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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呆了呆:你……
郁捧着他的后颈吻下去:还是,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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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发现不对也是在这个时候,厉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他,林只有在他来接孩子的时候才能偶尔和他说上几句话,看得出来厉最近心情不错。
有一次林和朵朵聊天,问她爸爸最近在忙什么。朵朵说爸爸交了新朋友,他们经常一起玩,就像我和小川一样。
林蹙了蹙眉:什么朋友啊?
朵朵:郁郁哥哥。
林顿了一下:他是……姓郁吗?
这个姓并不多见。
朵朵:是哦,郁郁哥哥是医生!超级厉害的!
林的脸一下就白了,他给郁打电话,郁没有接,林直接找去了医院,整个人气得发抖。
郁抬起头:你吓到我的病人了。
林捏紧了拳头:我在走廊等你。
郁从门诊室出来,林一把把他拽到了楼道里,拳头直接上去了。
林: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为什么啊?!
郁:你就这么喜欢他吗?他好像没那么喜欢你啊,才三个月我就上手了。
郁是故意的,他在说谎,他可能比林本人都清楚厉有多喜欢他。
厉说起高三的时候要晨跑,班主任要陪着一起跑,可是他从小体育就不好,就混在人群里滥竽充数。他跑第二圈的时候,林跑第三圈追上来,往他手里塞一个食堂买的热乎乎的煮鸡蛋,跟他说你捂捂手。
厉说起他有时候午休会把林喊去办公室,因为教室里很热,不开空调。不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就是讲题。林不认真听,撑着脑袋不看题只看他,一会儿就趴桌上睡着了,小孩儿一样,睡觉还流口水。
那时候他为了和林多见面,退租了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去外面租了一间小房子。厉说林这人挺娇贵,盖羽绒被居然会过敏,他去商场选了婴儿用的那种绒毯,后来还没用上……他带去乡下了。
厉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件事情,郁渐渐嫉妒得发狂。
于是林又给了郁一拳:你去招他做什么?你凭什么?!
郁还了回去:那你呢?凭你一出事跑得比谁都快?
林怔住。
郁:还是凭你从来没关心过他后来过得怎么样?开不开心?顺不顺利?
林哑口无言。
郁:他过得不好不开心不顺利,好不容易有个对他不错的朋友还生病过世了,他把朋友的女儿接过来养到现在。你关心过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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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回去的时候看到林等在他家楼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深深刺痛了林,他不明白,为什么厉宁愿把那些话告诉一个才认识三个月的人,也不愿意和他说。厉只会用冷硬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对他说:与你无关。
林抬起脸:我就这么无法饶恕是吗?你讨厌我?
厉看到他脸上的伤:……你脸怎么了?
林不讲道理地缠上来抱他:老师,我们像以前一样,我重新追你好不好?我重新追你,你不要喜欢别人。
厉叹了口气,叫他大名:你能不能别间歇性发疯啊?
林不听他的,他只知道不能让厉和郁在一起,谁都可以,郁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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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春天来了,厉带朵朵去春游,本来想问问郁医生有没有空,可是厉不太好意思。朵朵好意思,偷偷发了条语音安排得明明白白。
朵朵:「郁郁哥哥,明天一起出去玩吧。」
郁:「去哪里呢?」
「这条是你发的,还是你爸爸让你发的。」
朵朵:「我发的。」
郁有点失望。
朵朵又说:「但是我觉得他想叫你一起去。」
郁又开心了。
于是第二天厉牵着朵朵下楼,郁已经开车在楼下等了。
他们去植物园玩了一天,回到家天都黑了,厉煮了阳春面,一勺酱油,一把香葱,卧一个溏心蛋。
厉洗碗的时候,郁去陪朵朵洗漱,朵朵玩累了,还没到八点就爬上床睡了。
郁等朵朵睡着,从卧室里出来,一眼就看到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深灰色外套,他认识的,是林的外套。
这些日子里,他都快忘了自己接近厉的初衷,他刻意忘记了厉是自己和林分手的原因,刻意忘记厉和林之间说不清的关系。
可是这件外套又让他瞬间清醒了。
厉站在洗手池边,给碗碟过最后一遍水。郁突然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厉吓得摔了一个盘子。
郁把他抱到料理台上吻,厉推都推不开:朵朵在……
郁说朵朵已经睡了,不会发现的。厉觉得害羞,被亲得浑身发麻不懂得回应,而郁游刃有余,一边接吻一边把他脱了个精光。
厉更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抓着衬衫的领子遮遮掩掩不肯放:别看了。
郁就低头吻他锁骨和胸脯,摸他嶙峋的肋骨:好看。
厉是个老土又守旧的人,他想他如果喜欢女人,大概也会结婚以后才会与对方做这种事。他把郁推开一点,喘了口气,很认真地问:郁医生,我们现在算在一起吗?
