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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梅树淋着簌簌风雪,满枝花苞含苞待放。她突然问了声:“流萤,你说这花还会开么?”
流萤听着这话奇怪,不待她多想,明斟雪又吩咐道:“流萤,我落了件东西在内殿左数第二只箱箧中,你代我快些将它取来。”
流萤称是,匆匆赶回内殿。
满目飞雪,铺天盖地浇在她身上。
明斟雪呼吸着冷气,只觉得身心畅快。
一种发自内心的,即将解脱的畅快与轻松。
她望向那棵梅树,眼前隐约浮现出一段场景:
十六岁那年冬,雪霁天晴,兄长为她在一树繁茂的梅花下做了架秋千。
她乘着秋千自由自在地飘摇着,笑看芸姐儿在雪地里欢快奔跑着。彼时父母康健,兄嫂皆在。
珍贵的回忆化作轻烟瞬息弥散。
过往的所有闪着光化作泪珠落在她的眼睫上。
也是那一年,她下定决心,自愿入宫做了皇后,自此开始走向末路。
那么今日便结束这悲惨的一生罢。
明斟雪抽出笼在袖兜里的匕首。
明府的场景再度浮现,明斟雪跌跌撞撞朝梅树奔去。
新岁的第一枝花未来得及绽开,旧岁的最后一场雪却先落下了。
内殿中,流萤打开了箱箧。
她蓦地四肢冰冷,瘫倒在地。
箱箧中尽是明斟雪留给她的金银细软和身契。
宫室猝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一阵不祥的预感猝不及防占据流萤的心头,她慌忙朝殿外奔去——
奔至庭院的那刻,却见她的小姐抽出匕首不顾一切划过纤细脆弱的脖颈,娇弱的身影像一只折翼的蝶,轻飘飘陨落。
鲜血喷涌,月坠花折。
俄而雪骤,梅树的第一朵花苞悄然盛开,一声钟鸣惊彻阖宫。
流萤撕心裂肺的哭声倏然划破厚重的钟鸣声。
“小姐!!!”
再过一刻,便是立春了。
明斟雪终究未能熬过这个寒冬。
等不到花开,她和骤雪一同陨落在这个冬天。
曾经骄傲明艳、灿若朝霞的相府嫡女,陨落在春日到来之前。
五感消失的最后一刻,明斟雪听到了骏马的嘶鸣声。
何人敢在宫中纵马呢?
明斟雪倒下的匆忙,未来得及看到那个自千里之外赶回,踉跄着朝她奔来的身影。
9 ? 大梦一场
◎(捉虫)又相逢◎
斑驳光影穿越千百年间的光阴,亘古不变。鲛绡帐上凌枝寒梅失了光泽的纹路被泼天金辉的工笔浸润着重新描亮。
旧尘褪去,终而复始。
意识回归的一瞬,明斟雪感觉自己似乎沉睡了很久很久。
她睁开迷茫的双眸,入目是未出阁时闺房中悬着的鲛绡帐。
现实与梦境交织、重叠,颈侧倏的一凉,似被冰冷的锋刃架住一般,而后爆开汩汩滚烫的鲜血。
明斟雪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了把空。
她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中空空,并未握住任何利刃。
一瞬失神。
她这是怎么了……
内室熏着的韵香清清浅浅萦绕在鼻息间,女子的言谈嬉笑声由远及近,熟悉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
“夫人方才还遣人来问了声呢,可巧小姐就醒了,奴婢服侍您梳洗罢。”
明斟雪腾的坐起身,撩开了烟粉帐子。
流萤稚嫩的脸蛋映入眼中。
流萤望着盯住她出神的明斟雪,噗嗤一笑:“小姐这是怎的了,不认识流萤了似的。”
“流萤……”明斟雪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微微一怔,也笑了:“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视线落在闺阁内熟悉的每一处,明斟雪觉得自己大概睡糊涂了。
明明睡在明府闺阁里,为何梦醒时分会觉得自己倒在冷冰冰的飞雪中呢?
恍惚间,眼前依稀出现一个玉冠玄衣的男子,双目猩红跪在一座陵墓前。
岁暮天寒,草木尽调,男子孤零零的身影被残阳拉长。
“流萤,我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醒了,把一切都忘了,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喃喃道。
“无碍的小姐,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梦里的事做不得数的。”流萤牵着她在铜镜前落座。
是啊,梦里的事是不作数的。
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梦醒了,她仍是当朝右相府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掌上明珠,那个容冠盛京、恣意天真的少女。
这一年,明斟雪十五岁。
梳洗完毕,明斟雪披了件雪色锦缎白狐裘便去寻明相夫妇。
“阿娘!”明斟雪欢呼一声。
明夫人闻声一转身,怀里突然扑进一只毛茸茸的雪团子。
“阿娘寻斟儿来,所谓何事呀。”明斟雪埋在明夫人怀里,模样乖巧极了。
明夫人轻抚着爱女的面庞,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今日宫里设宴,阿娘携斟儿同去。”
岁末宴,大徵之盛宴。
席间笙乐齐鸣,一片祥和安乐。
明斟雪听母亲同官眷谈笑,时不时被官夫人拉住手享着好一番夸赞。
席间每一个人都面含笑容,为即将到来的新岁举杯庆祝。她心中应当也是喜悦的。
只是后颈莫名凉飕飕的,被暗中藏匿着的凶兽盯住一般。
炽热晦暗的目光霎时穿透厚重的狐裘与其间包裹着的浸了香汗微微湿润的薄衫,似能将雪衫之下那段婀娜身姿看了个透。
黑眸热的窜出火星来,烫在她娇嫩的肌肤上。
明斟雪如有所感心脏猛地一跳,浑身不自在。
她抬手拢了拢绒领,掩住隐约露出来的那一截白皙细腻的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