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剑术
仙舍是搬了,同在蓬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绵绵陪着云湛去练剑,还是常常能见到若无其事跟着二哥,还将他当成透明的至颜。
绵绵也跟得勤,一大早就爬起来,坐在廊间的栏杆上看着他们练剑,给云湛递块手巾送个水。
这样接连三日,大清早云湛收了剑,看见迷迷糊糊靠在柱子上要睡着的绵绵,从他身边拿走了竹筒,喝了几口仙泉水。云湛见绵绵还是毫无察觉,弯身在他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绵绵捂住头,睁开眼看他,下意识就往身边摸竹筒。
“竹筒我拿了。”云湛拿出手中的竹筒比了一下,好笑道,“你这么困干嘛不在仙舍睡着,又没谁打扰你。”
绵绵看了眼在远处练剑的至颜:“我不过来,我怕你师弟又缠着你。”
云湛笑道:“你想什么呢。他好歹是我师弟。你要是困了就回屋去,要是闲得没事干,就下山去找你的妖怪朋友。”
“我……”
至颜看向他们这边,过来拉走了云湛:“师兄,有一招腾飞剑,我怎么也使不好,你来给我看看。”
云湛回过头跟他道:“你自己去玩吧。”
绵绵亲眼看着云湛在那边给至颜指导剑术,偶尔用剑鞘抬高他的手臂,敲打他的腿。至颜弯着眉眼同云湛说笑,是什么倒没听清。绵绵觉得没趣得很,这么被一刺激又睡意全无。
他离开练剑场时,回过头去看二哥,二哥专注于剑术,并没有察觉到他离开。绵绵自己默默地出了山门,下山去了。
绵绵在海边见到了澄澄,跟澄澄待了一个下午。
澄澄在海边补了一网的鱼,把大鱼小鱼串成了串给烤了。烤完又很热情地问绵绵吃不吃,绵绵不吃,就又给他烤了个地瓜。
澄澄说:“你们兔子都不吃肉,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绵绵说:“你们鲨鱼只吃鱼吗?”
澄澄说:“鱼是我们的主食啊。你没听说过吗,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偶尔也吃牛羊。人居住的岸边有农夫赶着牛羊经过,我就从海里扑上去,拖到海里淹死了吃。上次还吃过一只猪,那只猪在水里扑腾,叫得太惨了,哎呀我去,我都不忍心下嘴。但是好吃。”
澄澄想到这里,砸了砸嘴。
澄澄看着绵绵难以言喻的表情,说道:“哎呀你放心,我还没吃过兔子。你们兔子跑得太快,我根本追不上,而且你们看起来也没几两肉。”
绵绵捧着地瓜,看起来还是不高兴。
澄澄说:“你今天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没谁欺负我,我就是有点不开心。”
“这是咋了?”
“我二哥的师弟喜欢我二哥,他想跟我抢二哥。”
澄澄一口咬掉了半条烤鱼:“这不是很正常嘛,云湛大佬那么厉害。喜欢他的多了去了。我也喜欢他。”
“真的吗?”
“真的昂。”
夜幕降临,海平线上还有一线光亮。澄澄坐得久了,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他说他最近好像嘴里不太舒服,可能是又长牙了,于是化身成了原形,张大了鲨鱼嘴让绵绵给他看看。
绵绵还是第一次看到澄澄的原形,那么大一只鲨鱼,半身浸在水里,半身靠在岸上。它张着一口大白牙还有点吓人。
绵绵俯身仔细去看他的牙。
“我好像看不清。”
“那你变个灯出来。”
绵绵就在手中燃了一团光,就着光去再去瞧:“在哪里呀?我怎么好像看不见。”
澄澄张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道:“在下牙,左边最里面,你再看看。”
绵绵低下头,伸进去半个脑袋:“最里面是吗?”
“对对对,你看到了吗?”
绵绵还没看清,就听见澄澄哀嚎了一声,用鲨鱼头将他推远了。澄澄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沙滩上挣扎,鱼尾甩动掀起了汹涌波涛。
云湛喊了身“绵绵”,用法术将他凌空提起,拎到了自己身边。
云湛抓住绵绵的手臂,将绵绵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紧张地问道:“有没有受伤?”
绵绵摇了摇头。
云湛满身都是冷汗,闻言舒了口气,提剑指向那头巨鲨:“何方鱼怪,胆敢在我蓬莱山下撒野,意图伤我弟弟!”说着便向还在哀嚎的鲨鱼刺剑而去。
绵绵赶紧抱住云湛的手臂:“哥哥!他没有要伤害我!”
云湛看他:“你都要被它给吃了!你还帮着它说话!”
“他是我的朋友澄澄!他是一只鲨鱼,他刚刚只是让我帮他看一下他的牙齿。他没有要吃我!”