郁的余光又扫到林的外套,没有回答。
厉又殷殷地追问:算吗?算的吧。
郁吻他,不让他说话了。厉认为这是一种默认,很开心。
小破屋的沙发摇啊摇,厉怕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被朵朵听见,左手掐着右手,把脸埋在抱枕里,咬破了嘴唇大气不敢出。一晚上右手手臂上全是淤青,抱枕上沾了点嘴角的血迹和痛出来的眼泪。
厉突然觉得以前快乐的日子都是假的,只有今天是真的,他想以后的每一天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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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甚至三个人一起吃过饭,在朵朵生日的那天。
朵朵喜欢上面有个大彩虹的翻糖蛋糕,每次路过都要扒着玻璃橱窗看很久,但是她从来不说想要,她知道很贵,所以只想看看。
郁订了漂亮的彩虹蛋糕,接厉和朵朵去餐厅。郁一只手提着蛋糕,一只手牵着朵朵走在前面,厉在后面匆匆拍了张照片,把这张不太清楚的图设成了手机桌面。
他们在餐厅偶遇了林,——厉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偶遇,林最近出现的次数太频繁了。
是朵朵先看见的,她站起来冲门口挥了挥小手:林老师!
厉和郁同时回头,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林走过来,先和厉打了招呼:厉老师,好久不见。
明明昨天才见过。
朵朵指了指她的彩虹蛋糕:林老师,今天是我的生日!
林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发顶:生日快乐!
朵朵就笑:林老师你想吃块蛋糕吗?
厉拦了一下:朵朵,林老师肯定约了人,不要胡闹。
林已经拖来椅子坐下来:没事,我一个人,厉老师不介意我一起吧。
厉十分尴尬,左手边前男友,右手边现男友。他按了按太阳穴,硬着头皮给这两人做介绍。
向林介绍郁:郁医生,朵朵看病的时候认识的。
向郁介绍林:林老师,朵朵辅导班的奥数老师。
林:你们刚认识吗?没听厉老师提起过你。
郁:是吗?厉倒是经常说起你,不过都是些不太好的回忆了。
厉实在头疼,总觉得这两人之间一来一回气氛不太对劲。那时候他只是以为林又要耍脾气,而郁是在吃醋。一顿饭三个人都吃得不太开心,只有朵朵一个人吃掉了半块蛋糕,美滋滋地糊了一脸糖霜。
晚上厉收到了林的消息,问他是不是和今天那个医生在一起了。厉说是,然后关机。
可是还是被郁看到了,郁问你们还有联系吗?厉说你知道我和他没可能。
郁说我不知道。
他重复了好几遍,我不知道,不知道。郁总是沉稳有度、胜券在握,厉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
厉有些讶异,又觉得窝心,他想郁心里是在乎他的:你在想什么啊?
郁坐在沙发上,一伸手把厉勾过来,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要把一切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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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时候,郁休假,约好了要带朵朵去采草莓。厉起了个大早准备午餐,热乎乎的装在饭盒里。早饭也多做了一份,他想郁可能没吃,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吃早饭。
提着两个饭盒准备出门的时候,被林堵在了家门口。厉想了想,不如趁这个机会和林说清楚,他让朵朵先回房间里等一会儿,说自己和林老师有话要说。
林又问了一遍,而这句话厉明明已经回答过了:你们在一起了是吗?
厉总觉得他转到死胡同里去了:你别这样……
林抓住他的手腕:老师,不要喜欢他,不要和他在一起。
厉有点恼:你能不能别这样三天五天来一次啊?
他不想再被林困住了,他走出来了,而且再也不想回去了。
林不依不饶:就这一次,你相信我吧,我不会害你的。
厉想推开他的手,但是没有成功。
林:你换个人喜欢吧,随便谁都可以,不能是他。
厉:你能不能别发疯了啊?!
林很轻地说了一句:……他是我男朋友。
厉懵了几秒,顿在那儿没说话。
林不敢看他:因为他是我男朋友,他接近你有目的,这些够吗?
厉的脸色一点一点变了。他的视线落在林的嘴唇上,有一瞬间他没明白林在说什么。
林:他什么都知道,他故意的,他不喜欢你,三个月搞上手也是他亲口说的,够了吗?
厉听懂了,他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你……为什么啊?
林不叫他老师了,软着声叫他名字。
厉只是语气平静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啊?你们为什么啊?
厉把林关在了门外,他想不明白,只觉得困惑。朵朵从卧室里探出脑袋,细声细气地叫他:爸爸……
厉转过身看着她:你告诉林老师我们今天要出去玩?
朵朵有点怕,爸爸好像生气了:是林老师问我的……
厉钻牛角尖,他觉得今天要是没有碰到林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脑子里太乱了,他又想到林那句话,他不喜欢你。
他想不清楚事情,所有的感觉都变得远远的很模糊,原来林和郁才是一边的,朵朵好像也跟着站到对面去了。
朵朵靠过来抱他,厉把她推开了:你是不是也喜欢林老师啊?
朵朵眼睛红了,仰头看着他:爸爸,你怎么了……
厉:还是喜欢你的郁郁哥哥?
朵朵吓坏了,开始抽抽嗒嗒地哭: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爸爸!
厉叹了口气:你喜欢谁就跟着谁去过好不好啊?你们都……为什么啊?
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啊?
