她随即便期待的看着陆玄, “怎么样?”
异样不过片刻, 陆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平淡的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同意。”
一见人没同意,姜半夏有些急了, “你稍微给我留点面儿啊大哥。”
“我两都同生共死过了, 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我多不容易啊,你看看, 这脖子,这手,还有这腿”
说着说着还捞起了裤腿, 陆玄脸色一青, “够了!”
他盯着她, 强忍着怒气道:“没人跟你说过,女子的腿,不能轻易外露?”
一时又忘了自己在哪里了, 姜半夏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裤腿放了下去,“那啥我只是想给你看一下伤口而已。”
她嘀咕道:“那天为了跑回去,我还摔了呢,现在痂都还没落。”
陆玄双眸微动, 见人没有吭声, 姜半夏无奈的重新坐了下去,苦口婆心继续道:“我也不是说赖着你, 相识一场,好歹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要是没事了,我离开的也放心些不是?当然了,你要是不稀罕,现在把承诺给我兑现,我也可以立马走,这也不是不能商量”
一开始,陆玄只是想看看姜半夏肚子里的弯弯肠子,听人说着为了救他受的苦,他心底难免有几分动容,结果见人留下来只是为了他的银钱,把离开说的那般轻松自然,可把他给气笑了。
他也说不出自己这是哪里不开心了,总之,见姜半夏眼底心底都是承诺,他敛了敛目,冷声道:“我千岁府的小姐,规矩样样不差,仪态须得上乘,你自问,可以么。”
姜半夏听完愣了愣,“可可我又不是真的。”
她只是个冒名的,还是暂时的,这些东西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陆玄面无表情的扫了姜半夏一眼,慢慢将目光收了回来,“千岁府的人不懂规矩,丢的便是千岁府的脸,既想担这个名头,便要有这个实力和承受的本事。”
姜半夏听完头都大了,她小心的看了人一眼,“那要不”
“你现在把帐给我结了?”
“我也不要美人儿了,你给我足够的银两就”
能感受到对方不敢把话说的过于直白,可陆玄心底却兀自冒出了一股无名之火,“没有。”
他毫不犹豫否定了姜半夏的这个提议。
“你的人这么多,你会没钱?”姜半夏对此表示质疑。
陆玄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你被追杀,会在身上带大批银钱?”
说的也有点道理。
姜半夏肩膀一塌,“好吧。”
“那我在多呆一段时间,不过你可得给我一个最后期限,不能一直拖着。”
陆玄一双桃花眼虚眯了眯,“你不信我?”
察觉到对方似乎隐约传来一股危险的讯息,姜半夏心里警钟立马响了起来。都说欠钱的是大爷,要账的是儿子,她连忙对人讨好的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想着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对外面全然不熟,你给我个盼头,我也好数着手指过日子不是?”
“你”这话当真是越说越气人。数着手指过日子,这是多不想在他身旁待着?
陆玄气急反笑,“好。”
他别过了自己的脑袋,此间先是吸了口气,方沉声道:“三个月。”
“三个月回到京城,该给你的,一分不少。”
如愿达到目的,姜半夏心头一喜,她朝前走了几步,开心的看着人问:“真哒?”
眼前突然猝不及防出现一张笑脸,陆玄微微一愣,他垂在两侧的手握了握,很快拉回了他的思绪。
“不过。”
陆玄不动声色的拿起了一旁自己适才放下的茶杯,水中水波微荡,一如他此刻的内心。
姜半夏被陆玄陡然转变的语气弄得心提了起来,“不过什么?”
陆玄不急不缓道:“你非我府中二小姐,待遇便得由主转客。”
“呃”说了一圈又说回了一开始的问题,姜半夏脸色垮了一垮,急道:“大哥。”
“你突然撤了我名号不说,还给我缩减待遇,别人要怎么看我?我这脸往哪儿搁啊。”
陆玄乜了眼姜半夏,“你这大哥倒是叫的挺顺口。”
姜半夏讨笑道:“你看,我叫的顺口,你听的也习惯了,要不就这样吧,暂时别改了。”
“千岁府小姐该什么样,我刚说过。”陆玄看似好心的提醒道。
“我学!我学还不成么?”姜半夏被陆玄弄得没了脾气,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我保证,我只要担了你妹妹这身份,保证不给你丢脸,成不?”
