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共同承担

　　上次哈约德率军追杀事件中，首先开城接纳政要的三座城，在几个小时内，相继被攻破城防。

　　城内居民惊慌失措，各交通工具轨道全部拥堵，自动化驾驶指挥中心完全瘫痪，人们只能徒步溃逃。

　　这一晚，有太多人无家可归，战火一直燃烧，城内一片狼藉。

　　牯埃国国家安防队、联盟部队紧急出动支援，待他们赶到时，恐怖分子已经撤得无影无踪。

　　信息时代的战争，往往只在这样瞬息之间。

　　可是，这并不是战争，是恐怖分子单方面的屠戮。

　　林雪原忘了开灯，窝坐在窗前地上，愣愣地看着实时更新的新闻动图。

　　她现在能明白，为什么商夏那时候会说，他不会放弃的。

　　也明白了，为什么商夏要回到这里，要没日没夜地工作。

　　恐怖分子还在牯埃岛上肆虐，如果他们能做点什么，那必定要全力以赴。

　　此时她抬头深深呼出一口气，希望这次冒险探测脑袋的数据，能给商夏他们的工作，提供一些新的线索。

　　林雪原冒着触发“自毁装置”的风险，探得的数据，最后汇聚成一份将近百页的表格。

　　商羲将数据整理后，连夜分析。

　　宾尼城里，“平行技术中心”总部坐落在一辆基地车上，三层，每层十个工作室。

　　基地车上每个人都在忙碌，灯光从黑夜一直亮到天明。

　　商羲的人工智能团队，远在宏菁国，毫无怨言地各司其职，配合他工作。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项技术是用来对抗恐怖分子的。

　　如果迟一步，很可能就赶不上枪炮飞来的速度。

　　经过上万次排查和测试，商羲终于找出阻断“自毁装置”的方法。

　　这种被称为“神经阻断术”的现代医疗技术手段，被迁移到这里使用。

　　只要能成功阻断自毁，他们就能无损地拆开林雪原脑壳里的神经系统，在保证不损伤的前提下，进行研究。

　　分析成果只在内部公布，所有看到资料的技术人员精神为之一震，彼此对视的眼里，有着希望燃起的光芒。

　　没人将击败恐怖分子的希望寄托在这里。

　　只是如果真的能掌握林雪原那种“电信号共振技术”，无疑是战场利器。

　　商羲在规整最后的资料的时候，看到了最底下的一行提示。

　　他的笑容凝在脸上。

　　而另一边，商夏刚刚完成镭光式外骨骼推广的新方案，稍事休息，点开查看商羲发来的资料。

　　迅速浏览完毕，他的目光停在最下一行：【‘涌现’中断，意识唤回案例：0。】

　　他闭上眼睛，用力捏了捏眉心，最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批复两个字：驳回。

　　凌晨，天色熹微，平行技术中心里的技术人员们，聚拢在会议室里，为此事七嘴八舌。

　　“不能再拖延了！说不定下一个目标就是宾尼城！”

　　“别说牺牲一个机器人了，一个机器人能比全城的人更珍贵吗？”

　　“机器人根本不可呢有意识，怎么可能，错觉罢了！”

　　“意识是什么？机器和人的界限是什么？他到底懂不懂？脑子呢？！”

　　“从理论上来说，它脑中这种仿真人神经纤维结构，达到一定量级，的确是可以‘涌现’意识的。”

　　商夏进门，会议室内瞬间一静。

　　五名联盟部队的技术部成员，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制服，坐在桌子的一侧。

　　另一侧，则是泰克纳、林延、商羲等战队技术人员。

　　同时在场的，还有联盟部队总指挥，乌迪亚拉，坐在首座。

　　他只是双手撑在下颌，一言不发，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

　　待众人坐下，他示意会议开始，让大家各抒己见。

　　全场基本只有一个声音，就是一致要求，要继续“新雪纪元”的项目研究。

　　要趁胜追击，将这个“电信号共振技术”给开发出来，然后给来袭的恐怖分子迎头痛击。

　　而商夏，从一开始表态，不同意，之后，没再松口。

　　商羲也完全不参与讨论。他拿出的这份报告单，已经将自己儿子送到风口浪尖。

　　他一方面的确赞同继续这个项目的研究，毕竟恐怖分子如此猖獗，每一秒都在掠夺人命。

　　另一方面，他无权逼迫儿子做出妥协。

　　一个深蓝制服的中年人霍然站起，冲着商夏就道：

　　“商夏研究员，能请您讲一讲你到底是怎么考虑的吗？！”

　　商夏抬眼看着他，目光不躲不闪：“私人财产，我拒绝出让。”

　　“为了国家利益、为了普通民众的生命，个人权益必须让步！”那技术人员慷慨激昂道。

　　商夏：“您是站在哪个国家的立场上，要求哪个国家的公民？”

　　那人立即语塞，脸色憋得通红。

　　联盟部队总指挥乌迪亚拉两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对商夏道：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否则你也不会为牯埃国出生入死。”

　　商夏垂眸，没有回答。

　　乌迪亚拉：“我们不应该将战胜恐怖分子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刚开发的技术上，这一点，诸位有异议吗？”

　　所有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乌迪亚拉又对商夏说：“同时，如果能有强劲的技术支持，帮助我们取得胜利，谁都不想徒添牺牲。”

　　他起身，走过商夏身边：“年轻人，再好好考虑一下。”

