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亥时, 凤凝殿内。
冷翊蒹依旧穿着白日那袭明黄色长袍,安静的闭着双眸平躺在沉香木大床上,浓密的睫毛偶尔轻颤一下。
发间的珠钗和步摇已经通通摘了下来,一头浅棕色长发散落在枕间, 本就雪白的脸庞此刻愈加苍白。
碧玉和翠珠寸步不离的守在床榻前, 已守了两个多时辰,还是未见凤翊公主醒来。
“碧玉姐姐, 我们要不要派人通知大祭司呀?”翠珠方才吓得手足无措,现下已经稍缓和了不少。
“你脑袋不想要了吗?!”碧玉瞪了一眼翠珠, 微怒着道。
“可是......”
“方才张太医说过了, 公主殿下无妨,至多再过半个时辰就能醒。”
冷翊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真实的可怕, 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猛地睁开了双眸,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眼泪。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熟悉的沉香木大床, 四面悬挂着飘逸的鲛绡罗帐。
“公主殿下, 您醒了!”碧玉一个转头, 发现凤翊公主已经醒了, 惊喜着道, “太好了, 您终于醒了。”
“公主殿下.....您吓死.....奴婢了。”翠珠喜极而泣, 好不容易止住了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冷翊蒹缓缓偏过头去,冲着床边的俩人勉强挤出一个浅笑,气若游丝着道, “我没事儿。”
“公主殿下,您可饿了?”碧玉也红了眼眶,连忙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珠,关切着问道。
冷翊蒹未说话,只轻轻点了点下巴,又再次闭上了双眸。
“奴婢这就着人去备晚膳,公主殿下还请稍等片刻。”碧玉拉了一把一旁的翠珠,示意此人去准备公主殿下的膳食。
冷翊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不想再吃了,让人将膳食通通给撤了下去。
“碧玉,我想沐浴。”冷翊蒹放下手中的筷子,搁在了玉碗上,头也没抬的淡淡道。
“喏。”碧玉低头恭声着道,“奴婢们这就去准备。”
子时,月满星稀,月光透过窗户洒进了殿宇内,铺了一地的银光。
冷翊蒹将头枕在木桶边沿,一头浅棕色长发丨漂浮在水面上。轻闭着一双杏眼,眼角不时有眼泪淌过。
四周萦绕着朦胧的袅袅雾气,木桶内漂浮着刚采摘下来的玫瑰花瓣,淡淡玫瑰花香四溢开来。
冷翊蒹一双手隐在水中,手指因攥得太紧的缘故,指关节有些隐隐发白。
此刻的冷翊蒹很是害怕,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刚才头疼之症发作的时候,那段在脑海里涌出的记忆,分明就是属于凤翊公主自己的。
为何,自己会有凤翊公主的记忆?自己究竟和凤翊公主有何关系?
冷翊蒹也终于明白,为何玄缱会这般宠着凤翊公主,原来真如玄缱所说,是凤翊公主对其先动了情。
...........
茂霖郡内,一改往日萧条之气,不再饿殍纵横。
大祭司五日前突然现身茂霖郡内,在郡内的南北街口大设粥铺,施恩于广大流民。
不单如此,大祭司还严令郡内大商户们将自己的私有府邸空出来,设成广厦暂供流民们居住。
食与宿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便可暂时安抚流民们的暴动情绪。
如若想要完全抚平流民们的暴动情绪,就必须从根源上解决水患问题,修堤坝之事刻不容缓。
当然,这修筑堤坝所需银钱数量太过巨大,为了不造成国库负担,唯有从当地富商身上搜刮。
要想得民心,这些表面功夫还远远不够,还需得走一步险棋才是。
这步险棋,玄缱得放到最后。
酉时,郡守的书房内。
玄缱一袭白衣端坐在书案前,一头稠密青丝束在白玉冠中,用一根浑然天成的白玉簪固定住。
日薄近西山,夕阳的余晖通过窗户洒在玄缱的侧脸和睫毛上,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握着一支毛笔,笔尖吸饱了黑色墨汁。
书案上铺了一张白色绢帛,绢帛旁是一张红色的布条,上面写着一行不知名的文字。
【Happy birthday to you】
花灯节那晚,玄缱并未舍得让布条随着花灯一同东流而去,而是一直贴身收着。
玄缱认真的临摹着布条上的文字,凤眼的眼尾微微上扬着,左眼眼尾的那颗泪痣在阳光下显得妖冶异常。
“进来吧。”玄缱听到门外动静,面色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暗影从房门外现身,疾步来到书房中央,单膝跪地,恭敬着道,“大祭司,万安。”
“公主近来可好?”玄缱继续临摹着布条上的文字,径直开口问道。
“回大祭司,公主殿下一切安好。”暗影如实回答,顿了顿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
“公主殿下将御花园内的那一池莲花给摘了过半。”
“哦?”玄缱嘴角抑不住笑意,轻笑出声,“摘莲花做什么?”
