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日子在一复一日的训练中悄然流走,姜年年觉得好像只是饮一杯茶的时间过去就迎来了初夏的讯息。
去年这时候她在干什么呢,还在为着毕业实习而四处奔走,最后索性心下一横直接收拾背包去了工地,开始与蚊子烈日为伴。
人的任何一时间都绝非容易,譬如过去,譬如现在,又或譬如还未到来的未来,我们疲于奔波,为生计或为梦想,回头看,终究是没人能任性停下。
白云漠漠,随风而动,青山巍巍,屹立不倒。姜年年想所谓自由与随性,大抵都是那样,既要有坚定心性的决心与毅力,又要有不惧霜雪的前进勇气。
而她站在此处,见不到最高点,也望不见最低处,无法随地平线更接近地面,亦无法借鲲鹏乘风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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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樱将盛开的讯息是在五月初,是姜年年从一份路边摊上的晚报里窥见的。
是周日,俱乐部的放假时间。
到了那日。索性,独自背起背包,拿着很早以前毕业时母亲送的小单反,去赏赏晚樱,也算是为这一个月以来的训练好好放松一下。
穿了双黑色的山地靴配黑色牛仔裤,头发扎起,很心血来潮的绑了个高高的大马尾,穿了件应景的粉色樱花袖T恤。
趁雨露未消,趁月色还未隐退,寂然启程。
行走在将明未明的清晨凉雾中,姜年年缩了缩脖子,对着掌心哈了口气。
回头看自己在将要天明的黑夜里走过的路,长睫毛微微颤抖,头也不回的日子也过了一年。
从兴趣到职业,她和EG的战友的轨迹很幸运地重合,亦还算有幸遇见邬淮扬。
他给她一个机会,一个在这行里走下去的机会。否则,她可能只会在很多年以后变成老奶奶围炉夜话的时候向儿孙夸耀自己也曾是游戏里的top st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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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樱早晚都会含上花苞,只有在日出有阳光的时候才会绽开花瓣,开放得热烈静谧。晚樱开在一座山上,这座山有一个极美的名字——雨空。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姜年年搭乘出租车,入了山。行至山脚,姜年年招呼司机就此停下。
转而独自步行在空山新雨后的山中,日头已经能窥见影子,树梢传来鸟儿们的吟唱,青绿色爬满瞳孔,姜年年甩着长辫子,一步一个阶梯,顺着长长的石梯向上行走。
这路上没几个人,有一些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晨跑训练,精神气很好。
步行上山约花了一个半小时。
山顶是一块铺满小草的绿色草地,不远处是一片樱花林,山顶借着平地建了一座古意雅兴的长亭。
姜年年坐好,理了理衣襟,攫取了一朵路途中蹭到肩上的小粉花,握在手中转几个圈。长亭外有一圈青石做的围栏,姜年年走近石栏,站得笔直,双手抵在石栏上,手捧着下巴,看着远处即将喷薄而出的红日,嘴角温柔开心地上扬。
晨间有人用外放的扩音器放着修身养性的曲子,悠扬的歌声在山中长久回荡,火红的红日挣开地平线,悠悠洒洒铺满了半个天空。
巨大的圆日兀自地闪耀,将红色与橘黄固执地弥撒开来,天空中灰白的黑色逐渐淡去。
美与震撼不足以形容此次的观感。
姜年年看得入了神,瞳孔中沾满红与橘交织的光彩。
就在看着圆日挣开地平线的那一刻,她想到了他,想到了他偶尔的温柔一笑,惊鸿一瞥,几乎要让她错以为次次都是初见。
初见眉眼,美如初霁,清如山河。
“年年。”
低哑却带着独属于他的声音淡淡从姜年年身后传来,他的声线很勾人,叫人听了一遍又贪图第二遍。
姜年年诧异转身,就看见眼前一身黑色休闲运动衣眉目好看得可以如画的邬淮扬静静看着她。
身后的红日在他的瞳孔中缩成一个红色带点橘黄的小球,像被烧着的橘子,而她的大马尾辫也那样落入了他黑白分明的瞳孔中。
他身后是染成橘黄粉红的天空,青山作着陪衬。
明明昨天才见过,可如今一瞧却有种许久未见的感觉。
像久别重逢的……久别重逢的恋人。
姜年年眼睛弯了,唇角上扬,大白牙露了出来,笑得灿烂。
后来的时候,姜年年很想呼自己一巴掌。为什么她要显得那样开心的模样呢,为什么不能矜持一点呢。
但凡是有一点,也能折了她只好美色的谣传了。
笑长久地停留在嘴角,邬淮扬走近,嘴角的也弯上美好的弧度。
走进,他的气息逼近,是清冷无遗的,是温柔淡漠的,是独特的只属于他的。
