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3章-上 误解的心事
(上)
这一周的工作比之前繁忙。为了及时并且零失误完成之前梅经理的那个大单子,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厂房,确保生产出的产品没有任何质量问题,还要帮忙安排发货,回到家往往精疲力竭,倒头就睡。身体很累,我却比之前开心,因为我终于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事情。
星期五下午,临近下班,柯梁爱匆忙出现在我的办公室,看到我的第一眼,像是找到救星一样松一大口气。
“阿媚,你要替我去个地方。”
我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疑惑地看向她。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附近不是有一所私立高中嘛,刚才那边有老师来电话,说要在他们学校做树池坐凳,想用我们的产品,叫我现在过去当面谈,但是我现在得去幼儿园接小森,明青出差不在家。张源他们都走了,只好来找你。”
小森是柯梁爱的儿子,今年四岁,去年刚上幼儿园。
“我去是没问题,但这个时间点也太赶了。”
“那个负责的老师说他明后天有事,不在学校,所以就说现在见面。”
上帝是顾客,我默念这句话,顺手把产品册塞进大大的单肩包里,往门口走:“你去接孩子吧,我马上就过去,你把对方手机号发我手机上。”
柯梁爱口中的那所私立高中很有名,离公司很近,走路过去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
学校大门大开着,不时有学生三五成群的从校门走出来,一路叽叽喳喳聊着天,眼神兴奋地发光。我看着他们稚嫩朝气的脸孔,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仿佛自己也回到学生时代。
进了学校大门后,我给那位老师打了电话,然后站在教学楼前面的广场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块块介绍学校光荣事迹的公告牌。余光中,似乎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从校门口走进来。
我侧过身,在落日的余晖中,不期然看到我的前姐夫郁临深。
“酒媚?”似乎他每次见到我都是这样的开场白,毫无新意,越听越像是敷衍。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好巧,”在他站在我面前一米远的地方时,我准确找回我的脑神经,露出适宜且带有距离的微笑,“我在这里有工作。”
他朝四周看了看,像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蹙眉问:“什么工作?”
我有点纳闷,郁临深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他和酒舒结婚后,我和他说的话加起来寥寥无几,现在他会这样具体地问我,像在关心朋友似的,让我老大不自在,但该有的礼貌还是不能缺的。
“学校的老师说要建树池坐凳,想用我们公司的塑木材料,叫我过来看看。”
他的眉毛放松下来,点点头不再说话,我发现自己搭在包带上的手紧紧攥着,掌心全是汗,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想走又迈不动腿,只希望那位老师能快点出现。
“郁哥!”
一道粗哑的属于男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话音未落,郁临深的眉毛又皱在一起。
一阵风从我脸上吹过去,随后那道声音突然靠近:“郁哥,你怎么来接我了?”
我朝这个男孩看过去,他穿着白色校服,个子挺高,大概快有一米八,头发剪的短短的,笑的一脸开怀,似乎看到他的“郁哥”很惊喜。
郁临深把男孩搭在他肩上的手掰下来:“别叫我郁哥,跟混黑社会的人一样,你妈出差去了,你爸还有工作,叫我来接你回去。”
男孩又搭上郁临深的肩膀,郁临深无奈地扯了下嘴角:“走吧。”然后他又看向我,用眼神告诉我他要走了。
“咦?这位漂亮姐姐是谁啊?”男孩突然发现我的存在,我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郁临深和酒舒的婚礼,我全程参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孩,也不知道他和郁临深是什么关系,不过这些看来不重要,此时此刻,我唯一希望的是自己能拥有隐身或者瞬间转移的能力……
男孩还在好奇地打量我,而突然管闲事的郁临深突然又恢复成印象中那个面无表情、对一切置身事外的男人,根本不打算解释什么。
“我……”
“柯总?”
我像看到黑暗中的一缕光线那样,感激地看向那位姗姗来迟的老师,朝身边的两个人略微点头,移步朝那位老师走过去。
“柯总,不好意思,刚有点事耽误了。”
“没关系,还有,我不是柯总,柯总有急事要处理,我是公司的销售经理,我姓酒,喝酒的酒。”
这位发际线堪忧的矮胖男老师意外地看我一眼,我以为他会因为老板没有亲自来而有微辞,结果他像其他第一次听到我的姓的人一样,好奇地问我:“喝酒的酒?这个姓好独特啊,我以为自己的姓已经很少见了。”
作为礼貌,我很自然地问他的姓,并且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姓汝,三点水加女字。”
“啊,这个姓的确不多见。”
汝老师笑了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他的发际线,实在搞不懂他的害羞来自哪里,但是我觉得这个老师很可爱,至少之后他在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没有露出惊讶和即将要开我玩笑的眼神。
他一边带我看了看要建树池坐凳的地方,一边向我咨询公司产品方面的问题,我拿出产品册给他,仔细向他解释,推荐我认为合适的产品。
逛完以后,汝老师很爽快地告诉我,周一他向上级领导反应具体情况以后,会再联系我签合同的事,还告诉我学校打算建一个凉亭,或许下次还会考虑购买我们公司的产品。
我开心地和汝老师道了别,每次谈成这样的结果,都会带给我一种让我不那么孤独的快乐。我不禁想,难道像我这样的人,只有成为一心一意的工作狂,才能变得幸福?