厉突然想起前几天他们一起吃饭,他甚至小心翼翼地给他们做介绍,这是林老师这是郁医生,当时他们在想什么?他们笑着握手、交谈,假装不认识彼此,他们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算什么呢?疯了吗?还有正常人吗?
迟来的应激反应让厉一阵生理性恶心,他摸着墙摇摇晃晃走进洗手间,跪在马桶边上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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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在约定的地方等了很久,他给厉打电话,厉没有接。赶回去的路上单位来电话,市中心发生了重大车祸,急需医疗力量。
郁又试了一次,厉的电话还是没有打通,他只好发了一条语音消息:「怎么不接电话?没出什么事吧?医院突然有任务我得回去一趟,今天可能不能出去玩了。看见了给我回个消息吧。」
发完他想到一会儿肯定很忙,怕没空回消息,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儿估计很忙,可能回消息会慢,你别着急。」
一回去果然兵荒马乱。大客车和货车相撞,死伤惨重,郁忙到大半夜才喘了口气,拿出手机一看,三十几个未接来电,一连串全是厉的号码。
郁心里瞬时一凛,边下楼梯边回电话过去:喂?怎么了?
接电话的是朵朵,哭得嗓子都哑了:郁郁、郁郁哥哥,我、我爸爸不要我了。
郁那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赶过去,一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
朵朵给他开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不要我了……
厉把自己反锁在房里,郁去敲门,敲了好几次,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叫了开锁,等锁匠来的时候,郁给朵朵热了点吃的。
厉做的早餐和午餐还摆在桌上,他为了郁学了很多本地菜,一开始做得不太好吃,现在进步很多了。
朵朵一天没吃东西了,抓着筷子吃不下,哽咽着说自己惹爸爸生气了。
一直以来厉都很宠朵朵的,郁一面安慰一面觉得奇怪。
朵朵揉了揉两颗哭成杏核的眼睛,语无伦次:林老师来了,爸爸和林老师吵架了,我告诉林老师要出去玩,爸爸不喜欢……
郁愣了一下:林老师来过?
朵朵点点头,吸了吸鼻子。
开门进去的时候,厉整个人蒙头缩在被子里。郁抓着被子轻轻往下拉,他拉开一点,厉就往下缩一点,不肯出来。
郁只好把手伸进被窝里,摸到厉脸上身上烫得要烧起来了。
厉卷着被子躲开一点,眯着眼睛看到郁的脸,他又想吐了,可是胃里已经吐空了。
郁捉住他的手腕:生病了。
厉没力气,推不开他,哑着嗓子:你能不能走啊?
他第一次觉得委屈,都这个年纪了,什么也不能说,哪里也不能说,连哭都不可以。
这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一个夜晚,像十二年那么长。
其实还有一些事情是厉没有告诉郁的。那时候他被调到乡下去,没有告诉父母,他母亲拎着一篮鸡蛋去城里的重点中学看他,才知道他换单位了。然后家里就知道了,那一篮子鸡蛋他一个都没有吃上,全砸在他身上、地上。
他想他是怎么走到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啊。
厉病得稀里糊涂,做了好多梦,梦里一直在认错。
我错了,我不该和学生谈恋爱。
我不去管躲在天台抽烟的小孩了,我不想认识林了。
我也不要他的鸡蛋了,我以后都不吃鸡蛋了。
我不叫他去办公室去宿舍了。
也不租房子买婴儿毯了。
我不应该让他觉得我在等他爱我。
我也不要医生垫钱了,我自己回家拿。
我不叫他一起吃饭了,我错了。
我不敢要朋友了。
也不和他喝酒,不和他聊天。
我不喜欢他了。
中间迷迷糊糊醒过几次,郁一直在,厉只会对他说你能不能走,到最后也没有哭。
厉每说一遍,郁就道歉一次,说了好多好多对不起之后他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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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失眠的第三十七天,他照例起床给朵朵做早餐。不知道一开门哪个疯子又会守在门外,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不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甚至不能从这座城市消失。
朵朵还要上学,他不能不负责任带着她想走就走,他也没有再多一点的钱重新租一套房子,他只能在这里,他被捆住了哪里也去不了。
十二年前他就该知道,他不该妄想做一场美梦,能在这个烂俗世界里好好睡一觉就不容易了。
他现在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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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找
我冲完澡出来,看见L趴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抽烟。她喜欢抽水蜜桃双爆,此刻正动作娴熟地夹着烟,捏爆第一颗珠子。
家里的灯没有灯罩,我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头顶上光裸的灯泡,四下里影影幢幢。她在摇晃的灯光里转过头看我,一张清秀素静的脸明明暗暗,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少女新染了宝蓝色的头发,穿着乳白色的绸质连衣裙,脚踝扬起来的时候,丝滑的布料一路溜到膝盖的位置,露出下面白生生的小腿,饱胀的胸脯被她自己压在身下,显得无比柔软。
我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睛,甩了甩头发上没擦干的水:“L,你该回家了。”我不知道她的真名,她告诉我她叫L。
我在酒吧驻唱,L第一次出现是在十九天前。她穿着重点高中的校服,梳马尾,背双肩包。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她走错了。
认识第三天,她缠上我,说要做我的果儿,我笑,我说你知道什么叫果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