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药室(一)

  火焰,火焰,巨大的火焰。

  一片白色的建筑在火海中燃烧。

  那建筑有三层之高,看着像是医院,爆炸的火云像花,绽放在建筑的各个地方,盛开——

  男人远远看着,看着这样的盛况,愈发愉快地牵起了嘴角——

  “结束了啊,很快。”

  格安在远远看着,看着男人,他们站在不同的方向,男人向着火光,面上一片赤红,而格安像是只有一双眼睛,他看不见自己在哪,只能看见男人,男人的身后是升起的红日,就像是画本上说过的,新日莱特的新生。

  格安知道,自己对着光明,男人背对着光明。

  “格安,去,到‘前面’去。去救他。”

  救他?救谁?

  他是谁?

  格安发现自己置身于火海,这时,他认出来这是医院,一个他去过很多次的医院。

  第二街区的皇家医院。曾经格安带着人来过这里。

  人……谁?

  格安想不起来是谁了。

  他曾经带着谁来到过这里呢?

  格安站在绿化带前,秋天,新日莱特的灌木上有一层似霜非霜的水雾,下面的叶子是很深的绿色,看着深沉又悲哀。

  绿色的灌木中,一朵花悄悄绽放。

  “格安……”

  “格安……”

  谁在叫他。

  格安听见细微的轰鸣,紧接着,爆炸声响彻云霄!

  花在颤抖,叶子在沙沙作响。

  格安听见了奇异的声音,那声音来自自己的头顶,这里是住院部,他站在住院部的楼门口不远处,他仰头,看见了很高的树藤,树藤爬满了整栋建筑,将楼裹得严严实实。

  有谁在那里面!

  格安的心中有一个声音怒吼。

  格安仰着头,往前走了几步,他的后颈很疼,因为一直仰着。他看着二楼,某间窗户,他愤怒地大喊:“还给我!”

  还给我!

  把他……还给我!

  楼上面没有动静,格安莫名恐慌,即使他都忘记了那个“他”是谁,他在等什么人,谁要给他还什么……可是格安依旧愤怒,他的怒火在胸口撞来撞去,像是一只无处逃脱的困兽。

  还给我……

  格安无声地喊。他在颤抖。

  很久,直到他的嗓子沙哑了,他的眼泪干涸了,那些树藤才渐渐从建筑上撤开,露出建筑的表体来。

  二楼,格安一直盯着的那扇窗户,一个少年的背影隔着玻璃,映在格安眼中。

  格安要张口,想要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忘记了。

  “……”格安的嘴唇颤动,他叫着,喊着,想让那个人回头,可是没有,他没有,少年闭着眼睛,流着泪,撞开了窗子,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日光,将那些四散的碎片照射得光芒四射。

  格安眯起了眼睛。

  少年和光芒一起掉下来,他的眼泪像是一场暴雨,落在格安的脸上——

  “爱德格!”

  少年掉下来。

  神要惩罚格安,格安忘记了他,忘记了少年,他怎么可以忘掉呢?

  少年落地,在格安的眼前,他没有接住。

  光芒就这么碎了一地。

  格安猛地惊醒!

  ……

  “啊,你醒了啊?”

  是乔的声音。

  格安的冷汗出了整一身,他闭了闭眼睛,感觉很疲累了。

  “乔……?”

  “嗯,是我,你刚刚昏迷了,在那个什么医疗室,我在门口闻见了一种特别奇怪的东西的味道。是不是那个?”

  格安深呼吸,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们现在在南部前往寂都的一个城市,名字叫朱丹。

  朱丹城,是以遥国的一种传说动物命名的,这个名字取得挺有意思,说的是一种神鸟。神鸟浑身红色,是“朱”,也是“丹”。

  这个城市本不是大城,在南部并不出名,一直默默无闻,出现在寂都众贵族的眼中是因为这里的矿藏。

  这里出的矿藏也有金子,是疫病的一个地区之一,也是金矿挖掘的主要地域。

  格安来南部说是来找先生,其实是为了寻找疫病案的线索,疫病和奥金夫妇双亡有不可分离的关系,格安能堵在这里看见先生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先生也在查,并且查了很久很久。

  格安不能知道先生在查什么,也不知道查案的进度,不过他直觉那是一个很大的案件。

  在海边藏尸楼的那个夜晚(因为藏尸楼里是黑暗的,格安并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他觉得是晚上),先生带着格安和乔走进了建筑的底部,那里确实有森森白骨,横七竖八不规则地躺着。

  先生往前走,灵为他清理了道路,他滚着车轮,和格安说:“人有很多的位置,扮演不同的角色,可能现在的角色你不清楚,但是总是有那么一个归宿的。你会停在那里,然后心甘情愿地待着。”

  格安说:“是。”

  先生点头,没有看他们,他的轮椅在前面,又说:“乔,你也是。”

