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佛像越来越烫,莫怀仁把身子弓成虾米状,双手双脚把佛像夹住。
肚皮好像已经被烫坏,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甚至闻到了肉焦味。
一双冰凉的手摸上他的脖子,呼吸扫到他的耳朵。
“你怎么不救我呢?”
裤子里淋漓一片,莫怀仁死命闭紧双眼。
时间仿佛静止,他呼吸越来越急促,身子抖个不停。
心里把认识的神仙妖怪都拜了个遍,连前妻赵可可都被念了不下百次。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去找老鹰理论。
脖子上的手指加重力度,他张大嘴巴却无法呼吸。
被子里传出气体声,窄小的房间里空气浓度急剧上升。
脖子上的压迫感终于消失,院子里响起唢呐声。
冷风吹过,房门再次被合上。
大河里的乌篷船上,怀秀搂着小家伙睡在船中央。
船娘和她们并排躺着,轻轻地打着呼噜。
柳大富坐在船头静静地看着船帘,脸上患得患失。
船夫摇着船桨,嘿嘿直笑:“大富兄弟,再忍几日吧,这滋味,我懂!”
柳大富捏着衣角,脸憋得通红:“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船桨吃力,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
最近下雨频繁,河里飘了不少枯树水草。
船夫不以为意,只加重力度。
怀秀睡眠浅,被他们说话声吵醒。
怀里的小家伙把脑袋拱到她胸前,小手抓着她的手臂,口水顺着嘴角流到垫子上,染湿了一小片。
船尾的门已经锁上,空气有些闷。
月关从船顶的缝隙透进来,照到她皱起的眉头。
她似乎听到了嘶嘶声。
船顶的缝隙被挡住,她坐起身,抱起小家伙,轻声喊醒船娘。
柳大富看见船帘上摔下一个东西,他刚想过去瞧个清楚,就听见船夫大喊:“快起来,有蛇!”
水面上荡起阵阵波纹,船夫望着河面上密密麻麻的蛇,呆若木鸡。
蛇群把船围住,正顺着船沿爬上来。
柳大富拉起船夫,冲过门帘。
帘子轻薄,根本挡不住争相爬过来的蛇群。
“怎么办?”
船娘带着哭腔,全身无力。
怀秀把小家伙塞进她怀里,和柳大富一人一边,用力拉紧帘子。
头顶的爬行声越来越响,篷子被压住,篷顶开始下陷。
这些蛇并不张嘴咬东西,似乎是奔着什么东西来的。
怀秀想起莫怀仁被雷击的那个夜晚,转身朝缩在柳大富后面的船夫喊道:“有火吗?快用灯油把被子点燃!”
小家伙睁开眼,一脸不高兴:“快些滚开,不然我生气了!”
船娘把她抱得更紧:“祖宗哎,我可不能滚,外面都是蛇!”
怀秀见小家伙挣扎着朝她伸出手,轻声哄到:“你乖一些,娘现在忙着。忙完了就抱你!”
蛇缠成一个大球,撞击着帘子。
挂帘子的线太细,应声断裂。
柳大富把怀秀用力推开,自己却被蛇堆紧紧缠住。
月光透进来,望着越来越多蠕动的蛇,怀秀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若不是自己一时念起,这些人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灯油太少,被子只燃烧了一部分就灭了,冒出滚滚浓烟。
船夫把船娘和小家伙紧紧抱在怀里,抬手帮老婆擦掉泪珠:“绣花,这辈子我没能给你过上安稳日子,下辈子再还你!”
小家伙被抱得太紧,挣脱不开,终于放声大哭。
怀秀踢开脚上的那条小蛇,对莫怀仁的恨意更加浓烈!
若还有机会再见,她一定请他吃红烧蛇段!
小家伙的哭声在河面上飘出老远,岸边草丛里的老花蛇静静听了一会,突然高昂起头,朝小船方向急速抖动信子。
船娘哭得满眼泪花,有力抓紧船夫的头发。
脚上却迟迟没有被蛇咬的感觉。
她疑惑地低下头,只见柳大富和怀秀静静地倒在门口,混乱的船舱里已经没有蛇的踪迹。
“大富兄弟!怀秀妹妹!”
船夫愣愣地抬起头,看向船娘。
小家伙哭的太久,抽抽搭搭停不下来。
船娘把她放下,扶起怀秀的头,用力掐住人中。
“娘,呃……”
船夫看见的小家伙打嗝声,回过神来,几步过去把柳大富扶起来靠在门沿上。
怀秀悠悠转醒,脚踝发麻,上面两个小洞往外冉冉冒着鲜血。
小家伙扑进她怀里,头脸蹭着她的胸口,被船娘拉开:“听话啊,你娘她受伤了,你别压着她。”
“大富哥怎么样了?”
