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管外面的风雪怎样大, 一支队伍悄悄从马依出发, 向着豚黄前进。

　　带队的是卫里, 葛云也在其中，他们的任务是搞清豚黄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那个神秘部落有什么动静。

　　临出发前，宋菲塞给卫里一支石矛，洛缇则拍了拍卫里的肩膀，让他万事小心。

　　天冷, 又下雪，就算是在部落里，也没人在外面闲逛，一间间屋子里点着火，烧着热水，煮着热粥, 亲朋好友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手里还做着各种活, 直让人感到这个冬天真是暖和又幸福。

　　这天雪终于停了, 雪后一片银装素裹, 空气冷冽又清新, 小孩们裹成一个胖球才被家长放出来，棉衣现在只有白色，但大家在外面又套了兽皮，兽皮颜色不同，这样才有所区分。

　　玩到兴头上, 小孩也就不分谁是马依人谁是狐丝人了，一个个团了雪球丢来丢去，宋菲从屋里出来，教他们堆起了雪人。

　　洛缇倚着木屋笑着看，混乱中一个雪球朝她飞来，她虽及时躲开，衣服上还是溅了些雪，场上顿时安静，小孩们呆若木鸡，睁着大眼睛看洛缇。

　　宋菲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捏紧，邪魅一笑，雪球直接朝洛缇而去，洛缇果然没躲。

　　这个雪球将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都笑起来，大家重新活跃。

　　首领都下场打雪仗了，一些看热闹的大人终于按捺不住，纷纷团了把雪，到处搜寻目标。

　　跟小孩打太丢人，还是砸大人好，于是整个马依部落都热闹起来，大家穿着厚厚的棉衣，在外面其乐融融地玩雪。

　　去到明空的半成品木屋时，黑土拦着他们让他们将身上的雪抖干净，冯琴搓搓手推开黑土：“快让开，我要去烤火。”

　　黑土嫌弃地说：“你们身上雪抖干净了没，别到时候将屋子弄得乱七八糟。”

　　洛缇挑眉：“哦？”

　　黑土老实了，乖乖将几人让进屋。

　　明空早就为她们烧好了水，大家一人拿过一个竹筒，烤着火喝着水，不由发出一声喟叹。

　　“如果以后的冬天都能这么舒服就好了。”细雨眯着眼睛说。

　　没有人接她的话，就连冯琴都叹了口气。

　　细雨不解：“怎么了？”

　　宋菲拨了拨火塘里的木炭，火焰摇曳，她神色不明：“卫里他们还没回来。”

　　“天气这么差，他们或许是在路上耽搁了。”细雨打起精神，“他们不会有事的……”

　　只是看着大家的表情，她的声音慢慢变低，直到最后屋里只听得到火塘里噼啪的声音。

　　自打雪仗后，又过去了好多天，天空阴沉了几日，终于放晴。

　　头顶是盈盈蓝天，地上是皑皑白雪，部落里一片祥和，但几人心情却是越发沉重。

　　丛雅看出了大人们的担忧，这日她又说想去采果子，被宋菲严厉拒绝。

　　“我真的只是去采果子。”丛雅狡辩。

　　宋菲不言不语，只一直盯着她。

　　丛雅败下阵来：“我们总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让我出去打探情况。”

　　宋菲被气笑：“部落里勇士们都死光了吗，轮得到你一个小娃娃出去？”

　　不知是屋里火烧得太旺，还是丛雅真的生气，她小脸通红：“我不小了，我已经长大了！”

　　“那你看勇士队伍要不要你。”批评完后，宋菲又拍了拍丛雅的肩膀，她缓和语气：“我知道你很厉害，你以后会是一位出色的勇士，但是现在让我们来烦恼这些事情，你长好身体，练好武术，就是帮了最大的忙。”

　　丛雅撅气撅了一会，最后只好点了点头。

　　在她准备出门时，宋菲幽幽的声音传来：“如果被我发现你擅自行动，丛雅，以后你都只能在部落里编竹筐了，任何一个勇士队伍都不会要你。”

　　丛雅的身子一僵，她气愤地摔门离开。

　　洛缇正好回来，看到丛雅摔门，顺手拍了她脑袋一下：“门坏了你给我修。”

　　丛雅瞪了洛缇一眼，这倒是让洛缇刮目相看，小孩子今天脾气挺大啊，胆子也变大不少嘛。

　　“如果你敢偷偷跑出部落，以后你的工作就是给整个部落修门，知道了吗？”洛缇岂会不知道丛雅在不满什么，她说这话时虽面带微笑，但成功让丛雅身子抖了抖。

　　姐姐的话或许还能不听，反正最后撒个娇就算了，但是首领的话，她就不敢违背了。

　　丛雅更生气了，她气的是自己怎么还没长大，没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勇士，否则她就可以为保卫马依出一份力，不至于现在人人都把她当成一个要保护的小孩。

　　红月爬上瞭望台，对上面快被冻僵的勇士说：“换人了。”

　　那人搓搓手，搓搓脸：“这上面风大，真是要冻死人了。”