“说是用来做一种叫‘香水’的物什,属下不太懂。”
“还是这般孩子气。”玄缱由心的笑笑,“命宫中花匠再将池内莲花补上,任公主随意摘取。”
“喏。”
“好了,退下吧。”
“喏,属下告退。”
暗影刚一退出书房,霍侍卫便出现在了房门口。
“大祭司,万安。”霍侍卫迈过门槛,单膝跪于书房中央,双手抱拳。
“事情办得如何了?”玄缱放下手中的毛笔,随手搁在了手侧的白玉笔台上。
“回大祭司,事已办妥。”霍侍卫低垂着脑袋,如实回禀,“已将张大户和陈大户俩人的儿子以谋反罪关进了大牢,并第一时间通知了其家人。”
“不错,办得很好。”玄缱嘴角上扬,溢出一个满意的浅笑,“传令下去,让卫郡守备好宴席,本祭司就在这郡守府好好招待两位大户。”
“喏。”霍侍卫恭敬着道,行礼退下。
玄缱站起身来,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夕阳,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素白长袍。
既是设宴款待,自然要穿得鲜艳些才好,如此才显诚意。
“来人。”玄缱侧过身去,冲着书门口轻唤了一声。
“大祭司,万安。”守在书房门口的婢女闻声赶来,哆嗦着行礼下跪。
“准备一下,本祭祀要沐浴。”
“喏。”
戌时,郡守府邸一片烛火通明,宛如白昼。
玄缱一袭朱红长袍端坐于主位之上,一头稠密的青丝全部束在了紫金冠中。
眉尾用螺子黛稍微勾了勾,薄唇涂了一层薄薄的朱红口脂,唇形显得愈加饱满。
整个人瞬息媚态横生,眉宇间却又带着一股子邪魅之气。
一群身着赤红薄纱的美艳舞姬们站在大厅中央,脸上戴着半透明金铂珠串面纱,盈盈一握的水蛇腰上挂着一圈小铃铛。
配合着一旁的丝竹管弦之声,向众人展示着曼妙的轻盈舞姿。
张大户和陈大户纷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神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姬。差点忘了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为着自己那不争取的儿子求情来的。
明知是鸿门宴,却不得不前往。
一舞终了,舞姬们们纷纷行礼退下,整个大厅顿时陷入可怕的静谧之中。
大家纷纷低垂着脑袋,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动,也不敢言。
“大家不必如此拘束。”玄缱端起面前的那盏青铜琼觞,用睥睨的眼神看着众人,“来人,将本祭司带来的桑落酒赏于众人。”
“微臣谢过大祭司!”卫郡守起身,恭敬着俯身行礼。
“草民.....谢过大祭司!”两位大户也跟着纷纷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来,本祭司敬大家一杯。”玄缱对着众人举了举杯,一个拂袖挡唇,仰头喝了一大口杯中酒。
“微臣恭祝大祭司安康万年,福寿绵长!”卫郡守双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恭敬着朗声道。
“嗯,坐吧。”玄缱放下手中琼觞,淡然着道,“不必站着。”
众人举杯喝了一口杯中酒,这才又纷纷落座回自己的位置上。
“此番南下,本祭司想着给茂霖郡的百姓们做些贡献。”玄缱把玩着手中的青铜琼觞,开口道,“可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众人不敢言,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大祭司发话。
“卫郡守,你是一郡之首,你觉着茂霖郡如今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玄缱说着,将目光落在了卫郡守的身上。
“回大祭司,依微臣所见,修筑堤坝之事最为迫切。”卫郡守被点到名字,赶紧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着回答。
“嗯,卫郡守言之有理。”玄缱收起唇边那不咸不淡的笑容,微微点了点下巴,“可我大稷今年北逢干旱,南遇水患,国库为此所拨银钱无数,导致国库一度空虚。”
“这一时间想要凑集修建堤坝的银钱,实在是有些困难。”玄缱语毕,抬眼望向两位大户。
张大户为人最善察言观色,顿时明白了大祭司此番相邀的目的。连忙站起身来,走到了大厅中央。
“禀大祭司,草民愿为修筑堤坝之事尽绵薄之力。”张大户“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双肩应害怕而止不住微微颤抖,“还望大祭祀恩准。”
“草民.....”陈大户见状也跟着赶紧起身,疾步来到大厅中央,同张大户跪在了一起,“草民也愿为修筑堤坝之事尽一己之力。”
玄缱如愿笑了笑,一个仰头,将杯中剩下的半盏桑落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