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星星14
市一中建校几十年来,以卓越的教学质量和优质的升学率名扬四海。再不济,也从来没有出现出学生四科把鸭蛋拿满贯的现象。
所以方晴的卷子被粘贴到学校公布栏上,四道红晃晃的零蛋把全校都给轰动了。
方晴来的时候,公布栏处人满为患,有不少人都认识她,顿时一片窃窃私语。
发生这种事无疑就是给学校蒙羞,教导主任当时气得脸都发紫,一见到方晴就把零分试卷劈头盖脸砸过去,一嘴唾沫星子乱飞。
“你就是四班那个方晴是吧!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对待期中考试的!四科都交白卷!你这种学习态度就不好!再怎么样也不能交白卷啊!”
方晴站在那一动不动接受批评,看着卷子轻飘飘地落下,周围都是苍蝇在嘤嘤嗡嗡。她听不太清那些人究竟在说什么,只知道轻蔑嘲笑的目光像潮水将她淹没。
教导主任给她做着深刻的长篇大论思想教训,话说到一半才发现方晴根本就没有在听,抱着手一副“我带有自动屏蔽噪音”的不厌烦表情。教导主任威严受到了挑战,气不过吼了一句,成功让方晴注意力转移回来。
“方晴同学,你太不像个样子了!作为一个学生!你不尊重你的老师不听老师的教诲,不论怎么样,你成绩也好成绩优秀也好,对老师要有起码的尊重,这是作为一个学生的基本素质……”
教导主任的长篇大论讲完,方晴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您说完了吗?”
那个“您”字在方晴嘴里绝对不像是尊称的意思,讽刺意味十足。
教导主任脸色变了变:“你太不像话了!”
方晴冷不丁笑了声:“那作为教导主任,您就像话吗?”
教导主任错愕:“你说什么!”
方晴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目光冷淡地扫视一圈所有围观人群。那些面孔陌生漠然,作为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而很多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旁观者的冷漠,就等于鼓励犯罪的帮凶。
“发生了这种事,作为教导主任第一件事并不是查到使坏的学生是谁,而且来指责那个被害者,连基本审题都不能精准,不能就事论事,我不知道教导主任的水准到底是有多差,还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上教导主任。”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震惊地看着方晴,不敢相信一个学生敢在教导主任面前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
教导主任第一次被人说水准差,还是一个学习成绩差的要死的破学生,还是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就好像当众被“啪啪啪”打了几个耳光,脸都涨红了。
教导主任气得牙痒痒地瞪着方晴,指着她鼻子手指都在发颤,“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有没有一点尊重人的意识!”
方晴笑得很是无所谓:“我只是实事求是,就事论事。”
“你放屁!”教导主任破口大骂:“我见过差生但是没见过你这种没教养的差生,学习成绩不好就算了态度还这么不端正,你的零分卷子被贴出来是你活该你知道吗!就应该让每个班级的同学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意识到自己和教导主任难以沟通,方晴笑了笑,便不说话了。教导主任以为自己的话让她觉得羞愧了,于是又给她做了一通冗长的思想教育。
回去后,整个下午,方晴都在睡觉。
第三节 课下课,谭美人突然出现在教室,一脸凝重把方晴喊了出去。
在谭美人面前方晴的锋芒不自觉就收敛起来:“老师,有事吗?”
见谭美人脸色不好看,方晴就开始做心里建设,可谭美人的话还是让她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方晴,你做好准备,你爸爸来学校了。”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方晴脚步一顿,却觉得背脊起了一股寒意。她手不自觉握拢,发现掌心冒了一层虚汗。
谭美人拍了拍方晴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你放心,我会在旁边的,不会让你爸爸打你的,但是你待会要配合我,至少不能耍小脾气,这件事本身就是教导主任不对,我一定会帮你的,你放心。”
方晴轻松地笑了笑,看似好像不在意了,实际上谭美人的话并没有让方晴放松,心里始终像悬着一块石头,提心吊胆。
在教导主任办公室,方晴看到方思成对教导主任点头哈腰的,对方盛气凌人不管说什么,方思成只是一个劲地赔礼道歉,将尊严都仍在地上任人踩踏。
方晴站在门口,冷眼看着方思成的行为。
教导主任见方晴来了立马招呼她进来,那笑容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虚伪。
方思成第一句话就是:“方晴,道歉。”
方晴:“我没有错。”
方思成抓起那一叠零分卷子砸在方晴的脸上,因为愤怒额角上的青筋暴起,笑得面目狰狞:“交白卷!你还说你没有错!”