　　现在大家都习惯了待在温暖的木屋，再来外面站岗，已经十分不适应。

　　红月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那人摆摆手：“应该的，接下来就辛苦你了。”她喝了一口自己竹筒里的水，发现已经冰冰冷，见状，红月将自己的竹筒递过去。

　　勇士有些不好意思：“你喝吧，我待会回屋去喝，你在这可有得待呢。”说着，勇士又抱怨一句：“一个人在这站岗真是寒冷又寂寞，下回去跟首领反应一下，干脆两个人一起站。”

　　红月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另一个瞭望台：“那不还有一个吗？”

　　勇士叹气：“风大的时候讲话都听不清，还是很寂寞。”

　　红月笑着摇了摇头。

　　勇士爬下瞭望台，渐渐走远，红月跺了跺脚，身上的热气正飞速散去，在这冰天雪地里站岗真不是好受的，不过部落里的勇士都会轮一遍，包括首领和小祭司，所以大家虽然不喜欢站岗，但也没有人抱怨苦累。

　　红月喝了一口热水，定定看着远方发起了呆。

　　外出查探豚黄消息的队伍直到今天还没有回来，大家虽然嘴上说着可能是之前天气差被耽误了，但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心上。

　　他们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红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竹筒，叹了口气。卫里当初送她的竹筒她早就不用，她也再三拒绝过他的表白，但卫里总是笑嘻嘻，一副无赖的模样。

　　冯琴跟她说过，卫里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看到漂亮姑娘就要撩拨，前几年还跟洛缇表过白，被洛缇狠狠揍了一顿后，就变成了铁杆洛缇派。

　　“你不用放在心上，如果真觉得他烦，又不好意思出手的话，我帮你揍。”

　　被冯琴教训了的卫里，某一天哀怨地蹲在红月门口：“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找冯琴姐打我吧！我生气了！”

　　红月看着那张青青紫紫的娃娃脸，只心软了一下，卫里立马顺杆爬，得意洋洋地到处跟别人炫耀红月多么关心他。

　　最后红月自己出手打了小孩一顿，世界才清净下来。

　　那日卫里走之前特地来找了红月，让她把当初送她的竹筒还过他，红月还得很快，卫里拿在手里看了片刻，嘻嘻一笑，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红月又喝了口水，身子暖回来一点，她这时才发现，旁边瞭望台上的勇士正拼命朝她招手。

　　看到红月总算注意到她，勇士点了点头，快速下了瞭望台。

　　红月看着那人飞快跑出部落，奔向远方，她在一片雪地里走来走去，红月有些疑惑，搞不懂她在干什么。

　　勇士又往前走了几步，边走边在周围找着什么，但却一无所获。

　　红月站得高，看得远，她心知那位勇士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便也细细看起来。

　　突然，她眼睛一缩，大喊道：“再向前！往林子那边走！”

　　风将红月的声音送远，勇士照着她的指令，在雪地里发现了一个人。

　　勇士背着人，缓慢地走着，边走边喊：“……回……祭……”

　　“……回来了……喊祭司……”

　　“卫里回来了！快去喊小祭司！”

　　红月神色一凛，她没来得及去看卫里的状况，便飞速跑回部落去找宋菲。

　　“只有卫里一个人回来吗？”

　　“卫里怎么样了？”

　　“是怎么发现他的？”

　　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声音吵得宋菲头疼，她皱了皱眉：“安静。”

　　冯琴细雨黑土闭嘴不再说话。

　　洛缇正在问红月和那位勇士的话，听此回了回头。

　　宋菲接着为卫里治疗，绿光闪过一阵又一阵。

　　明空沉默地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宋菲手边：“算了，你已经尽力了。”

　　宋菲鼻子一酸，她眼眶有些发红：“我再试试。”

　　明空心里也十分难受，但卫里的生命之火已渐渐熄灭，刚送来的时候还有小小一团，现在只余米粒大的微光。就算是她吟唱祈福术，也只使这生命之火保持着不立马消失。

　　于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卫里活不久了。

　　在宋菲锲而不舍地一遍遍施展治疗术后，卫里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首先看到了宋菲，接着搜寻洛缇的身影。洛缇坐到床榻上，摸了摸卫里的头。

　　“申……申蓝……洛……洛……”卫里话音渐轻，后面一个字含在了喉咙里，就算是靠得极近的洛缇也没听到。

　　话还未说完，卫里的头就一歪。明空看到，小孩的生命之火彻底熄灭了。

　　屋里响起哭声。

　　宋菲将头靠在洛缇肩膀，她心里也悲伤，但她知道，洛缇只会比她更难过。

　　洛缇又摸了摸卫里的头，将他头发上雪化成的水擦干，再拿了一块棉布，给他擦起了脸。

　　房间里一时只有细雨的哭声，而明空脸色阴沉地紧紧捏着竹筒。

　　卫里的衣服早就破破烂烂，按照这个伤势来看，他还能活着走到马依，实在是一个奇迹。

　　洛缇看着卫里的脸，她的愤怒悲伤都隐藏在那双蓝眼睛中，洛缇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湿润，说：“我们明年再种一株胡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