  那藏尸楼的尽头再没有什么了,和格安的猜想一样,这里确实是商贾出海的一个据点,这里有很多掩埋的证据与痕迹,那些白骨和腐臭的腥气本身就是证据的一种。

  但是,拿到这些证据之后,只能证明商贾曾经掩盖金矿案死人的事实,而当年的那些大亨有的远渡重洋,有的关进牢狱,都已经是陈年的旧案了。仅仅是尸体,也不能说明什么,出海,本就有不可估量的牺牲,在疫病已经消散的如今,很难再定什么人什么罪了。

  格安在那些死去的人身上翻出了一些旧物,似乎没有什么用,他带走了一些,装在塑封袋里。

  先生看见了,就说:“你要是有想要去的地方,我也不会阻拦你。”

  后来,格安与先生辞行,踏上了回寂都的路,在途中,他们路过朱丹城,决定稍作停留。

  朱丹城的金矿很好找,因为目标很大,而且荒废多年,住民对疫病区趋之若鹜,当然能很准确地指出具体方位。

  格安和乔一起去了金矿,金矿已经不能下去了,工作用的车子和地上的的轨道受到了破坏,有些可用的仪器也已经陈旧,矿井露出个头,地下已经坍塌,所有的尘埃和罪孽都被埋藏在地底深处。

  格安就近将附近的地方都寻找了一遍,乔在小山头帮他俯瞰,过了一会,乔说不远处似乎有一个小楼,像是诊所,因为离矿地很近,矿地附近的建筑很少,除了吃喝的灶房还有少得可怜的住宿床位,就是医疗处。

  格安和乔一起去了诊所,那不单纯是诊所,里面还有制药室。

  制药室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这是需要经过国家批准的,只有授予国家勋章的制药师才可以胜任这种工作,而在新日莱特,制药师是一种受到监管和限制的工作。

  假如说十五街区是地下党和黑市交易的天堂,港口是投放外来物的一扇门,那么制药师就是新日莱特本地的钥匙。

  制药师只需要一间小作坊,他不必走私,也不用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走海运,只要制药成功,那么杀人就如囊中取物,太容易了。

  所以药师都有严格的等级和备注登记,高级的药师就被称作制药师,他们拥有单独制药的权力,但是必须在寂都注册,而且每年都要回寂都备案,如果不能回去,就得写信特批,特批是要国会局派人核实的。

  所以可以说,制药师的一举一动都在帝国的监视下。

  那么,这里怎么会有制药室?

  格安看着房间里的东西深思。

  金矿挖掘当初死了很多人,南部几个像朱丹城一样的城市都不能幸免,这件事情会成为新皇开政这两百年来最大的贪腐案,就是因为金矿案本身罪孽深重,死人无数,商贾和政员勾结,没有任何人将这件事情上报。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如果说商贾的贪污是重案,那么勾结是更大的罪,这是在藐视国王的权威,是对皇权的侮辱。

  这就证明,制药师不会出现在这里,因为注册制药师必须会经历严格的审查,换句话说,就是商贾和某些政员自己的手里有非法制药师,这些非法的制药师才能逃过帝国的检查,在这里偷偷为贪婪的魔鬼效力。

  格安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心想,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有件事情是说不通的。因为即使这些制药师是真正的存在,但是金矿挖掘中其实并不需要“制药”,如果只是要救治矿地的伤员,那么使用成品药物就好,就算量很大,这种小地方不需要很多的药物,会引起国会局的重视,那商贾也可以靠和自己私通的政员来偷偷运送,这绝对比让非法制药师制药来的方便。更何况,制药也需要材料,自己配药和工厂出产的差别也不大,同样的计量需要同样比例的材料,这是定死的,不会改变。

  格安想不出来一个矿地需要制药师的用途。他只好接着事件想。

  商贾开发金矿这件事本来也不是非法,这里的产业一直都有发展,被定义为恶性完全是因为商贾惨无人性的压榨,而后来成为巨大案件则是因为缴获金额巨大。

  这是国会局发现的一个资源漏洞,因此成为典型案例,那之后在金矿上就是严格对待。

  这件事本来是不会有人发现的,谋取暴利本就是人人梦想的事,那些有手段的贵族宁可靠着威胁自己搭上这条船,也不会把金矿告发,竹篮打水一场空。

  金矿案后来东窗事发,完全是因为南部疫病一发而不可收拾,而南部疫病的根本就是因为金矿死尸,这里就是病菌和瘟疫的温床。

  而这也是一切的开端,奥金夫妇一个作为帝都大学生物医学院的博士,一个带领着国会局的武装部队,两人来到南部曾经结伴被排遣,来到南部……

  想到这里,格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只有这一个节点是能和制药师产生联系的——

  博士。

  帝都大学生物医学院的博士。

第三十三章 药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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