船夫看着柳大富脖子上密密麻麻的血洞,不忍看她,摇了摇头。
“怕是不行了。弟妹,你节哀!”
怀秀如遭雷击,心口似被巨石压住。
船舱里响起船娘的哭号声,震得怀秀双耳发麻。
小家伙被几个大人的悲伤情绪吓住,瘪瘪嘴,抬头尖叫出声。
老花蛇正想着怎么善后,急得在草丛里打滚。
被这尖叫声定住,动弹不得。
他修为不过百年,在这河面上不知困住了多少过往船只。
吃过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这附近没人能够制得住他,却不代表他没有害怕之人。
老鹰一族就是他最怕的天敌。
听这小妖的哭叫声,修为还远在他之上。
听着像是婴儿的声音,内力却已经有他两倍还多。
可见他父母必是一方妖霸!
这叫声隐隐带有鹰族的啸音,声带地振动还有蛇族的节奏。
这方圆百里,能生出这般后代的,必是那两个。
无论是其中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也不知刚才这帮手下有没有下重手!
他思来想去,自知逃不过,只好化成渔翁。
随手变出一艘小船,快速朝乌篷船驶去。
怀秀瘫坐在地,小家伙双手搂住她脖子,踮起小脚想要爬到她背上。
船夫抬起头,试探着说道:“弟妹,我们先原路返回吧,这响水镇还有四日的行程,我担心大富兄弟受不住这炎热的天气。”
怀秀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跪坐起来,拉过小家伙,抬起柳大富的手伸到小家伙嘴边。
“宝贝,听娘的话,咬一口!”
船娘以为她悲伤过度,急忙拦住:“怀秀妹子,大富兄弟已经去了,你不要这样!对孩子不好!”
小家伙虽然不清楚一向温柔的娘亲用意何在,但她还是露出虎牙,用力咬住眼前的手背。
牙齿太过用力,小脸憋得通红。滴溜溜的双眼盯着怀秀,等着她的夸赞。
怀秀把手指伸到柳大富鼻子下面,等了一会,还是气息全无。
她颓然放手,朝小家伙扯出个笑脸:“宝贝真棒,松口吧!”
小家伙眉开眼笑,扭着屁股坐到怀秀怀里。
船头摇晃了一下,船夫弹起身子,惊恐地看向外面。
一根竹竿勾住船沿。
“请问,是你家喊救命吗?”
声音苍老无力,不像是水匪。
两艘船最终靠在一起。
船娘擦掉脸上的泪珠,坐到怀秀身边,轻声安慰。
一个佝偻着身子,头发雪白的老头跟在船夫后面挤进船舱。
“这是怎么了?”
老头摸着柳大富的脖子,眼睛却盯住小孩子不放。
果然不出所料,这孩子不简单。
怀秀从这老头进来开始就浑身不舒服,心中升起滔天怒意。
她横眉冷对,侧转身把小家伙挡在身后。
老头视线上移,被女子耳朵底下的标记惊得抖起身子。
这标记寻常人是看不见,但他们蛇类是再熟悉不过了。
四点倒三角的标识,是他老祖宗的记号。
能配得上这记号的,只有老祖宗的至亲之人。
“你为何盯着我娘看!”
小家伙十分不高兴,觉得这糟老头子坏透了。
老头子双膝下跪,手掌摸到柳大富的后背缓缓用力,笑着看向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我老眼昏花,看人看物着实不清楚,如有唐突之处,还请包涵!”
身下的人从喉咙里冒出一口□□,声音极轻,但怀秀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听得清清楚楚。
“大富哥,你醒了?”
船夫推开老头,看着柳大富睁开的双眼,喜极而泣。
“真是老天有眼!佛祖保佑!”
“这下好了!我就说大富兄弟这么好心的人,老天爷怎么会舍得收回去!”
老花蛇松了一口气,觉得祸事已经避免,偷偷退到外边。
小家伙跟着他爬出去,拉住他的裤脚:“你想偷溜是吗?”
老花蛇腿部动弹不得,不敢大力,怕再惹是非。
“当然不是,我得打渔去了,不然明早空手回家是会被家里人骂的哦!”
怀秀听见声音,出来抱起小家伙:“快进来,不然掉到水里被蛇咬了,娘可救不了你。”
老花蛇不敢再看,撑着小船快速驶离。
身后像是被火烤,他跌坐在草丛中,浑身酸软。
这一大一下眼睛毒辣,被看上一眼就心虚得慌。
无论如何,这次算是躲过去了!
天边泛起白光,老花蛇今夜一无所获。
想起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只得摇摇头,拖着疲惫的身子往镇上飞去。
鸡鸣声此起彼伏,老花蛇挥手扫掉八仙桌上的关公像,看向瘫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嫌丢人丢得还不够吗?天天作出这副惨样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