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离开梁国的时候,质子府的东西,我们一样也不敢带,连我自己的字画木雕,也尽数放在原位。
唯有那块近日还未刻完的木块,我揣在怀中,带回了故国。
算是善始善终罢。
回国后我便后悔了。
带块破木头回来做什么,小太子给我的金子银子,珠宝玉器,但凡带些回来,我也不至于过的这样惨。
连年战乱,国库早已空虚,投降后赔款赔地,举国上下大家一起赔了个干干净净。
这就是我雄心壮志的父皇留下来的烂摊子。
他还好意思去死,他拉爽快了,要我给他擦屁股。
我都想把他的陪葬挖出来去买粮食。
我当上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母妃的灵位,移到了朝堂中。
战乱那一年,我母妃便哭瞎了双眼,惦记着远在梁国的我,惶惶不可终日。
父皇不愿见她哭哭啼啼的哀求模样,刻意冷落疏远。
战争没结束,母妃便病死了,无声无息,尸体许久才被宫人发现。
连我知晓她死去的消息,都是两年后的事情。
她生前没有享过我的福,如今死了,我这个皇帝儿子,定要让她风光,坐在朝堂上,所有人拜我的时候,都得拜她。
他们都对不起我的母妃。
我这么一弄,掀起了轩然大波。
朝中许多人都等着抓我的小辫子,现下我等于自己拧了好大一股,给他们送到手中。
我的哥哥虽然都死了,却留下好几个侄子,朝中有的拥立大哥的儿子,有的拥立三哥的儿子,这几个侄子最大的不过十岁,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年纪。
老丞相眼看局势大乱,力排众议,将我这个唯一成年的皇子请回来,以对抗满朝的外戚权臣。
就是那个当年勾结番邦,摆了梁国一道,害我差点被吊死在城楼上的老狐狸。
世事真是无常,如今他跪在我面前,老泪纵横,与我讲着故国的辛酸往事,求我励精图治,振兴国本,以大局为重,切勿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我还是年轻,居然乖乖地将母妃的灵位移到了后宫。
但是我还是不甘心,假意弘扬佛法,命人刻了许多观音像,送到大大小小的寺庙里去。
都是我母妃的样貌。
可惜我与母妃长的实在相似,举国上下都以为我跋扈至极,自比菩萨。
不过如此一来,佛教在我国倒是空前昌盛。
这便是小太子教我的手段了。
生活艰苦之时,便要让百姓有个信仰,比如佛教这种苦海漫漫,普渡今生什么的,最适合现下一穷二白的我们。
不然人人都要喝酒吃肉,要钱要利,我还吃什么喝什么。
我裹着厚重的披肩,躲出朝堂喘口气。
殿前全是来问我要钱的,修桥的春种的,安民的戍边的,一个个都在与我哭穷,我才是全国最穷的那个好不好。
俯视着一座座殿宇,我冻的瑟瑟发抖,想起那人身上黑狐绒的轻巧暖和,不由得觉着自己更可怜了。
他不知道我与母妃长的像,会不会也与旁人一样,笑我好大喜功,肆意妄为。
我叹了口气,溜到寝宫去给我的母妃上香,嘴里念念有辞,托母妃去他梦中转一圈,吓唬吓唬他。
第13章
那年冬天我过的很苦,每日一睁眼就开始为所有人的口粮发愁,还要防着那些外戚权臣给我使绊子。
见过这样的臣子么,国家都危在旦夕,他们还想着怎么把我绊下去,然后再争出一个听他们话的小皇帝。
我想为百姓造点福利,他们便推三阻四,生怕我做出功绩,便是真的做了,一两肉也要让他们刮去半两油,砍过两刀,到了下面人手里,渣也不剩。
气的我夜里经常睡不着觉。
我经常坐在朝堂上,看着这些人的嘴脸,恨的浑身直哆嗦。
梁国人都没你们这么狠的。
人家确实把我们收拾了一顿,可收拾完就走了,也没赶尽杀绝。
可这群蚂蝗似的东西,吃饱了也赖着不走,不把百姓最后一滴血吸光,就好像对不起他们那一个个大肚子似的。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老丞相那么一把年纪,说哭就能哭出来,跟三岁小孩似的。
因为这里,离亡国真的只差一步了。
也许是老天垂怜,也许是我国气数未尽,在我一筹莫展之时,竟出现了转机。
梁国皇帝驾崩了。
各国局势尽数洗牌重来。
我听到这个消息,竟是第一时间提拔了许多我父皇留下的兵卒,让他们偷袭了当年赔给梁国的边疆要塞。
春天之时,要塞拿了回来,互市也拿了回来,我不仅拿到了兵权,还拿到了税收。
我有一群忠心耿耿的年轻将军,还有老丞相为我提拔的门生,他们都感念我的知遇之恩,我可以横着走了。
躺在榻上数钱的时候,我经常会心虚地想起小太子的脸。
不对,现在应该叫他梁帝。
估计他也忙着稳定局势,没功夫理会我明抢暗夺的那些城池。
我才抢了几个啊,其他那些国家比我抢的更多,先收拾他们,让我挣两年钱再还你行不行?
我数够了钱,瘫在被子里。
巨款傍身,果然心中有底气许多。
这年头没钱不行,兵都养不起,没有兵,谁都敢对你横眉毛竖眼睛。
我知道我养的军队打不过梁国,但如果梁国真打过来,我是不会让百姓受苦的,我立即投降去做人质。
反正比我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
我敞开腿,梁帝便被我哄的五迷三道,什么都听我的,哪像朝上这些外戚权臣,我掏心掏肺地对他们晓以大义,为国为民,他们就想着怎么要我死。
不过现下是我琢磨怎么要他们死的时候了。
我想了许久,生怕踏错一步,想的身心俱疲,紧紧裹在被子里,将自己缠的像条虫。
不能操之过急,只怕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群野狗若是联合起来,也能将老虎咬死。
往日知道有人为我撑腰,就是做错了什么,哭着在他面前抹眼泪便是。
如今我做错事,结果就是死。
你怎么不打过来将我抓回去得了,免得我受这般煎熬。
我趴在榻上,有些气闷。
气他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怎么连我这么弱小的国家也不敢打。
又气梁帝早不死晚不死,偏等我回了国才死,若是早死两年,小太子登基,哪里肯让我回来,定是将我扣在宫里,肆意宠幸。
想到这里,我忽然探出脑袋,吸了几口气,脑子也清醒过来。
他与他父皇,感情是很好的,不比我与自己的父亲,想看两生厌,一个送儿子去死,一个想挖了老子的坟。
他父皇死去的时候,他定是难过极了的。
我却趁此机会算计了他,与别人一样,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