说话间,岸边白光一闪,巨大的鲨鱼变成回了人形。
澄澄仰躺在海岸边,吐了一口海水出来,眼里还在冒金星。绵绵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澄澄扶着腰。一脸痛苦地对云湛拱了拱手:“大佬饶命,我只是让绵绵帮忙看一下牙,不是有意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云湛收了剑,抱拳道:“对不住,是我误会阁下了。我从山上下来找绵绵,见到阁下的原形,又见绵绵俯身,着实吓了一跳,这才……”
澄澄又拱手:“理解理解,大佬您是护弟心切,也怪我的原形长得吓人。”
绵绵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澄澄挠了挠头也憨憨地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笑,绵绵你笑起来还挺……挺好看的。”
云湛让绵绵告别,把他提回了山上。临走前澄澄满眼星星光,跟云湛握了握手,对着敬仰的英雄一阵真情告白,还要走了云湛的一个签名,就写在了他的衣衫上,用的还是从海里抓来的乌贼喷的墨汁。他说他要把衣服珍藏起来,而且这辈子也不会洗手了。
走在回山的林径上,云湛就道:“我让你下山找朋友玩,你怎么找了条这么大的鲨鱼,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绵绵说:“澄澄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妖,不会伤害我的。”
“看起来确实不错,就是有点儿憨傻,跟那个从小跟你一块玩到大的乌龟六六很像。”云湛翻整了绵绵的衣襟,“你就不能找几个精明点的朋友……啧,可能也不太行,太精明的要把你给卖了。比如那个谭闵。算了,你还是继续跟原来这些妖精扎堆吧。”
“哥哥不是在跟师弟练情意绵绵剑么,怎么还想到要来找我。”
云湛笑:“你从哪儿听来的情意绵绵剑?”
“十一姐的书里,两只妖比剑,比来比去眉来眼去,就是情意绵绵剑了。”
“净瞎说。”云湛说,“你要是觉得心里不痛快,明天起我也亲自教你剑术,正好教你几招防身。就怕你偷懒不想学。”
绵绵嘴硬:“谁说的,你要是肯教,我肯定好好学。”
隔天绵绵就后悔了。云湛真是一大早就把他拖起来练剑的,从早到练到晚,一练就是几个月。从春日一路练到夏天。
绵绵之前从未有学过剑术。脑瓜子也笨,在学堂时就跟乌龟六六轮流考倒数。本来云湛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想让绵绵待在山上还有事可做。没想到绵绵突然间跟开窍了似的,对剑招竟是过目不忘,剑术一路进步如飞。
几个月下来,绵绵都能跟云湛的一些师弟打成平手了。
云湛都觉得惊奇,他最初开始练剑术也不过如此。绵绵差不多能赶上他当年了。
繁星点点的盛夏夜,绵绵在阶前练剑,一套剑招下来行云流水。云湛坐在石阶上喝酒,偶尔指点两句。
至颜负剑从石台上走下台阶来,对云湛道:“师兄,我竟没看出你这弟弟是个奇才,丝毫不输你当年。”
云湛笑而未语。
至颜便要与绵绵比划比划,说是探探他的底子。
云湛倒未阻止,慵懒得举起瓷壶喝了口酒,道:“我这弟弟娇弱,你手下留情,弄伤了我可心疼的。”
至颜嘴上应着,心里却没有留情的意思。一出手就施了招狠的,一把剑幻出无数把剑的影子,在夜空里旋转,尽数朝着绵绵刺去。
绵绵出招并未慌乱,但显然有些吃力。几道金光剑影落下,至颜都以为他要撑不住了,不成想他竟奋力格挡开了。
之后他们又交了手。几招下来,绵绵大汗淋漓,却也都一一接住了。至颜也消耗了些气力。他一开始并未想过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妖精会如此费力。
云湛看时辰差不多,绵绵也快撑不住了,便说点到为止。
云湛道:“至颜师弟,我这弟弟的功底可还不错?”
至颜默然,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云湛笑了,让至颜先去歇息,自个儿带着绵绵御剑出了师门。
夏日燥热,晚风和天上的云流还有些凉爽之意。绵绵跟着二哥到了山下的泉水之中沐浴。
绵绵练了一天剑,早已疲惫不堪,满身汗水湿透了衣衫。他解开黏糊糊的衣衫浸入水中,打算洗尽一身汗味。
云湛在他身旁落了水,往他肩头的墨发上掬了一捧水:“近来天热,晚间多有师兄弟都在山上的仙泉水沐浴。委屈你在山下将就清洗了。”
绵绵合着眼伏在岸边,疲累地“嗯”了声。
“很累吗?”
“累。”
云湛温柔地拨开贴在他背脊上的墨发:“那还练吗?”
“还练。”绵绵睁开一双明亮的眼睛,伸手抓住了云湛的手臂,“哥哥太辛苦了,要打仗还要顾全云家。我得练好剑术,自己保护好自己。”
“我们绵绵,不是一直都是小秋山的小仙兔嘛,除了皮相一无是处。这是突然开窍了?”云湛握住他的手,歪头看着他,调笑道。
“你练得差不多就得了,本来我教你几招也只是让你防身,可千万别练出一身腱子肉来,不好看。”
绵绵闻言直起了身子:“练出腱子肉你就不喜欢了吗?”
云湛看了一眼他清瘦的小身板,又想象了一下绵绵练出腱子肉的模样,“啧”了一声,拍着他的手背道:“哥哥是真想跟你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但我一想到你满身腱子肉,实在是说不出口。”
绵绵赌气洒了他一脸水,洒完表情还是又气又怕的,后退了半步似乎是犹豫着想逃 。
云湛一把抓过他的手臂,将他拉到身边来:“几百年来脾气见长啊小仙兔弟弟,都敢在我面前使性子了?”
绵绵踩在了软滑的水草上面,没站稳险些摔进水里,呛进了一口水,慌乱里揽住了云湛的脖颈。绵绵心有余悸,僵硬地环抱着云湛,长舒了一口气。
云湛问道:“脚扭到弄伤了没有?”
绵绵摇了摇头:“没有。”
云湛搂着他就笑。
绵绵看着来气,握拳捶了他两下:“成亲才不过半年,哥哥也变了。”
“怎么就变了?你说。”
“自从到了蓬莱,哥哥就再也没有亲过我。”绵绵踩在云湛的脚背上,眼中有水光流转,小声道,“燕好都不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