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自从白日, 冷翊蒹将沈寒轰出去后,这人一整日都未再来韶华殿。
直到亥时,冷翊蒹换下一身长袍,摘下一头珠钗散了长发。已准备就寝了, 这人依旧未出现在殿宇内。
一经打听, 才知沈寒歇在了御书房。
“朱华,大祭司可歇下了?”冷翊蒹背靠在床头, 抬手将耳侧一缕垂落的发丝勾到了耳后,抬眼看着站在床边的朱华。
“回公主殿下。”朱华将手中的罗帐缓缓放下, 柔声回禀, “大祭司从戌时开始便待在了御书房,烛火一直亮着。”
“听书房伺候的宫婢说,大祭司看书看到了亥时, 便歇在了御书房,并未回自己寝殿。”
冷翊蒹脸色平静如初, 侧身躺了下去, “本宫要歇息了, 你们都退下吧。”
“喏。”朱华柔声道, 领着一众小宫婢们出了韶华殿。
冷翊蒹轻闭着双眸安静的侧躺在床上, 殿内熏着助睡眠的熏香, 本该是很好入眠, 可冷翊蒹却久久不能进入梦乡。
翻了个身,冷翊蒹调整了一下睡姿,却还是睡不着。
心绪太乱, 冷翊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一阵,仍是久久不能入睡。
已不知是什么时辰,窗外突然下起了潺潺细雨,雨势渐渐变大。
伴随着淋漓雨声,冷翊蒹也终于困了。缓缓阖上一双倦意的眼眸,渐入梦境。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冷翊蒹一整晚都在做梦。
早上醒来后,冷翊蒹觉得很累,脑子里一片浑沌。至于昨晚都梦了些什么,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蒹儿醒了。”身边突兀的响起一声好听的女人声音。
冷翊蒹赶紧偏过头去,便看到一身雪白长袍的沈寒正侧躺在自己身边,单手撑着脑袋,唇角含笑看着自己。
“你!”冷翊蒹立马条件反射的往后挪了挪身子,用极为警惕的眼神看着沈寒,“你怎么跑到我床上来了?!”
“为师昨夜子时来的。”沈寒微笑着回答,然后又补充一句,“为师想蒹儿了,想日日同蒹儿共枕。”
“沈寒,你不用再苦心骗我了。”冷翊蒹突然冷声道,眸子里泛起仇意,“我什么都记起来了,是你逼宫篡位,还杀害了我的父皇!”
“还有两日就是你我的大婚吉日了。”沈寒避开冷翊蒹的话题,嘴角依旧挂着柔和的浅笑,“为师好生欢喜。”
“沈寒,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冷翊蒹几近咬碎一口皓齿,眼神发狠着道,“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
“蒹儿,你就不想再见见你母后吗?”沈寒双手支撑着整个身子,缓缓坐起身来,背靠在床头上。
“母后.....”冷翊蒹一听,瞬间红了眼眶,激动着道,“我母后她.....她还活着,对不对?!”
当年,自己的母后只是被沈寒给囚禁了起来,至于囚禁在何处,冷翊蒹无从知晓。
“对,蒹儿的母后尚在人世,且活得好好的。”沈寒柔声着言,声音温柔似水,“如若蒹儿答应嫁给为师,婚后,为师便带蒹儿去见你的母后。”
沈寒前倾着身子,一双琥珀色瞳孔里溢满了溺爱,欲伸手抚摸冷翊蒹的脸颊。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冷翊蒹一个后退,巧妙的躲开了沈寒伸过来的手。
“蒹儿还记得这是何物吗?”沈寒一边说着,一边从广袖里取出一枚白玉发簪。递到了冷翊蒹的面前,安静的等待着对方开口。
“这.....”冷翊蒹一把夺过沈寒手里的白玉发簪,手指紧紧的握着发簪,手指骨关节已发白。
“蒹儿,为师不逼你。”沈寒温柔着道,“为师给你两日时间考虑。”
冷翊蒹将白玉发簪紧紧捂在胸口,眸子里挂满了晶莹的泪珠。缓缓阖上了眼眸,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颗颗滚落而下。
这枚白玉发簪是母后最爱的一支珠钗,自打冷翊蒹有记忆以来,便日日看着母后将这枚白玉发簪戴在发间。
沈寒安静的看着冷翊蒹,眸子里满是心疼之色。欲抬手替冷翊蒹擦干眼角的泪痕,伸到半空中的手僵持了片刻,又垂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霍侍卫的声音。
“大祭司,属下有事启奏!”霍侍卫单膝跪在殿门口,双手抱拳,恭敬着道。
“何事?”沈寒收起一脸的心疼神色,冲着殿门口提高音量道。
“回禀大祭司,陈将军已到北城门。”霍侍卫低沉的声音从殿门口传了进来。
“好,本祭司知道了。”沈寒淡然着道,“你且退下吧。”
“喏!”霍侍卫恭声应道,转身退下。
..........
