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失礼啊
荀熙刚下早朝时肚子饿,去了紫禁城门口的烧饼摊要了两个烧饼,正巧撞见了一同下朝的蒋家少爷。
荀熙眯着眼睛微笑,看那顶华贵的轿子从街角拐出来,停在了他面前,不惊不辱地吃着自己手里的烧饼,直到轿子中如今贵得父子同朝的蒋家少爷走了出来。
“吃一个?”
蒋洺淮嫌恶地皱眉,蒋家三朝为臣,家底丰厚,这种街头小吃还看不上眼,冷笑道:“荀大人,我劝你两句,丞相已经老了,能护得住你们几时?跟着他小心丧命。”
蒋洺淮道:“你觉得那两个小妮子上了京又能翻起多大花浪,一个郡主而已,对陛下没有丝毫威胁,张老匹夫心里的算盘可要落空。”
荀熙抬步往外走,一边道:“丞相大人不过是不忍皇家血脉遗落人间,蒋大人与令尊莫非心里有鬼,能觉得丞相大人打什么算盘?”
荀熙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蒋洺淮最讨厌他这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冷笑一声,“什么算盘?你们丞相大人心里清楚。天下是皇家的天下,张丞相故意挑起皇家是非,居心何在?”
荀熙反问道:“是非?接郡主回家何谈是非?想必陛下也愿意见到自己的侄女。倒是蒋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她们上京,莫非是心里有愧,不敢见蒋夫人吧。”
荀熙凑近他,狭长的凤眼盯着蒋洺淮的眼睛,勾了勾嘴角,邪邪地笑,“找不到人,心急了?莫非蒋夫人拿了你们的把柄?这么急着把人赶尽杀绝?”
蒋洺淮浑身寒毛乍竖,恶寒地将他一把推开,掸了自己衣袖,怒骂道:“你脑袋被驴踢了?!”
荀熙勾起嘴角笑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蒋家已经富贵了三朝,即便如今陛下无为治世,蒋大人觉得你们还能逍遥多久?”
蒋洺淮脸色一青,狠狠瞪着他,“不识好歹,趁早跟着张老匹夫去吧。”
荀熙停下脚步,看着蒋洺淮气冲冲离开,“丞相大人德高望重,得百姓爱戴,日日念佛诵经护丞相大人安康,必定会长命百岁。”
荀熙笑了笑,乐呵呵地说道:“我借小蒋大人吉言,沾一沾丞相的光,活个八十就够了。”
抬走的轿子猛然一响,轿中人倒抽一口凉气,反倒把自己的脚给踢疼了。
一个人影偷偷摸摸从拐角里出来,葛彬快步跑到荀熙身边,看着蒋洺淮的轿子走远,啧啧骂道:“呸,什么东西?来找骂的?”
荀熙把烧饼塞到他怀里,“行了,我孑然一身,骂他两句没什么,你拖家带口的小心招他报复,小蒋的心眼比他爹还小。”
葛彬咬着烧饼说道:“他来找你干什么?”
荀熙说道:“还能有什么?撂了两句不三不四的威胁,还被我给气回去了。”
葛彬笑得咳了半天,摇头说道:“那小子也蠢,丞相多精明的人,就连御史也骂不过他,你可得了丞相真传了,他偏来讨骂。”
荀熙紧了紧身上的官袍,已入深秋,天气越来越凉,“我没猜错的话,蒋家找不到人,有些慌了,蒋洺淮这才跑过来威胁我几句,他们可不想那两个妹妹入京。”
葛彬说道:“为什么?因为蒋夫人?他们难不成还愧疚了?”好歹是亲兄弟,两家淡泊到这种地步,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荀熙翻了个白眼,葛彬跑偏得厉害,“他们若是愧疚,还会派人去杀蒋夫人吗?我看事情不是出在两个妹妹身上,蒋家或许有什么把柄在蒋夫人手里。”
葛彬摸了摸下巴,“把柄?能让他们慌成这样,看来东西不轻。”
荀熙笑道:“我也只是猜的。”随即吃光了烧饼,拿帕子擦了擦手,“走,今天带你吃饭去。”
葛彬道:“我娘给我留了饭。”
荀熙道:“晚上回去再吃,今天不吃有你后悔。”
葛彬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关子。
两人回家换了一身便服后就上了街,直奔京城名楼品香阁。
葛彬瞧着店上的招牌,虽然这里一顿饭抵得上寻常百姓一月的伙食费,但开在京城,他们也不是没来尝过,“这儿?”
荀熙摆了摆手,拉着他进了隔壁的福运客栈,径直上了三楼,“幸苦甘兄,小弟来给你接风洗尘了。”
推门进去,屏风后直接砸来了一个葫芦瓢,果真在洗澡。
荀熙一偏头,带水的葫芦瓢擦着肩飞过去,砸到了墙上才又“当当”落地,让葛彬去一旁坐着,捡了葫芦瓢道:“甘兄脾气真大,要不要小弟来服侍你洗澡?”