“如此,可还有什么要求没?”
人自愿留了下来,陆玄举止优雅的呷了口茶水,“规矩难学,既然做了这个选择,便不容有任何想要放弃的想法,你想清楚。”
姜半夏不以为意,“不过是个规矩而已,这有何难。”
姑奶奶高考都熬过来的人,还怕你这个?
陆玄将茶杯轻轻的放回了桌上,“好。”
“如此,午饭后你便开始学吧。”
“诶等等。”姜半夏突然想起了一茬,她下意识轻轻按住了陆玄正欲收回的右手。
陆玄垂眸看了一眼,“什么事。”
“你说让我学,我跟谁学你总得告诉我吧?”姜半夏歪了歪自己的头,“我们如今这情况,你放心找个陌生人来教我规矩。”
“不放心。”
“那不就”
“无需外人。”陆玄拂开了姜半夏放在自己手上的手,打断了对方的话。
“什什么意思?”
陆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些东西。”
“哈?”姜半夏连忙扫了一眼某人的身子,“你疯了么!”
“你觉得你这身体现在还能折腾?”
陆玄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头,“谁人告诉你——”
他顿了一顿,意味深长的继续道:“规矩要人手把手的教?”
“呃——”姜半夏被陆玄这话问住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对。
这人地位不凡,又出自后宫,想来说起规矩,确实没人比他更熟悉。
“你确定你身体可以?”姜半夏到底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担心问了出来。
哪怕陆玄是太监这个事实不可改变,但作为男子,他依旧不喜欢听旁人问这种话,这是对他这个人,亦或是本事赤裸裸的质疑。
陆玄的脸沉了沉,“可不可以,你届时自然知道。”
“我累了,出去。”
本是好心,但没想到把人惹生气了,姜半夏有些无奈。但陆玄作为重伤病人,多休息并没有错,是以她也没再解释什么,转而颔首道:“那我把你送回床上吧。”
“不用。”陆玄冷着脸拒绝了姜半夏的提议。
客气的不行,对方不买账。在原地杵着的姜半夏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很快有了主意。
只见她几步走了上前直接环住了某人的腰,根本没给陆玄再拒绝的机会,反而笑嘻嘻道:“哎呀什么用不用,妹妹照顾哥哥,天经地义,别不好意思了。”
“你”
陆玄的脾气姜半夏也多少熟悉了一些,根本就是看着吓人,但实际还好。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半夏嘴角噙着笑,直接忽略了某人震惊的样子,继续道:“哥哥当心,你的脚可不能用力。”
“妹妹心疼哥哥,哥哥可要快些好起来。”
陆玄被迫的跟着姜半夏走着,再一听人故作亲昵的话,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难得看到陆玄这般模样,姜半夏颔首偷偷笑了笑。
“来,哥哥,妹妹”
有时候,得意太早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这不,不懂收敛的姜半夏很快就收到了来自某人的警告。
陆玄紧紧的扣住了姜半夏的右手,他双眸深邃的看着她,“不许再这么叫。”
“痛痛痛痛”手腕上的力道渐渐加重,意识到陆玄的认真,姜半夏连忙敛了敛笑,哀嚎了出来,“你放开,我知道错了”
陆玄闻声松了一松。
看着已经红了的手腕,姜半夏脸色一丧,“真的很痛欸。”
“开个玩笑而已,不至于这么狠吧。”
陆玄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一下做的有些过了。
可是,那一声又一声的亲昵传入他耳时,他身体里冒出的异样之感,却是告诉着他,他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能不让人察觉到他的变化。
心绪有些乱。陆玄坐在床上默了一会儿,有些疲惫的阖上了自己的眼睛,“你先下去。”
他要想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没有斥责,没有嫌弃,仅仅只是十分平淡的四个字,姜半夏反而无法判断出陆玄此刻的想法。
氛围有异,她识趣的“哦”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那我先出去了,你有什么记得唤人。”
“走了啊。”
陆玄毫无意外的没有任何挽留,姜半夏对这个情况倒也不意外。讪讪的从屋子里出来,她在门口怔怔的站了一会儿。
回望已经被她带上的屋门,再一想到自己就这样留了下来,姜半夏眨了眨眼,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知道这人对旁人来说应该不是啥好人,指不定还真如他说的那般阴险狡诈,她怎么一点不讨厌不说,还就这样和人扯上关系了?
