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番外一兔耳朵
夜已经深了,村里静悄悄的,远处传来犬吠声。祠堂后面的旧屋还透着点橘黄的灯光。阿潋撩开掀开帷帽上的白纱,见四下无人,才走到屋门口敲了敲门。
阿潋轻声问道:“云大夫,你在吗?”
阿潋敲了有几声,云姓的大夫终于来开了门。一身干净的白布衣,清逸出尘,一双桃花眼,眼中星星点点。
云大夫问道:“你有何事?”
阿潋支支吾吾地说:“我病了,我想请你帮我看看。”
云大夫领着他进屋去,关上了门,然后让他在药柜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怎么了?”
阿潋犹豫道:“我前几日觉得头有些痒,后来我头上就……”
阿潋将帷帽摘下,露出两只毛绒绒的兔子耳朵来。阿潋泫然欲泣地说:“我长了两只耳朵。云大夫,他们都说你是神医,你告诉我,这个能治吗?”
云大夫忍俊不禁:“你都说我是神医了,那还有什么不能治的。只是这病有些棘手,治疗需要费些时日,还有这报酬……”
阿潋连忙道:“只要你能治好我,花多少银子我都愿意。”
云大夫轻笑道:“我不缺银子。”
“那您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您。只要我给得起。”阿潋真诚地望着他,活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到时候再说。”云大夫说,“我先去药室为你寻药。你在这待一会儿。”
阿潋点点头,看着他进入内室,把门给关上了。
阿潋终于松了一口气。自从长了兔耳朵,他这些时日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当成妖精捉了去。
村里人都说云大夫妙手回春,是个神医。阿潋本是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他真有通天的本领,连长兔耳朵这样的怪毛病都能治。人又生得这样好看,怪不得表妹阿英那么倾慕他。
阿潋的家就在村子里。他自幼丧父,母亲在几年前也病逝了,他就跟着叔父做木匠活。叔父认为他到了年纪,一直有意替他寻一门亲事,便看中了他的表妹阿英。
阿潋跟阿英是青梅竹马。阿英生得有些胖,性格泼辣又爱慕虚荣,因此迟迟没嫁出去。她嫌阿潋没钱没本事,又傍不上好人家,至今还吊着阿潋没说嫁不嫁。
云大夫云游到村里定居下来后,阿英一眼就看上了他,成日里就说云大夫如何好,将来要是嫁给他,她就如何。
阿潋也只在人群里远远地见过这位云大夫。村里人夸他是神仙下凡,阿潋心里不服气。这世上哪有神仙,村里人又怎么知道神仙就是长他这样。
这时阿潋心头有些酸涩,他亲眼见了,觉得这个云大夫看起来真的很好,也难怪表妹看不上自己。
云大夫给他取来了一瓶药丸和一瓶药水。云大夫说必须每天吃药丸,再用药水洗头,两三日还要来这里给他看看。
阿潋千恩万谢,问起报酬的事。
云大夫将帷帽递给他,只说等他好了再提。
云大夫像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道:“我不收银子,绝不会让你倾家荡产的。”
阿潋感激涕零,云大夫真是菩萨转世啊。
他回家后就听大夫的话吃药洗头,每次都在深夜悄悄去找云大夫复诊。一个月下来,效果还是有的,他的兔耳朵小了一些。
阿英觉得他这段时间鬼鬼祟祟的,白日里也见不到人,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特地上门来逼问,差点把他的家给拆了。
阿潋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多番解释他真的只是生病了。阿英才暂时停止了撒泼哭闹。
阿英见他在家里还戴着帷帽,问他怎么了。
阿潋下意识就护着帷帽说:“前几日不小心把头发烧了,还没有长回来。有些难看。”
阿英翘着二郎腿鄙夷道:“瞧你那怂样,烧了头发就成日带个帽子,像个娘们儿。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你看看人家云大夫,那才是男儿气概。”
阿潋听了这话有些生气:“云大夫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去找他,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阿英瞪圆了眼睛,一拍桌子:“阿潋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你阿舅说想要我嫁给你的。你也不看看你那副样子,村里哪家闺女愿意嫁给你?要不是我还顾念着跟你一起
长大的情分,我都不愿意搭理你。”
阿潋道:“那你就嫁给云大夫去吧,反正你也看不上我,压根就没打算嫁给我。”
阿英理亏,却又非哭闹着说他就是在外面有了相好,才巴不得赶她走。
阿潋厌倦了她的无理取闹,铁了心送客出门了,也不管她哭闹得多凶悍。
叔父听说了这件事,指责了阿潋。
叔父说:“村里的姑娘大多往外嫁,你看看村里多少人娶不到媳妇,一把年纪还打光棍。阿英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事儿你都让着她一些。把阿英给气跑了,你今后真想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阿潋说打光棍也比娶一个嫌自己没出息的媳妇强,又被叔父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
阿潋自己还烦心呢,他那一对奇怪的兔耳朵还没收回去。他每天都担心会被村里人会发现他的秘密,白天都不敢出门。他连叔父也不敢告诉。
在这个世上唯一知道他秘密的,是村里的云大夫,而这个云大夫算是他的情敌。
阿潋用药两个月以后,在深夜顶着一双小小的兔耳朵去看了云大夫。云大夫看了之后说药效不错,再过几日兔子耳朵就会不见了。
阿潋松了口气。他在感谢之余,又有些担忧。
阿潋对云大夫说:“你可以永远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我怕村里人知道了,会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把我当成怪物关起来。”
云大夫轻笑道:“为病人保密,是我的职责所在。只是……”
阿潋立刻会意:“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我一定照办!”
