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孙家人
宁府来的丫鬟年齿不大,口齿清晰,顺着势就地一跪,没等哗然问擅闯之罪,就大声道:“蓉哥儿没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瑞家的才在门口附近转悠没多久。凤姐儿和她通过气,宁府那要的药材一星都不给。
她刚刚甚至没让王夫人给私库钥匙。钥匙笨重,她也不是很乐意拿。
可……贾蓉就死了?
屋里并没有闹哄哄乱作一篇,众人只是脸上现出了奇异的神色。
继而齐齐看向贾母。
她是最高裁决者。
贾母定定神,缓声问着那丫鬟,诸如死的时候,丧事如何办,尤氏秦氏如何了。
因为贾蓉是晚辈,所以荣府不用戒荤戒红,只意思意思撤掉几桌肉菜,换素菜顶上去,就行了。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回抱厦时,探春还在摇头议论:“珍大哥到底是发了哪门子神经,好端端的把自己的儿子打死了。”
惜春笑:“你怎么也和那些婆子一样了?怎么就确定是贾珍打的贾蓉?”
“除了珍大哥,还有谁能打蓉儿呢?”探春问道。
还有凤姐儿啊,迎春在心里默默补充。
贾蓉的丧事办得还算隆重,尤其是守寡的秦氏,眼儿通红,脸色惨白,看着就让一众奶奶太太心疼不已,纷纷感慨年轻守寡的可怕。
在宁府唯一嫡派玄孙的丧事之下,贾瑞失踪的事就显得静悄悄的,把几个婆子送往庄上的车马嶙嶙声,更是几不可闻。
迎春常能见着肆意飞扬的凤姐儿,但从来寻不着空去聊聊天说话儿。
凤姐儿肉眼可见的忙碌,她得了闲的时候,也更乐意陪秦可卿坐一坐。
这一切倒都和迎春没多少关系。
唯一有关联的事,是南安王妃给她传的口信。
“王妃说,她很谢谢你送的棋谱本子,寻了这个新奇的书给你消遣。本来想邀请你过府来玩,只是宁府有丧事,闹哄哄的,请了你,怕你遭人眼,等迎春花开了,再请你来玩。”
迎春接过书,搁在书架上,道了谢。贾母知道王妃遣奴仆过来,略问了问事由,这件事也就这般过了。
和郡王妃有来往,对于贾府来说,并不算多么高的荣耀。
贾母把迎春也带着宠辱不惊了起来。
贾蓉头七时,帮衬凤姐儿在宁府做事的贾琏把迎春也叫去宁府。
迎春不知何事,在宁府正房侧屋里,见着凤姐儿并一个外男时,还没反应过来。
“孙家那小子说是找你要东西。你好好的怎么和他有牵扯?”贾琏在路上碎碎念着。
迎春心想,破案了,孙家的人伪装成南安世子。
孙家……
迎春一下子被恐惧淹没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耳边萦绕着远处飘来的哭泣声,似乎是贾蓉丧事上传来的哭泣声,但声音传荡在她的耳边,她连自己亲哥说什么,都听不清。
一路走到头。
贾琏把人带到凤姐儿的屋里,嘻嘻笑着说道:“媳妇儿,我帮你跑腿了,你要怎么谢我?”
凤姐儿笑呸了他一口:“你非要在人都在的时候问?”
贾琏笑了一阵,收了表情转回正题,介绍在场迎春唯一眼生的人。
“这是孙家的儿子,来参加蓉小哥的丧事的,可却来问我‘你妹妹在不在’,妹妹,你可好好瞧瞧,这人是不是来胡乱攀附造谣的!”
迎春这才抬眼看人。
“……”
孙绍祖年轻个五六岁的时候,居然也还似模似样,脸颊没因为常年喝酒显出酒糟红,而是健康的麦色。身躯瞧着也还算雄武有力。
迎春:……呵呵。
她克制住自己颤抖的身躯,竭力冷静,但还是被眼尖的凤姐儿发觉,搂到怀里拍着背。
贾琏怒视孙家儿:“怎么回事!”
怎么迎春见你跟见刽子手似的?