嘶——
奇怪……
姜半夏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而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还没用早饭,恰好肚子适时的响了起来,她也就敛了敛自己的心思。
不想了,这里有吃有喝供着她,她去想这些做什么。
收了心思,再一想到三个月后自己即将变得富有,姜半夏脸上很快便噙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果然风险和利收益是成正比啊,啧。
想她学规矩,那就学咯嘿~
念及此,姜半夏心情大好。当然,此时的她若是知道自己即将会面对什么,恐怕便不会笑的这般开颜了。
由于要养伤,陆玄的这座院子十分安静。这日一用了午饭,姜半夏怀揣着好奇和迫不及待的心,早早的就扣响了陆玄的屋门。
彼时陆玄正在看书,听着屋外的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
姜半夏立马冲人笑了笑,“我进来咯。”
这话也不是请示的意思,只是让人知道她来了而已,说完话的姜半夏根本不等陆玄回话,便提脚小步的走了进来。
陆玄已经重新把目光放回了自己手上。
姜半夏端起了一张凳子规矩的坐在了床边,她正了正自己脸色,“我来了。”
“无论要学什么,我都准备好了。”
翻到最后一页,陆玄头也不抬的点评道:“心态倒是不错。”
姜半夏微微一笑,“迎难而上嘛,不过是点规矩,这有何难。”
听着这话,陆玄皱了皱眉,“你上过私塾?”
这个问题,先前他便想问了。
行为举止粗鄙,独居深山,全无女子温婉,可偏偏有时又能说出一些大字不识的村姑不知道的词,着实矛盾。
“呃”没想到一些小细节被人注意到了,姜半夏顿了顿。
这要怎么说呢?她肯定是没上过私塾,但她上过九年义务,还读过大学,肯定不会是文盲。否认的话,无法解释为何她会偶尔说那么些词出来,但若承认,这明显和她之前独居深山的情况不符,且眼下她在学规矩,一旦承认,岂不是还得去学那些之乎者也亦或是三从四德?
噫——
一想到这,姜半夏心头一抖,她的眼珠转了转,很快有了主意,只听她否认道:“没有。”
“那”
“就小时候听我娘说过一些,记住了。”
头一次听着姜半夏提亲人,陆玄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你娘?”
姜半夏“嗯”了声,未免暴露自己说谎的事实,她连忙垂眸眨了眨眼,赶在陆玄再次开口前掐断了对方就着这个问题要发散到话,“不过——”
“我娘在我五六岁时便不在了”
从小双亲离异,姜半夏对父母的感情很少,偏巧这具身子的爹娘,她身体里并没有印象,想来应该是很早便已离世,是以姜半夏这话说的没什么负担不说,更没有什么感情。这落在陆玄耳中,便像是她被勾起了悲伤回忆,以至于神色都淡了几分。
五六岁便失了母亲,陆玄心底有了几分动容,他神色缓了缓,“那你爹”
姜半夏吸了口气,慢慢把头抬了起来,“我没印象,应该早就不在了。”
果然一个谎话要用很多谎话去圆,别看姜半夏看起来面露愁容,其实心底早已崩溃了起来。
陆玄默一默,这个话题看起来不大愉快,他想了想还是改了口,“你今年多少岁。”
终于不提她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也不提她父母了,姜半夏松了口气,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回道:“十八吧。”
陆玄讶异的看了人一眼,“当真十八?”
姜半夏被陆玄的态度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应该吧?”
“我在山里住了那么些年,也记不大清了,不是十八就是十九,八九不离十。”
这话姜半夏确实没有说谎,她继承下来的记忆就是这样。说起来,她自己都佩服原主,如花的年纪,竟然耗在山里不出来,想什么呢!
世间女子十二三定亲,十五六出嫁,十八还没嫁人的,几乎没什么人,不怪陆玄如此讶异。
见姜半夏对此没什么认知,他弯了弯自己的唇,“老姑娘了。”
“老姑娘?”姜半夏微微一愣,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确认道:“你说我是老姑娘?”
这身体才十八岁,就被说是老姑娘,姜半夏急的站了起来,辩解道:“我怎么会是老姑娘?!”