“真的?”
“真的!”
云大夫笑了笑,低下头去,凑到他的耳边。
阿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脸和耳朵都红透了,他结巴地说不行。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还差点被椅子绊倒。
阿潋站在靠门的地方,依旧是结结巴巴地说不行。阿潋说:“云大夫你别开玩笑,别的要求你尽管提。除了这个,只要是你想要的……”
“那就没有了。”云大夫故作无辜地说,“我云游到此地,留在这里就是因为你。我一见到你就很欢喜。”
阿潋愣在了那里,随即打开门仓皇而逃,引来云大夫一阵爽朗笑声。
云大夫站在屋门口道:“你要不再想想?”
阿潋转过身捂住耳朵,又气又恨地说:“我不想!你这个无赖!”
说罢又转身跑了。
三日后的深夜阿潋又回到了这里,因为他的药水用完了。他请在镇上的药铺里做活的发小闻了药瓶,发小也不知道这药里究竟有什么。他只得回来。
他怀疑云大夫早就算好了,在心里把云大夫骂了有一万次。
这是个无赖。
药柜前的长桌底下有条藤椅,阿潋每次来都坐,但他以后再也不想来了。
云大夫脱他衣裳的时候,他在心里骂无赖。云大夫亲他的时候,他在心里骂无赖。云大夫翻来覆去折腾他的时候,他就敢在他的脖颈和身上咬印子。
阿潋长这么大都没被欺负得这么惨过。他伏在长桌上,气得泪眼朦朦:“无赖。”
云大夫俯身吻一吻他的额角说:“我想听你喊‘哥哥’。”
阿潋坚持喊无赖,最后在被抱起,不得已环住他的脖颈时才别扭地喊了声“哥哥”。
阿潋迷迷糊糊地听云大夫笑道:“怎么每一世性格都差这么大,再多来几世我可招架不住。”
“什么?”
“遇到我,你的轮回就到头了。”
……
为保密献身这种事,只有零次,或者无数次。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是个无赖,他总有千百种方式证明自己就是个无赖。
无赖中一定包括的人,是云大夫。
云大夫说他大名叫云湛,是小秋山人。阿潋根本不感兴趣,而云湛告诉他的目的是问他要不要跟自己相好。
阿潋是坚决说不行的,但是他说行不行的,其实也没有多大意义,因为药和秘密都在云大夫手上。他再不情愿也只能跟他继续相处着。
相处的日子有点漫长,还有点难熬。
他发誓,等兔耳朵消失了,他立刻脱离云湛的魔爪!他一定要跟这个混世无赖彻底断绝全部关系!
他发完誓的那天下午,在镇上的街道偶遇道貌岸然的云湛。云湛站在街头,一双桃花眼含笑望着他,整个人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云湛招手等他过去。
开玩笑呢,他说过去就过去?
可能是因为长了兔耳朵,人也有点蹦蹦跳跳,他飘飘然地就凑了过去。
云湛觉得他今天格外乖巧,奖了他一只苹果糖。他吃完以后,云湛还把他拉到无人的墙角亲了亲嘴角。
云湛一本正经地说:“阿潋是糖做的。”
阿潋没忍住,悄悄拉着他又亲了亲。
……
后来阿英又上门找过阿潋一次。她说她再给阿潋一次机会,如果阿潋真心实意地跟她道歉,她就既往不咎。
阿潋困得要命,实在没精力搭理她,任她在那儿嘚吧嘚吧说了半个时辰。阿潋听着听着就靠在了椅背上,歪着头昏睡了过去。
阿英正说到兴致浓烈的时候,看到阿潋这副样子就来气,肥手一把扯过他的衣襟:“你有没有在听……”
这一扯把阿潋的衣襟扯开了些,她发现他的身上居然有吻痕!阿英气得全身发抖,她用颤抖的手指着阿潋:“好啊,果然你在外面是有了相好!难怪对我爱搭不理的!那个狐狸精是谁!”
阿潋清醒过来,看到身上的痕迹,立刻把衣襟遮了个严实。
阿英对他破口大骂,随即说要找他叔父理论。
阿潋托着脸有气无力地说:“你去吧。只要你愿意,你嫁给我叔父都行。”说罢打了个哈欠,把阿英气个半死,摔门而去。
阿英撂下狠话,说这辈子都不要想挽回她的心意。
阿潋也没在意。他早就听说了,阿英前几天又去给云大夫献殷勤,又被冷若冰霜地拒了。他猜想,阿英是觉得打动不了云湛,又决定回来找他了。
谁知道她倾慕的男人昨晚还跟他鬼混呢?而且好像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不能自拔。
阿潋晚上特意找云湛求证了一下。
云湛抱着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你这用词很恰当,可不就是死去活来,不能自拔嘛。”
阿潋觉得太解气了,一高兴又跟他鬼混了一晚。
阿潋一觉睡到清晨,他惺忪地坐了好一阵,然后把云湛给摇醒了。
“我梦见阿英骂我们狗男男。”
阿潋委屈地趴到他胸口,撑着头看他。
云湛想了想:“可不就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