走出学校,已经六点多,天色昏暗,没有夕阳的黄昏总是来得无精打采,仿佛白昼耗尽了所有能量,以至于随后的黄昏只能昏昏欲睡。
学校出口林荫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树又重新披上绿色,此时在渐暗的天光中,看起来耷头耷脑的。再过一个月,这些翠绿色的大树就会生出没完没了无孔不入的梧桐絮,淹没整条街,甚至飘到我们想不到的地方。每到那时候,出门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酷刑,我不知道别的城市是不是也是这样,但在瀚宁市,走到哪里都打喷嚏是屡见不鲜的情景。
肚子咕咕叫起来,我加快步子,往前走。
这条林荫道不算长,很快我就走到尽头。那里停着一辆银色保时捷跑车,很打眼,我曾经有一段时间研究过车子,对这类常见标志并不陌生。
我走在人行道上,想着晚上吃点什么好,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中规中矩的像是在敷衍什么人的……“酒媚”。
我转头看去,不久前才偶然碰到的人此刻正站在那辆让人艳羡的跑车车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眼神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他已经这样看了我很久……
我不敢相信地眨眼:“你怎么在这里?”
郁临深没有回答,绕到另一边,打开驾驶位的车门,隔着车子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上车!”
我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只得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坐进去。
我悄悄用余光打量专心开车的男人,心里什么感觉都有,却说不出具体的感触。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听话,我明明可以拒绝的,不是吗?我为什么一次次给自己找罪受呢?或许不懂拒绝的人,痛苦总是要比别人多一些。
坐在没有任何颠簸感的车厢内,我完全没有心情去感受它带给我的舒适。回想自酒舒离婚后发生的一些事,我突然发现,短短两周内,加上刚才在学校广场上的那一面,我和郁临深统共遇见了五次,这个频率似乎高的有点吓人,不符合常规……
“想吃什么?”
“那个……”我发现很多事情都变得诡异,我和郁临深一起吃晚饭?这太耸人听闻了,“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吃饭就算了,有事说事吧。”
前方是红灯,车子缓缓停下,郁临深侧头看着我,嘴角似乎是扬起的:“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想为上次的事情和你道个歉。当时我和你说话,口气不该那么差的。”
“那件事啊,没关系的,”我笑了笑,“我能理解你。”
“你能理解我?”他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感兴趣。
一束车灯从他的脸上掠过,那一瞬间,他眼睛里柔软的笑意刺疼我的眼睛。我偏过头,看着窗外,使劲眨眼,减轻那种让人想流泪的针刺感,然后转头平静地说:“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不会好过。”
他点头,应该是同意了我的说法。
红灯过去,车子重新驶入繁华的车流中,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就此结束。
我多想不管不顾拉开车门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但在请我吃饭用以道歉这件事上,郁临深表现地很强势,当车子停下,他绅士地替我打开车门,护着我的头,叫我下车时,我知道,我又错过一次说“不”的机会。
郁临深带我吃的是泰国菜,我的大脑一直陷在云里雾里,根本搞不清状况。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吃晚餐,还有,他不是去接那个男孩的吗?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难道他是特地等在那里的?就是为了向我道个歉?
他把菜单递给我:“据说问女士吃什么,是一个不会有结果的问题,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了,希望这不会影响我道歉的诚意。”
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这位前姐夫,我一直以为他实际上是一个不苟言笑、怕麻烦的人,可今天他的言行完全颠覆了我的看法。我想大声告诉他:我不需要你的绅士和道歉,我只想立刻走人。可我到底是不懂拒绝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里受煎熬。
“你点吧,我随便吃什么都行。”
他不置可否,拿回菜单,很快点完菜,交给站在一边的服务员。
他一边打量我,一边笑道:“我们不是第一次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了,你没必要这么拘谨吧?”
我忍着尴尬说:“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这场景有点儿怪异。”
“有什么怪异的?难道是因为我和你姐姐离婚了,你打算避嫌?”
我无语,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你还是放轻松一点儿吧,别弄得好像如临大敌一样。我虽然跟你姐姐离婚了,但我们毕竟曾经是一家人。”
我想也不想地说:“你也知道是’曾经’啊,那你就该知道,我们单独在一起吃饭有多么不合适。”
他挑了挑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才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你现在和我说话的口吻像什么吗?像个怨妇,听起来好像和我离婚的那个人是你一样。酒媚,你是不是弄错了角色?”
我呆呆地看着他,脸颊瞬间变得滚烫。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我并不感到好笑,只是觉得无以名状的难堪和尴尬,仿佛我所有不光彩的想法都被曝光在聚光灯下,供人谈笑和指点。
失望快要击倒我,我不对任何人失望,我只对自己失望。看吧,这就是不懂拒绝的后果。
我猛地意识到,郁临深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温文尔雅,他在愤怒,在生气,他请我吃饭,不是为了道歉,而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怒火。愚蠢的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冲我来,更悲哀的是,我居然傻乎乎地跟了他一路。
我拿起包,不再看他,飞快地冲出泛滥着咖喱味的餐馆,一直往前跑。当我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站在某个巨大的广场前,这里的喷泉美的不像话,五颜六色的彩灯在闪烁,飞溅的水珠打在我的脸上。我站在那里,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然后我才知道,原来那是我的泪水。
手机铃声忽远忽近地响着,我的哭声渐渐停止,从乱糟糟的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再一次逼出我的泪。我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了,我的心已经不堪重负,仿佛下一秒就要枯萎。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酒媚。。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