甘黎披了衣裳出来,“人在对面,一根毫毛也没少,别在这里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荀熙朝他拱手致谢,对着葛彬眨眨眼,“这个妹妹厨艺一流,葛兄,待会儿让你见识见识。”
荀熙走出门,去对面准备敲门,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水声,收了手缩回去,“待会儿再见。”
甘黎冷笑一声,十分不待见狐狸样的荀熙,走进房去换衣裳,“没事我可就回去了。”若非跟荀熙打赌输了,何必要他忙这一趟,谁知道朝堂上挣得这么激烈的太子遗孤居然是个女孩,碎了多少人的心思。
葛彬倒是冒出头,拉着荀熙缩到角落里,“我说荀兄,咱们还是得好好认一认,若是蒋夫人狡猾,自幼把世子男扮女装养大,那该如何?”
荀熙被他逗乐了,“两个都是姑娘,我还能看错不成?我昨日领你去见心儿了,她们俩可是同吃同睡的,蒋夫人再胡闹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葛彬啧了一声,“你不懂,两个小孩才多大,人都没长开呢,就算是男女有别,姐弟两个同吃同睡也是常有的事,快去看看,屋里那个到底是男是女。”
荀熙道:“也就你敢想,滚边儿去。”
葛彬道:“你不看我看,要不然我放不下这一颗心,晚上睡觉都要做噩梦。”一边说着,扑到对房窗户上戳洞。
荀熙连忙扑过去拦他,把他脑袋按在地上,没好气地骂道:“就你这德行,还想让我把霜青嫁给你?下辈子吧!”
荀熙气急败坏地揍他,“偷看女孩子洗澡,你要不要点脸,你要不要点脸。”
两人在走廊上滚做一团,甘黎抱着手臂靠在门口乐呵呵看热闹,就听房门“吱呀”一响,不用他们几个爬墙,屋里的人出来了。
客栈的隔音效果还算中规中矩,蒋明月耳朵也没有他们几个好,只是地上两人滚打间撞到了门,让她听不见都不行了。
蒋明月严严实实披了两身衣裳,头发散着,身上还带着水汽,两只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几人,“荀熙……哥?……甘黎哥?”
蒋明月脑袋里思索了半天,确实不认识被荀熙压在身下的男人,礼貌地对他打招呼,“公子好。”
蒋明月抿着唇,看着三人的脸色渐渐都红了,愣了一下,像被传染了一般,顿时脸色通红,一把将门关上。
蒋明月连忙揉了揉脸颊,两颊发烫,她傻到家了,古代规矩比现代严苛多了,前世洗澡后开门见人没人说道,现在哪能这么猛浪,快步跑回屋里擦头发换衣服。
屋外的三人回过神,荀熙揪着葛彬的衣领骂道:“看清楚没?女的,女的!”
葛彬都快被他晃吐了,抓着他的手求饶,“看清楚了,清楚了,女的,荀兄老命,小弟不敢再起歪念了。”
荀熙这才施施然站起身,把人松开,笑吟吟地说道:“枉我家霜青对葛大人朝思暮想,不想葛兄的心思如此不端正,看来我得和霜青好好聊一聊葛兄今天的所作所为,让她好好考虑再三,可别将一片芳心错付了不良人。”
荀熙说罢,转头进了甘黎的房门。
葛彬捂着脑袋爬起来,后脑勺上被磕了好几个包,脑袋嗡嗡作响,“他吃□□了?这么整我。”
甘黎翻了个白眼,似乎看到了葛彬注孤生的惨象,“谁让你害狐狸在女人面前丢面子,活该。”
葛彬站起来,猛然回味起荀熙刚才说的话,跑进屋去,“不行,你不能把这事和霜青说。”
蒋明月换好了衣裳,把头发用木簪稍稍挽了一下,不让湿发披散下来,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确定已经穿戴整齐,这才打开门出去。
对面三人相安无事地坐在了桌边,喝茶聊天,翩翩公子,对着蒋明月笑道:“月儿,等你许久了。”
蒋明月坐到桌边,只觉得脸颊还在发烫,捧了杯水,“荀熙哥,我姑姑她们怎么样了?”
荀熙笑道:“姑姑来信已经平安赶回,心儿妹妹住在我府上,吃好睡好,就等着月儿你过去了。”
蒋明月松了一口气,数日来提心吊胆,睡觉都睡不安稳,眼下都添了一抹青黑色,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终于可以放下一颗心来。
荀熙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子,放在桌面上,递给了蒋明月,“月儿打开看看,上次的见面礼薄,这回补偿给月儿。”
另外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荀熙,丝毫没听他提起过见面礼一事。葛彬更是空手而来,直暗道殿前失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