这一刻方晴脑海里闪过一些东西,可是面对方思成,却像是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她张了张嘴,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方晴板着脸,很固执:“我不。”
孩子犯错被喊来学校本身是一件有失颜面的事情,而中国旧思想就是无论对错,都让自家孩子道歉已经成为一种不顾孩子心情感受的扭曲式美德。
方思成的态度强硬,那就是方晴必须道歉。
父女俩僵持着谁也不愿意做让步,最后方思成没忍住,给方晴甩了一耳光。教导主任站出来,嘴上说着不要打孩子,更让方思成坚定让女儿道歉。
谭美人实在看不下去,替方晴出头:“方先生,其实方晴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你只要引导正确,她会慢慢越来越好的,可是动手实在不是明智的行为……”
方晴的脾气方思成知道,犟得和牛一样,真想让她嘴里说出来道歉的话,恐怕就算打死她都没办法。
最后闹了一顿,教导主任很宽宏大度地说算了,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方思成附和着,赔尽了笑脸,最后灰头土脸地离开学校。
离开办公室,方晴晃悠到了花坛深处,坐在茂密的香樟树下,对着天空发呆。
她突然明白了一些道理。
有时候,事实真理是怎样好像并没有在乎,成年人的世界只讲究面子和尊严。很多东西都是表现的。比如,叫方思成来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想听方晴的道歉,他只是想从方思成的卑微里找一丝优越感来达到心理的平衡。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强烈,方晴的眼眶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有什么湿润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下,渗入了嘴角,她尝到了苦涩。
委屈像河水一样铺天盖地涌来,心里难受得快要令她窒息了。
方晴小声地抽泣着,脑袋埋在膝盖里。正沉浸在悲伤里,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白色球鞋停在方晴的跟前。
方晴的眼泪更加汹涌。
那人在他跟前蹲下,声音像从温暖的湖水里打捞出来的:“方晴,别哭了。”
方晴一愣,抬起头来,望着蹲在面前的陈岩,有点出人意料。她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飞快抹掉了脸上的泪水,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岩看着面前哭得鼻子眼睛都红通通的姑娘,还一副强装镇定的模样,不由地心疼。
“我跟着你过来的。”他伸手想替她把嘴边的发丝撩开,方晴下意识地躲开了,那只手微微僵硬,又很快放下去。
陈岩一点都不尴尬,温和地笑了笑:“你真像只倔强的小猫。”
方晴吸了吸鼻子,生硬地开着玩笑:“我不是猫,我是母老虎。”
陈岩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一脸宠溺地笑起来:“好好好,你是母老虎,那母老虎现在哭够了吗?如果还伤心就继续。”
方晴被陈岩风趣的口吻逗笑,刚想说什么,忽然有所察觉偏过头,然后笑容僵住。
江易然站在那,旁边站着章雅言,两个人怎么看都像一同过来的。方晴抿紧唇看着江易然,江易然也看着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方晴看了章雅言一眼,后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像是得逞的小狐狸。
陈岩适时拍了拍方晴的肩膀,像在提醒她。方晴这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然后和陈岩很快地离开了花坛。
江易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突然变得很安静。
章雅言仔细观察江易然的神情,暗暗窃喜起来。她望着江易然,有意无意地说道,“他们看起来很密切的样子,应该是在交往吧。”
江易然拧紧眉心,没有说话。
章雅言笑了笑:“你突然带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江易然猛地盯住章雅言,犀利的目光令她不由心头一颤。然而章雅言向来有定力,泰山崩定能做到面不改色,一双鹿眼清澈而无辜。
江易然:“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章雅言:“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江易然嗤笑一声,没耐性和她打游击战:“卷子明明就是你贴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章雅言望着江易然,脸上温婉的微笑逐渐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眯着眼睛,眼神透出一丝憎恨,清秀的面颊第一次变得有点儿扭曲。
章雅言冷笑:“知道怎样,你没有证据。”
江易然静静盯着她:“我警告过你的。”
章雅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勾了勾唇:“知道吗,事实就是这样,我是好学生,你是坏学生,我只要一两句话,老师们就会无条件地相信我,这就是好学生的特权。”
“在你心里,这样的我肯定很恶毒吧。可是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样的!江易然,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都是为了你,我这么优秀,我这么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铁石心肠呢?”
“那个方晴到底有什么好的,整天只知道惹是生非,我哪里比不上她?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和她才认识几天?为什么你一直就看不出我喜欢你?”
章雅言含泪望着他,神色哀伤又卑微,她眼底含着希冀,试图着用楚楚可怜换来江易然的一丝恻隐之心。
江易然却一如既往毫无动容,甚至比以往更加冷漠决绝,让章雅言心彻底凉透:“我们是不可能的。”
虽然早已经能猜到结果,可是有些话真的从江易然嘴里说出来,仍旧像给了她闷头一记。
章雅言咬紧牙关,表情不甘心:“我想问一句,为什么?”
碎金般的阳光洒下来,映着少年硬朗的眉眼。片刻的凝神,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因为,方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