巳时,皇宫北门。
大祭司一袭月牙白长袍端坐在轮椅上,一双狭长的凤眼眺望着宫墙门口。
一顶毫无瑕疵的白玉冠束在头顶,将一头青丝全部束在了白玉冠中。
面色平静自若,看不出一丝情绪,亦让人捉摸不透心思。
身侧站着一身鹅黄色长袍的冷翊蒹,一头浅棕色长发梳了一个凌虚髻。左侧发间点缀着一排花丝工艺制成的南海珍珠发钗,和一支纯金镂空步摇。
俩人身后站了几个大宫女,再后站着整个皇宫的禁卫军。
禁卫军们纷纷挺直着腰杆,笔直的站在原地,面色冷峻。
候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宫门口突然响起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哒哒而至。
冷翊蒹随着声音抬眼望去,只见纷纷着戎装的三位将士骑着良驹,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三人都穿着银色盔甲,其中独一人的盔甲颜色偏暗一些,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骑一匹枣红色千里马行在其余二人的前面。
待近了,陈将军一个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十余阶石阶之下,跪在了大祭司面前。
沈寒虽因腿疾而不能站立的缘故,只能坐在轮椅上,却丝毫没有影响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还有那天生的孤傲和不可一世。
“末将叩见大祭司,叩见凤翊公主。”陈将军双手抱拳,“咣”的一声,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大祭司万安!凤翊公主金安!”
“属下等叩见大祭司,叩见凤翊公主!”其余两位副将也纷纷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陈将军的身后,对着大祭司恭敬着抱拳行礼,“大祭司万安!凤翊公主金安!”
“陈将军,快请起。”沈寒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将军和两位副将,对着三人抬了抬手,威严着道,“二位副将也快请起。”
“喏!”三人异口同声着朗声道,然后站起身来。
“陈将军,赶了两日路辛苦了。”沈寒嘴角挂着柔和的微笑,说道。
“末将谢大祭司关怀。”陈将军的目光悄然的落在了大祭司的双腿上,又立马快速收回。
“本祭司已命人在麟御殿内备下筵宴。”沈寒用睥睨天下的眼神望着三人,微扬着下巴,“陈将军、二位副将,还请随本祭司一同前往麟御殿。”
“喏!”三人再次纷纷抱拳,恭敬着朗声道。
午时,麟御殿内。
御膳房按照大祭司的吩咐,从卯时开始便开始着手准备各类名贵食材,以此来款待十年都未曾回京的陈大将军。
大殿中央,舞姬们着一袭玫红色飘逸薄衫。配合着一旁的丝竹管弦之声,翩跹而舞。
腰姿轻盈漫舞,拂袖飞袂,婉若拂尽天边云雨。
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女子的胭脂香,萦绕在众人的鼻尖。
边关条件艰苦,将士们已好些年没见过女色,两位副将被眼前的舞姬们吸引得挪不动视线。
唯陈将军一人,安静的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没有落在舞姬们的身上。
陈将军用筷子夹起一片卤牛肉送进嘴里,大口咀嚼了几下,有些走神。
一舞终了,舞姬们纷纷躬身行礼,迈着莲步退出了麟御殿。
“陈将军,本祭司敬你一杯。”沈寒说着端起面前的那盏青铜琼觞,对着陈将军举杯。
“末将惶恐。”陈将军回过神来,连忙端起眼前的酒杯,站起身来,“末将敬大祭司一杯!”
“陈将军太过拘礼了。”沈寒嘴角含一抹浅笑,说道,“且坐下饮酒。”
“喏!”陈将军得了令,立马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待陈将军坐下后,沈寒这才举着酒杯轻碰到自己唇边。微微扬起下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两位副将见主帅已向大祭司敬了酒,也立马站起身来,纷纷请愿敬酒。
“陈将军常年驻扎边关,甚是辛苦,此次回京就且多住上几日吧。”
“喏。”
“鹿司空有一嫡长女,陈将军可有印象?”
“回大祭司,末将未曾有印象。”
“无妨。”沈寒浅浅一笑,放下手中的青铜琼觞,“此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品性端正。更难能可贵的是,鹿家长女倾慕陈将军已久。”
“如此大好姻缘,陈将军且莫错过了。”沈寒嘴角含笑,语气不容抗议,“本祭司现在就做主,将鹿家长女赐婚予陈将军。”
“大祭司,末将....”
“陈将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沈寒再次端起酒杯,自顾自的独饮了一口杯中酒,“家中老夫人恐也是早就盼着将军娶妻生子了吧。”
“.......”陈将军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陈将军,此事就这么定了。”沈寒见陈将军不言,琥珀色的眸子瞬间沉了下来,声音清冷着道。
“末将,谢大祭司赐婚!”陈将军起身来到了殿宇中央,单膝跪地行礼,恭敬着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