“我才十八啊,女人十八一朵花,我怎么会”
这搁现代,那还是刚上大学的年纪,绝算不上老,可说着说着话的姜半夏却慢慢反应了过来,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更没有大学。她愣了一愣,一些话慢慢咽了下去,颓废的坐了下来,好笑道:“我竟然是老姑娘了。”
见姜半夏意识到了自己年纪的尴尬,陆玄眼底划过一抹极浅的笑意,他不动声色收回了自己目光,正色道:“千岁府的老姑娘,没人敢取笑,无需担心。”
陆玄这话把姜半夏的思绪从年龄落差的悲伤中拉了回来,看人似乎在安慰自己,她眨了眨眼,“我不担心啊。”
“?”
姜半夏轻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才十八岁而已,别人要说老姑娘,随他们说就是,反正我知道我不老。”
姜半夏心态很好。她现在这身子十八岁,三个月后等她有钱了,她还能再浪好些年,来这里又不是奔着结婚生孩子的,干嘛把别人的看法看的那样重。
“你”
瞧瞧瞧瞧,这番话哪里是寻常女子会说的?也是这个时候,陆玄越发的觉得,自己要姜半夏学规矩这个决定,做的无比的正确。
“我怎么了?”姜半夏无辜的看着陆玄,“我难不成说错了?”
陆玄被姜半夏气的面色一青,把脸沉了下去,“难道不是?”
慑于某人的威压,姜半夏小声辩解道:“又不是世人觉得对的,就一定是对的。”
陆玄冷哼了一声,“目无礼教,强词夺理。”
“我哪儿强词夺理了?”姜半夏不服,“我本来就没错。”
她昂了昂自己的脑袋,看着陆玄道:“世人还说你阴险狡诈冷血无情,你是吗?”
陆玄没想到姜半夏会拿自己举例,他的目光闪了一闪,眼眸渐渐深邃了起来。
“是。”毫无征兆的,陆玄冷声回答了姜半夏的问题。
姜半夏闻言轻嗤了一声,“是才怪!”
“你要是冷血无情,你还稀罕救我?”
“别逗了。”
“你”
“又想反驳我是不是?”姜半夏打断了陆玄的话,她笑嘻嘻的看着他,“你猜你说了我信不信?”
这么多年过来,经历过灭门逃亡入宫一系列的事后,陆玄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漠到可以抗拒任何,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他的心竟然会意外的颤上一颤。
世人怕他,惧他,恨他,竟还会有人,愿意撇去那些流言,选择信他。
被姜半夏目不转睛的盯着,说不出为何,陆玄的心有些慌了。他快速的敛了敛目,沉声道:“够了!”
“你是来学规矩,不是来和我争辩的!”
早前几次,陆玄的异样由于收敛的快,姜半夏并未注意到,但这一次,她一直盯着人看着,哪怕陆玄情绪收敛的快,可到底还是被她察觉到了几分变化。
她弯了弯的自己的双眼,被斥责了也不生气,反而心情不错的附和道:“是是,小女子知错,千岁身体还在病中,若是发怒伤了自个儿,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越是如此,便说明越有问题。
陆玄面色有些挂不住,他随手拿起了自己身前刚放下不久的书本便放在了姜半夏的头上。
“欸——”
“顶好。”
头顶他物,姜半夏抬眼看了看,“这这是做什么?”
“你今日要学的第一件事,便是姿态。”陆玄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他皱眉看着她,“顶着这本书,先坐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是两小时,这个姜半夏还是知道,只是坐而已,听起来不大难,可听完陆玄的话,她却是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先?”
姜半夏心底咯噔了一下,小心的试探道:“难不成还有后?”
陆玄随手从自己的身侧又抽了本书出来,“坐一个时辰后,再站一个时辰,先易后难。”
“哈?”
陆玄把自己手中的书本翻开了一页,他没有理会姜半夏的惊讶,反而继续道:“这书你若是中途掉了,掉一次,十个手板。”
又坐又站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竟然还有体罚,姜半夏听完震惊的站了起来,“怎么还带体罚的?!”
“啪哒”一声,随着寻常再简单不过的一个起身动作,地上骤然落下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意识到什么东西掉了,姜半夏身子一僵,床上的陆玄垂眸看了一眼,却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