而后这种气息笼罩了她,因他脱掉了外衣,将含着温度和他独特气息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姜年年反射性缩了脖子,却感到温暖的气息,和他的好闻清冽味道,像松香,又像初雪融化的小暖与柔。
姜年年背脊僵得笔直,她无法动弹,只能用眼睛向上望,对上他深邃好看的眸子。
像探究,像无措。
姜年年错愕移开眼,低低开口:“谢谢。”
邬淮扬看着眼前与她咫尺之距的人,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只要轻轻一抱,她就会靠在他的胸膛,可以倾听他的心跳,听一听那炽烈快要溢出胸腔的爱意。
是汹涌,也是毒药。
可是她说了谢谢还移开了目光。邬淮扬的手僵在空中,终究落下。
目光看向青山与圆日,淡淡开口:“别着凉。”
“要开始打比赛了。”
姜年年的心高高扬起又高高掉落,有莫名的失落,她点点头,甜甜地笑:“好啊。”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离他再远一步。
什么时候,她如此般胆怯。
爱而忍之,怯如小偷。
邬淮扬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掩饰性轻笑:“报上说今天是临城最后一批晚樱盛开的日子,我就来了。”
说完又觉自己真是嘴愚,为何不留点猜想给她一点暧昧的讯息。
她没问,他却说了。
报纸不止卖给她一个人。
姜年年心中有隐隐的痛意,转身做潇洒口吻:“真的好巧啊。”
“队长,真的好巧。”
邬淮扬默默地握了握拳,又松开。
“真巧。”
“那我们不去看晚樱吗?错过了,就是一年诶。”
姜年年尽量正常,尽量克制着说这话时的手指的颤抖。
她该主动,还是被动?
没人主动的话,那默默的不动声色的主动都让她来做好了。
如果,他真的没有意愿,那就远离好了,那就不去在意不去想好了。
想罢鼓足勇气,走到了他的身侧。
一同并肩而走。
姜年年当个话痨好了。
她笑得很好看:“日出真的好美,我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日出呀。”
她伸手比了比,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
邬淮扬看她这模样,也松下一口气来,像平时一般活泼大咧就很好。
他配合着轻笑点头:“是啊。”
他腿长,步子却迈得小,姜年年很轻易地就和他走在并肩的直线上。
还一边感叹,默契真好,如果在一起的话,那就是天生一对啊。
姜年年也点头,继续找话题:“看权利的游戏吗?”
邬淮扬诧异看了她一眼。她怎么知道他看这个,微微偏头问:“怎么?”
姜年年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里面的那句台词。”
邬淮扬挑眉,绕有趣味:“哦?”
姜年年转眼珠子:“凛冬已至啊。”
她笑嘻嘻:“王昭君的台词啊。”
邬淮扬低了眉眼,长睫毛微颤,他耐心温柔拂去了她衣襟上的落花。
温柔道:“是烈夏已至。”
夏日炽烈,温暖照亮每一寸土地。
姜年年愣怔,片刻后回:“是呀,冬天早就过去了。”
“所以,队长,你要带我们走向最炽烈最热爱的荣耀吗?”
“队长,你一定可以的啊。”
邬淮扬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眉目也舒展,低笑开口:“尽量。”
“邬淮扬。”
姜年年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邬淮扬微楞,侧头,垂眼看她,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他轻轻开口:“嗯。”
姜年年耳梢有红晕攀爬而上。
她笨拙地比划,大胆开口:“如果有一个很聪明很漂亮的姑娘喜欢你,你会不会喜欢她?”
邬淮扬皱了皱眉心,思索了下她说的姑娘是哪位姑娘,没能在记忆中寻出这位姑娘。
老实回答:“不会。”
姜年年几乎是立刻反问:“为什么?”
邬淮扬淡淡回:“素不相识的姑娘,又为何值得我的欢喜?”
姜年年受挫,她这么聪明,这么漂亮,算了她好歹有点姿色吧,毕竟蝉联好几届系花呢,怎么他就不认识了呢。
不知不觉走到了樱花林面前。含苞的樱花,像白色的雪花,干净纯粹。
姜年年撇嘴:“算了算了,赏花吧。”
樱花中有含苞待放的,也有小如细珠的,也有正开得灿烂的。
远处寺庙里传来撞钟的声音。
她看着樱花,突然,就想起一个故事,转身,她轻轻说。
“邬淮扬啊,我祝你这辈子想要的都得到,得不到的都释怀。”
无论她或其他。
“我要开始讲故事了啊。”
希望我们的故事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