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月雷电
待两人离开后，方灵忽然反应过来——我去！这里现在只剩她和渣男二人了？
看他已经看向了她，她忙低头捂着小腹，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既然要假装，就得装得像一些。
然而，渣男的声音还是好死不死地响了起来：“站住。”
方灵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即便他再次毁自己的容，顶多再用一次师门的祛疤药好了。
他走过来，站在方灵身前，面若冰霜地开口：“我不知道你要求跟沐风学医究竟意欲何为，但我警告你，不要以为让沐风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记住你的身份，再做出有违妇道之事，我立刻用家法处置你。”
方灵笑了笑，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像你一样，随意伤害无辜，更不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势随意关押平民，并且害死别人一家三口还毫无愧疚之心！”
轩逸怒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方灵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你已经杀死了我的恩人一家，还想再杀了我吗？”
轩逸气得紧紧握住拳头，深呼吸几口气，却最终没有爆发，语气反而缓和了一些：“渔夫一家不是我杀的，我确实是命护卫送他们一家三口平安回家。”
方灵忽然冷笑一声，声音提高几分：“你明明知道我被人掳走，把他们关起来又能问出来什么？难道你怀疑他们也是凤国派来的奸细不成？”
轩逸自知理亏，知道这事确实是他的过失，叹了一口气道：“我和皇上都在留心该案进展，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我要提醒你，别太信任轩青，他能派人掳走你，难道就不能派人幕后下黑手嫁祸于我吗？”
方灵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试探着开口：“那我倒想知道，是你府上的侍卫武功高强，还是轩青府上的人武功更高？”
轩逸摇头道：“自然是我府上侍卫武功更高——”话音戛然而止，他仿佛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方灵，声音带上一丝怒气：“怎么？你又想打听什么情报？”
方灵伸手入怀，掏出一枚袖箭，递于轩逸面前：“皇上曾说过，根据刑部的调查，杀死恩人一家三口的是杀手组织，该组织所用的武器便是这种袖箭。你见多识广，可有见到过这种袖箭？”
轩逸接过袖箭细细端详，指腹细细地摩挲着上面的图案，表情一点点变得严肃，目光深远，惊疑地开口道：“这梅花图案……”
方灵紧张地看着他：“你想起什么了？”
轩逸冷笑一声：“当年皇兄接我回影国，半路遇袭，我曾在追杀我的人的衣袖上，见到过同样的梅花图案。”
方灵身子一震：“你是说，他们和杀死顾大娘一家的，来自同一个组织？”
轩逸点头道：“很有可能。当年是轩风派人追杀我，如今他虽然被软禁在宫中，轩青却可以进宫去探望他。这样就说得通了，他派人在暗中始终留意着嘉王府，你离府出走，我派人寻找你，被他猜出你的身份，所以才能够及时地出现并接近你。而何渔夫一家住所偏僻，平时也很少与人往来，因为我一时愤怒命人带走他们，这事被轩青知晓，他便趁机让人杀了他们嫁祸于我，更加引起你对我的恨意，从而让你和他站在一起来对付我。”
方灵心乱如麻，不由得回忆起自己下山时轩青告诉自己恩人一家被杀的事，当时她怒问轩青为何现在才说，轩青说是她即便知晓也于事无补。而自己说要找轩逸报仇也被他阻拦，难道这事真的是他派人所为吗？
她忽然冷声道：“那好，既然你说不是你杀的，那你带我去见见当时护送恩公一家回家的那几个侍卫，我要听他们亲口说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轩逸叹了口气：“快过年了，朝中上下都在休年假，期间一切卷宗封存。那几名侍卫也被关押在一处秘密之地等待接受审讯，不允许任何案外人前去探望的。”
方灵偏着头看他，冷笑一声：“怎么，是怕被我问出什么来？这都几个月过去了，能问出来的也早该问出来了，怕是他们现在已经被灭口，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吧？”
轩逸面上现出愠色，怒道：“放肆！谁允许你用这种语气跟本……跟我说话？”
方灵毫不示弱，紧紧盯着他：“那好，你对天发誓，恩公一家被人灭口不是受你指示，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轩逸眸光蓦然一凛，却未多话，瞪了她一眼，真的伸出右手手掌发誓起来。
“我轩逸对天发誓，何渔夫一家三口无故横死，与我轩逸毫无关系。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轰隆隆……”
话音刚落，天色忽然昏暗下来，有隆隆的声音从云端传来。
轩逸顿时嘴角微微抽动，脸色十分精彩。
方灵讶然抬头，见天上乌云密布，云层间竟然有闪电如同长长的银线般，在天幕上稍纵即逝。
闪电？可这是正月啊！
然而，下一秒，一道响雷如同炸弹爆破一般，将人的耳膜震得生疼，紧接着，便是照亮天幕的狭长闪电。
狂风吹过干枯的树杈，发出呜呜的声响，方灵无意识地看了一眼轩逸，见他手里竟然还拿着袖箭，连忙一把夺过来塞进怀中。开玩笑，这玩意儿可是金属制作的，拿在手里分分钟引来雷电。
她嘴角扬起，似笑非笑：“三王爷，轩逸公子，如今你要作何解释？”
轩逸冷哼一声，耳朵似是有些涨红。便在此时，狂风骤起，天地间飞沙走石，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来。方灵眼睛一时间进了沙子，忍不住轻轻“哎呦”一声，紧紧闭上眼睛。
一只粗粝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耳听轩逸沉声道：“跟我来。”未等方灵多作思虑，身子便不受控制地跟着轩逸向前走去。