“我还想问呢!”男人一脸莫名其妙,其中甚至夹杂点委屈。
迎春不想说话。
并没有什么上辈子遭的孽这辈子还没做,因此不能另眼看人。
孙绍祖一开始来京,是因为犯了事,和薛蟠一般来京串联,寻求躲罪的。
他现在已经来了京,事情是已经犯下了的。
浑身的市侩钻营气息……她在这间屋子里,就感觉自己要窒息。
现场无法沟通。
按男人的意思,他还想和迎春单独说说话,在敞亮的地方,其他人远远看着都行。
但必须是单独说话。
没人会同意。
凤姐儿几乎想直接把他赶走。
男人在凤姐儿说话前,明智地溜了出去。
贾琏给凤姐儿抛了个媚眼,“就交给你啦。”之后就离开了去。
“不怕。”凤姐儿最后只轻轻拍着迎春的背,说道。
迎春被拍得昏昏沉沉,最后竟睡了过去。
一觉无梦。
醒来时,迎春被司棋扶起来,看着窗边,天边已经昏暗。
邢夫人那是来不及去了。
准确地来说,再迟一点,连贾母那的晚饭都得赶不上。
三两下穿戴好起床,小姑娘可以不用涂脂抹粉,省了不少时间。
让留守丫鬟和凤姐儿说自己走了,之后出门,急匆匆往荣府赶。
路上几乎没有仆从,一路走来竟有点萧瑟的意味。
迎春定定神,宁府乱,仆从随着主子一起装糊涂躲懒。
又逢贾蓉丧事,凤姐儿能撑得住丧事体面,已经是厉害了。
脚旁有枯草,一主一仆走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很轻。
显得更加安静。
前路转弯,有假山装饰。
身形一偏——
男人懒洋洋地靠在假山上,见到她,无比庆幸地咧嘴笑了。
“终于等到你了,我还想你会不会走别的路去了。”
迎春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没有再倒退第二步,这里离二门挺近的,随意嚷出动静,以后见不得人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内宅花园的孙绍祖,而是她。
说来宁府的管理这么疏散真的没问题吗!!!
或许是看出迎春的不信,男人主动解释道:“我和贾蓉关系尚可,贾珍知道,荣府的小王氏也不能赶我走。”
迎春:“哦。”
她依然觉得荒谬极了。
偏头看向紧张得不敢说话的司棋,她竟奇异的定下心来。
先不管,为什么他们像话本一般见了面吧——贾母批驳过的那种,姑娘只有一个仆从,私自见外男的那种话本。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迎春问道。
“找你讨回信的。”男人说。
“……没有!”
“拿不到你的回信,南安世子几乎要得相思病了。”
“是不是真的南安世子还难说吧。”
“怎么不是?也只有他能让贾蓉跑腿,贾蓉死了后,又让我这个承袭四等将军的闲人来找你讨。”
迎春依然不信:“你也不必找我拿,找宝玉就好,反正给我的乱七八糟的信我都是让他随意涂抹的。”
男人的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转瞬即逝,迎春疑心自己看错了。
“他可是南安世子,”男人笑着摇摇头,“不过既然你都是让宝玉兄回的信,那回信我也不必讨了,直接回了他就是。”
说着,他还状似有礼地鞠躬一下:“唐突姑娘了,真是不好意思。”
迎春冷冷看他。
男人居然也没恼,只笑道:“某,孙家嫡派子孙,名成祖,今天有幸和姑娘相见。”
迎春原本惊异的神色瞬间化为气恼——
“我走了!”
孙成祖的话可还没完:“我的确是奉了南安世子的要求来找你要回信的,你既然无心于他,就连宝玉的回信都不须给了。”
迎春心想,没有贾蓉这一层亲戚关系在,她本来就不用搪塞,害怕贾蓉胡咧咧自己姑姑的一点风流情史。
他已经死了嘛。
“知道了。”
迎春看着孙成祖一派认真的神色,想了想,补充一句:“谢谢。”
她其实有点小惭愧。
居然把人认错了……
孙成祖嘴角咧的弧度更大了些:“因着你这句谢谢,我再给你一条消息!”
“你说。”
“霍殷华那小子,发出去的信送的不止是你一个人。”
“那他是想干嘛?”迎春疑惑。
“谁知道呢?”孙成祖耸耸肩,挤眉弄眼,“无非是那点男人的小心思。”
“……再见。”
“再见!”
相比于迎春“再也不见”的想法,孙成祖说的再见,真情实感了无数倍。
走过内宅的二门,就有两个粗壮婆子跟着迎春回府。
进得荣府后,迎春明眼能看出,荣府里头的气度和宁府十分不同。青石板干干净净,守门婆子巡视婆子皆睁着眼,并无懈怠。
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天色昏黄,下一场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
迎春抬头看了两眼,终归收拢心思,寻思着南安世子的所作所为。
想不透。
如果是抱着多送几份,看看谁会因此勾出私通的心思,也不太可能。
毕竟,那诗写的实在是差劲,完全入不得眼。
想了一阵,眼前现出一栋大房子,外头是他们三春住的抱厦,里头是贾母住的房子。
走到门口,探春把她拉进抱厦的屋内。
“你去宁府做什么去了?晚饭都没赶上,贾母说要问凤姐儿,干什么去宁府帮着管家,把二姑娘都管过去了!”探春叽里呱啦地说着。
迎春感到安定。
随即,香气扑鼻的饭菜香勾起了她的饥饿感。
“咕噜——”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孙成祖的人设,孙绍祖族弟。性格人品什么的,慢慢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