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贪婪(4)
邹程司的母亲袁琴是个非常可怜的女人。
她性格好, 爱做事,从小就是十里八方非常出名的美人。可惜她摊上了一个烂赌的母亲,不仅把家里的财产赌输, 甚至还把袁琴抵押出去。
后来她赌输之后自己逃跑, 却把当时十九岁的袁琴什么都不知道的留在家里, 被高利贷追上门。
邹厉明看上了她,虽然他当时已经有了妻儿。
一边威胁她, 一边许诺帮她结清所有母亲留下的赌债,袁琴被关了一个多月,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之后袁琴怀孕, 邹厉明就给她找了处房子。
袁琴虽然表面上跟邹厉明在一起, 可从来没有真心喜欢他。
最开始是假意顺从,后来生了邹程司,就打算等邹程司大一点带他逃跑。所以邹程司一开始就知道母亲要走, 而且会带自己一起走。
邹程司上初中的时候, 已经开始懂事。
邹厉明高利贷公司越开越大,也并不常来。
袁琴钱攒得差不多, 所以开始准备离开的事项。那时候网络并不发达, 她托人买火车票, 没想到这件事不知怎的被邹厉明知道。
袁琴准备出发前一天下午,邹厉明带常昊和李东回到家里。
邹程司是根据这六年间跟他母亲有过接触的街坊邻居拼凑出了事情的前半部分。
然而邹厉明、常昊、李东那天在家里到底做了什么,却没有确切地目击者。
邹程司上大一暑假回家, 家里突然断电。
冰柜上层的冰棒吃完了, 他突如其来想要拆开冰柜下层,因为这几年, 他都没有使用过下层冰柜,他一直以为是空的。
冰柜有层塑料隔层, 已经被冻得非常牢固,邹程司花了很久时间才把它拆开,里面是一个蛇皮袋。
他拆开——
那一天,邹程司的世界碎裂了。
他发现了自己母亲的尸体。
即便当时还不了解前因后果,可因为母亲告诉过他,她会逃离父亲,所以邹程司立刻直觉这件事也许跟邹厉明有关。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曾几何时,他真的相信了父亲的话,母亲只是跑了,没有带上他而已,又或者只是没来得及带上他,总有一天,她会来找他的。
可是这几年,从初中最后一年,到高中三年,再到上大学。
原来她一直躺在他身边,就跟他生活在一起。
从来没有抛弃他。
她只是被人杀了。
邹程司回到学校,可是他没办法回到如常。
他无法不让自己去猜测事情的真相。
可他恐惧那个事实。
他在外租房,告诉邹厉明他只是失恋。
长时间独自一个人,抽烟,看书,对着黑暗,习惯每晚被胸口里的某种东西压得醒过来,然后聆听一切寂静。
寂静。
时钟秒针滴答走过的声音。
一下一下。
直到梁洛洛出现,带着她鲜明的锐意和仇恨,带着她能够表达出来的愤怒。
直到她告诉他——恨一个人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每个人都应当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要讨回来。
她离开后。
那种寂静和空虚重新包围了邹程司,如影随形,如跗骨之毒,像梁洛洛经常唱的那首歌“我的心有座灰色的监牢,关着一票黑色念头在吼叫”。
无数的黑影,在那间屋子里,而他耳边狂乱地叫嚣。
他已经无法忍耐。
他已经无法抵抗。
他只有去直面自己的人生,才有可能有出路。
他才有可能得到解脱。
邹厉明:“程司,我并不是真心想杀你母亲,只是失手。”
失手?他说得轻飘飘一句话。
邹程司被打趴在地上,想要起身,却被常昊跪压在他腰上,动弹不得。
他的侧脸贴着地面:“你为什么要把她藏在冰柜里?!”
邹厉明的语调平静,甚至冷感:“我原本是打算把她运出去的,那天有人结婚,我们出不去,只好把她藏在冰柜里。后来我觉得那里反而才是最安全的。而且你母亲也想跟你生活在一起,对么。”
邹程司狠狠抬起眼,握紧拳头,再次动了动,却仍然被压得死死的。
邹厉明:“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恨我么?”
因为这个?
难道他不应该恨他!
杀掉了他的母亲,把她肢解,藏在冰柜底下,跟他一起生活了五年!
桌子上方播放了一段通话记录,那是邹程司下载下来李东和邹厉明的通话,他们短暂地提及了这件事。
刚刚邹厉明面前有个苹果电脑。
他们去了他家,把他的电脑拿回来了!
邹厉明按下暂停:“看来你搜集了不少证据。”
邹程司索性也敞开说亮话:“我一直想把你送进监狱。”
邹厉明:“所以你当律师,也只是为了好找到证据之后告我是吗?”
邹程司:“没错!”
邹厉明忽然笑了,他缓缓起身,黑色皮鞋落定在邹程司身边,然后抬起右脚,把皮鞋踩在邹程司脸上,像他以前亲自出去追债那样,平静却恶狠:“你以为我缺你这一个儿子?”
邹程司双手被锢住不能动。
但他还是限度地试图挣扎了下表达自己的愤怒。
邹程司:“你把我母亲的尸体弄哪去了?”
六年前,邹程司再次回到老屋,屋子里的冰柜已经彻底消失,他们把证据销毁了,邹程司错过了最佳的报警时间,所以才蛰伏在他身边。
邹厉明把皮鞋从邹程司脸上挪开,重新回到座位上:“你找不到的。”
邹厉明点了一支烟:“我已经打电话给袁流,让他的律师事务所开除你,也会找人吊销你的律师执照。这是警告。”
稍后,他示意。
常昊和李东把邹程司抓着站起来。
邹厉明静静看着他:“看在你是我儿子的分上,我容忍你这一次,不过你最好不要再跟我作对。”
常昊和李东把他带了出去。
到一楼客厅,常昊拍拍手放开他:“程司,不是叔叔不帮你,可你是跟你爸作对,那就傻了。还在我手机里装窃听器,幸亏被我儿子玩着玩着发现了。你可是要害了你常叔啊。”
邹程司不发一言。
捡起自己的公文包,西装,还有被摔烂的手机。
咬紧牙关,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