轩逸拨开她眼皮，轻轻朝里面吹着气。看到他靠近的嘴唇，方灵心脏竟不受控制，怦怦乱跳起来。
幸好这份尴尬未维持多久，她很快注意到这里正是轩逸与心儿的房间，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寻找玉狐狸可能出现的地方。
“在看什么？”轩逸远离她一步，狐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方灵作出想起什么的样子：“沐风哥哥走的时候没有带伞，万一他淋了雨该如何是好？我想出去找他。”
轩逸冷哼一声：“管好你自己就行。好好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
方灵跟着他走出房门，看到他匆匆奔至马厩，解开马缰，下一秒便驶远了。她长长舒了口气，紧闭房门，在床上和柜子里翻找起来。
上次听轩青说过，他的人曾打听到数天前“如意当铺”里曾有一位姑娘和一位公子发生过争执，争执的原因正是一块玉坠，想来，那便是冯媛和轩逸。冯媛既然遇到了轩逸，那块玉坠说不定便被轩逸给夺回来了。
她稳了稳心神，忙乱又不失细致地在床上拍打着，将被子和床单一件件拎起抖动。在床上搜寻未果后，她又打开柜子，将手伸在里面仔细探索。
无意间，手指触到一件硬物，似是带有尖角。虽知不是玉坠，心中却仍不免好奇，伸手掏了半晌，连带着裹挟着袖箭的衣服一起拿了出来。
一张折叠好的信纸啪地一声落到地上，而此时，方灵也看清了那硬物，心中猛然一震——竟是一枚袖箭！她连忙伸手入怀，掏出自己始终带在身边的那只，果然一模一样。杀死恩公一家的，果然就是轩逸！
她咬了咬嘴唇，眼角余光瞥到那信纸，忙捡起打开。虽然有几个字她不认识，但已大致能够看懂，这封信竟然是写给七王爷轩青的，说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将渔夫一家三口的尸体进行了销毁处理，让王爷放心。
一刹那间，方灵只感觉头脑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轩逸和轩青的脸交替在她脑海中浮现，她一时不知该相信谁。
院中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方灵吓了一跳，立刻恢复神智，将那信和袖箭都收好放到怀中，见柜中衣服被自己翻乱，迅速叠好放平，将屋内一切恢复原状。
虽然未找到玉狐狸，但搜出杀害恩公的重要线索也算无心插柳。踏出屋外，见天色不知何时已恢复正常，湛蓝的天空布满洁白云彩，仿佛之前的惊雷闪电未曾发生。方灵心知轩逸很快便会回来，而她如今还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来不及多想，她匆匆跑出院外，奔向轩逸离开时相反的方向。
……
“哟，真是稀客啊，三嫂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轩青听闻小厮通报说府外有位姑娘找他，便命小厮带那位姑娘到前厅等候。待他过去时，却看到是心儿，此刻娇喘微微，双颊泛红，像是一路步行过来。
“七王爷，我来是想告诉您一声，不用派人去找凤国公主了，她已经回到了三王爷身边。只是……她现在身子不适，需要一些药，我记得七王爷说过我可以来这里拿的。”
轩青挑挑眉，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点头道：“哦，对，我是说过。需要什么药？我命家丁去取。”
心儿脸红，不好意思道：“是一些妇科用药，只怕家丁不懂呢。还是我自己去取吧。”
“好，可以，这边来。”轩青再次点头，作出“请”的手势，并在前面带路，边走边道：“三嫂是走路来的？怎么不雇辆马车？”
心儿抿了抿嘴，片刻后，淡淡道：“七王爷，民女身份低微，担不起这一声‘三嫂’称呼。民女曾向皇上承诺过，若姐姐回到三王爷身边，民女便自愿离开。如今姐姐已经和三王爷夫妻团聚，民女自然不能再横亘在他二人之间。”
轩青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她：“他们二人和好了？不是说过恩怨两清的吗？”
心儿眸中似乎带着一丝黯然，口中却道：“七王爷忘了吗？他们可是国书缔结的婚约，也已拜过了天地，除非三王爷休妻，否则他们永远有着夫妻名分。更何况，今日姐姐托我来取的，正是养身助孕之药，姐姐……姐姐是真心想要生下嫡子，为三王爷开枝散叶。”
轩青脚步一顿，表情一时间有些愠怒。
心儿仿若未知，继续道：“三王爷如今身为庶民，没有资格纳妾，而在嘉王府时三王爷也未来得及给民女一个名分。按照影国律法，民女……民女该离开三王爷，另寻栖身之处。”
她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悲伤，喃喃说道：“或许，民女出身低微，本来就配不上三王爷。”声音低微，不知道是说给轩青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轩青笑了笑：“哦？可是三哥对姑娘情深意重，本王可是亲眼见过，怎可能数日未见，便对姑娘冷落至此？”
心儿连连摇头，凄然道：“七王爷有所不知，民女曾数次听到三王爷在睡梦中呼唤姐姐的名字。毁了姐姐容貌一事，三王爷也始终心下难安。民女身为女子，自能看得出，姐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三王爷的心，即便身在民女身畔，心却已距离民女甚远。如今他们夫妻二人冰释前嫌，民女……民女当有自知之明，不能再继续留在三王爷身畔了。”
轩青停下脚步，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心儿一时心下紧张，不敢直视他。
轩青忽然淡淡一笑，语意不明道：“三嫂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三嫂如此聪明伶俐，自能让三哥回心转意。本王能不能成功娶到凤国公主，还要依仗三嫂相助呢。”他忽然停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道：“康安堂到了，三嫂，进去取药吧。”
心儿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