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师父
“你怎么又躲在阁楼看书?”
吱呀一声,雕花木窗格的房门被推开,锦年靠着书架抬头。她穿了件雪青的衣裙,裙摆微微浮动着,刺眼的阳光让她蓦地闭眼。孟庆东的身影出现,他负手而立,带着胡子的脸俯身朝她看过来。
“看的什么……”他伸手翻到封面,霎时间一顿,脸上浮现动容的神色。那是一本医书,近几年,孟锦年在这几年间看了许多。
锦年阖上书本,沉默着没说话。
片刻后,她笑了笑:“总是忍不住去看。”顿了顿,又说,“虽然知道,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孟庆东忽然转过脸,抬手遮住脸,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
*
无论看了多少医书,纸上谈兵终究不可行。
在山神庙为虞夫人接生是被逼无奈,锦年打量着地面上的小姑娘,她脸部通红,开始胡言乱语。她微微皱眉,久仁在旁边凑过来,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病情显然很严重,可曾下山请过大夫?”
锦年蹲在地上,回过头望着男人。
她眉心微蹙,倒像是真的着急。周围的人被她一问,霎时间沉默了,半晌卓栾道:“村子里原本有大夫,不过半个月前去世了。”
女人是阿玲的母亲蒋氏,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阿铃那日从山里回来后,就这样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卓栾示意锦年给阿铃治病,锦年沉默了一会儿,只说要先让众人散开,不要挡住阿铃。男人一挥手,周围的人迅速四散开来。
久仁往四周瞧了瞧,凑过来小声道:“我们就假装给她治病,不然……”他往后看了看,用手比了个“咔嚓”的姿势。
锦年摇了摇头:“不行。”
她伸手探到小姑娘的额头上,滚烫异常,如果再耽搁下去势必造成大祸。锦年接过湿润的手巾,敷在她额上,对着女人道:“她的体温太高了,现在要先给她降温。”
女人连忙点头,让人把阿铃抬到屋子里去。
久仁望着众人把阿铃抬了进去,瞪了一眼锦年,凑过来苦口婆心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想想啊,保命要紧。至于给她治病,我也懂几味草药,随便给她治疗拖延时间,然后找机会逃走。”
孟锦年盯着久仁不说话,久仁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你师父当真是受人爱戴的神医?”
“那当然。”提起师父,久仁脸上立刻浮现骄傲的神色。
锦年收回目光,久仁又凑过来小声商量道:“一会儿我们就说知道该怎么治,但是要采一些草药……”
这个方法未必不可以,只不过,她偏头望了望为首的男人。
卓栾正在跟同村的人说什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不是个好惹的人,如果真的被他抓住,说不定会被杀。
小姑娘叫做阿铃,女人说起的时候,锦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屋檐上悬挂的一串铃铛。被风一吹,发出悦耳的声音。难以置信,这个居住了土匪的村子里,竟然有如此别致的物件。
改变主意,也只是在翌日的清晨。
阿铃这次陷入了呓语的状态。
锦年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心蓦地一沉:“必须马上去请大夫,否则……”
卓栾神色阴沉,他忽然打断锦年的话:“你们不是大夫吗?”周围的男人们也气势汹汹,仿佛说不是的刹那,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他们乱刀砍死。
久仁死死地掐住锦年的胳膊,她忍痛道:“我们只是学徒……”
掐着胳膊的手一松,锦年盯着他们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的师父乃是有名的大夫,但我们学医时日尚短。她的情况委实棘手,凭我们的能力,无法医治。因此,为了不耽误她的病情,你们必须立刻下山去请大夫。”
卓栾皱眉,似乎在思考锦年的话,久仁的心大起大落,此刻不敢说话。
见他们犹豫,孟锦年不禁蹙眉:“按理说,如果早在得病之初下山请大夫,也不至于到了如此地步。你们到底为什么不去请……”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
周围人顾虑的神色,还有那个去世的老大夫。既然此地是土匪窝,为避免泄露消息,上来的人除了自己人,想必永远不能下去。
蒋氏拉过她,低声道:“我们原来请过一个大夫,但是他在我们的村子的井水里下了毒,所以……”
卓栾忽然抬眉:“那就请你们的师父来。”
孟锦年心底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久仁瞪大了眼睛。她冷静地上前一步,挡住久仁吃惊的神情,皱眉道:“若要我师父前来,并无不可,只是有两个条件。”
卓栾皱眉:“什么条件?”
“第一,我师父很难请,必须由我的师弟下山去请。”卓栾露出怀疑的目光,锦年补充道,“当然,作为人质,我会留在此处。”
卓栾考虑了一会儿,抬眼:“第二个条件?”
他答应了,锦年心头一松,继续道:“我师父悬壶济世,治病不论是非。因此,无论如何,届时你们都要确保我们平安下山。”
周围的人刚要上前,卓栾伸手一拦,盯着她说:“可以。”
事不宜迟,阿铃危在旦夕。
久仁收拾背篓下山前,锦年与他开始细细交代。久仁埋怨她的自作主张:“我师父是不会过来的,这明摆着的土匪窝,我也不能让他老人家过来啊……”
想不到他看似胆小怕死,对师父倒还有几分孝心。
孟锦年笑了笑,耐心解释:“其一,他提出你师父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借此机会,你可以平安离开这里。但如果真要上山,也不必非得是你师父,找一位大夫即可。其二……”她顿了顿,又平静道,“阿铃是个小姑娘,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我们的原因,耽误她的治疗时机。”
久仁听到前半句眉头微皱,后半句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
“不对,”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疑惑道,“我们说起来毫无关系,如果我一去不回头,也不用冒着别的风险了。那你怎么办?”
久仁第一次脑子转得如此迅速,但孟锦年一向脑子比他好使,不至于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吧。
一阵风忽而吹过,带着湿润的花香,村子里别的不说景色还是颇好的。
孟锦年与他对视片刻,笑了笑:“所以啊,一切就靠你的良心了。”
久仁似乎是怔住了,他眉头耸动,脸上浮现无法理解。他低头嘟囔道:“别,你还是别相信我的良心了……”
孟锦年不置可否,又正色道:“无论如何,最起码你能够逃出此处。即便你下山后逃走,他们也必定会请别的大夫。所以,”她总结,“这是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真的是最好的……
久仁的嘴唇动了动,一言不发地背起背篓,他转身就跟着那人下了山。锦年则留下来,跟女人一起为阿铃降温。暮色四合之时,村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她预料到大概是找大夫的人回来了。
若是久仁逃走,说不定土匪会迁怒于她。
锦年走出去时,还在暗暗思忖,若是他们要杀她泄愤,她届时可以说能够帮助大夫,以此换得生存的机会。但刚一出去,便望见回来的人群中,一位貌似仙风道骨的男人立在中央。
他头发束起,唇下有一缕胡子,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只是那双眼睛,偶尔闪过幽深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出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