　　而后他摆手示意散会，自己离开会议室。

　　其他人走的时候，都隐隐朝商夏侧目。

　　商夏爱上机器人的事，早已传开，但是只当做是笑谈。

　　到此时此刻，这一项强劲的技术如此唾手可得的时候，他出来阻止，就未免让人心生不满，纷纷觉得他当真是疯魔了。

　　之后，不知道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了媒体，舆论哗然。

　　消息经过几番转手，就演变成了商夏竟然无视恐怖分子的肆虐，拒绝开发新技术项目。

　　这次商夏的粉丝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维护自家舰长了，只能说一定是有人编造谎言恶意中伤。

　　林雪原在医院里住着，一直在关注“平行技术中心”的消息，自然也看到了新闻。

　　最近跟商夏分开，吃饭都不香了，昨晚匆匆一面，昏暗中觉得他好像消瘦了。

　　此时看到这些新闻，她眼泪就下来了。商夏明明很努力啊，为什么都在骂他。

　　她也想骂商夏，简直是个大傻瓜。

　　他阻止开发的新技术项目，必定与她有关。他肯定是不想让她冒险。

　　心里有一丝隐秘的欢喜，又有无尽的忧心。

　　是不是，如果开发她脑袋里的科技，她就会死掉？否则商夏怎么会那么不理智？

　　林雪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

　　可是她是机器人啊，死掉一次，再将数据还原，不就可以重新再造一个吗？

　　如果让她去救牯埃国人，让她去成全商夏的技术项目，这需要她这个机器彻底报废、无法修复……

　　她问自己，愿意吗？

　　她抬起头，看着清晨的房间里，仍是昏暗，她回答不了自己。

　　林雪原起身，径自往外走去。她要去见商夏。

　　清晨的风萧索而绵长，林雪原坐在飞驰的悬浮车上。

　　窗子开着，她光光的脑袋罩着黑斗篷的帽子，仍感到料峭的冷。

　　她手背抵着嘴唇，望着车窗外茫茫晨光从地平线漫布开来，心海平静。

　　不论如何，不论最后做什么决定，她要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承担。

　　只是在她抵达宾尼城的时候，刚开到平行技术外围，就先被一阵骚动引去。

　　宾尼城中央大道，一幢三十层的高楼上，一个黑色斗篷的身影，周围媒体机器所携带的探照灯全都照在她身上。

　　“我的孩子死了！贝鲁城……全毁了……我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这是一个从贝鲁城逃出来的女人，逃到宾尼城里，接受救济。

　　此时她爬到高处，嘶喊着，声音缥缈。但是媒体总有办法，将她的声音扩散到新闻界面的每个角落。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有办法！你们有办法可以对付恐怖分子！却不去做？还要死多少人？！”

　　所以这是来控诉的。林雪原不愿再听，转身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听到身后围观的众人一阵低呼，那个女人从高楼跃下，一声闷响。

　　林雪原的脚步顿在原地，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为什么有人不去珍惜自己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性命、不去自己努力重建家园，而是去以性命挟持别人？

　　林雪原浑身血冷，闭了闭双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径自往“平行技术中心”那辆庞大的基地车走去。

　　晨风吹拂她的斗篷，她拾级而上，眉头深锁。

　　不用想，跳楼事件之后，舆论必定被点爆，商夏会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林雪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到他。

　　她该相信商夏，他说过会有他的安排。

　　但是，她不希望他的安排里，是他独自面对全世界的非议，而她只是躲在他身后，什么都做不了。

　　她正要上前去到基地车入口处，一个身影闪过来，拦住她，将她拉到角落里去。

　　一身橙红鳞甲，是伊可诺。

　　就在她们让开道之后，基地车里走出一行人，是林延和他的助手。

　　之前围在外面报导跳楼事件的媒体人，本来就是来蹲守“平行技术中心”的。

　　此时一众媒体见林延出来了，纷纷围过来，询问林延如何看待商夏此次叫停科研项目的决定。

　　林延无甚表情，只丢出四个字：“愚蠢至极。”

　　然后他的助理立即借机表态：

　　“我们凯旋集团会全力助力对抗恐怖分子，我们的技术，各大战队、牯埃国安防部队、联盟部队都可以随时取用。”

　　看着林延他们装逼吹牛，各种博取好感，伊可诺不屑地“呸”了一声。

　　林雪原此时真想冲上去逮住林延，揭穿他跟恐怖分子勾结的真面目，可是没有直接证据，也拿不准这会不会又是一个替代体。

　　林延一行人终于离开，伊可诺幽怨地看着林雪原，欲言又止。

　　林雪原笑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也知道，没人能改变他的主意。”

　　伊可诺叹息，扔开林雪原的手，直接走了。

　　林雪原忽然开口叫住她。伊可诺停步，回头，不明她的用意。

　　斗篷在风里翻动，林雪原的面容隐在斗篷下，她的声音仍然清朗：“如果有一天我损毁了，你要多开导他。”

　　伊可诺一时间生气：“那还用得着你说！”

　　欸，不对，这什么奇怪的如果？伊可诺只看到林雪原笑了，想追问，她已转身。

　　林雪原走向基地车入口大门。基地车前的守卫拦住她。

　　林雪原出示商夏之前给她的授权，成功入内。

　　基地车内部，跟普通办公楼差不多，只是通体漆黑发亮。

　　每一面墙、每一个台阶都有拼接的痕迹，随时可以折叠，然后整体移动。

　　林雪原问到商夏的办公室位置，走到门口，抬起手犹豫了，久久没有落下。

　　她就这样站在门口，手轻轻贴在门板上。

　　商夏在里面工作，自己来也许会打扰他。就这样在门口站一会儿，陪着他，就好了。

　　门却忽然自己打开了。

　　林雪原抬头。商夏正坐在落地窗旁的办公桌前，看着她，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