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悬
顾榛俯视蹲在地上的佟应真:“你,你生着吃吗?”
佟应真愣了愣,伸手夺过空盒:“我就是太饿了,没注意…”
“人类进化这么多年,谁还能茹毛饮血活下去?你是不是身体哪儿不舒服?”顾榛试图提议,“要不…去看看医生吧?”
佟应真摇头说:“没事,我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出院前也全面体检过了,你别小题大做,我真的只是饿了。”
顾榛皱着眉,紧盯他收拾地面的一举一动,直到他整理完回房睡觉,她才挪开停在房门的视线,按捺心底的疑惑继续去休息。
*
“所以,你觉得那些治疗后的人与未来人一样?”陈安霖靠在电梯间的墙壁,再次确认顾榛的话。
顾榛略有迟疑:“也不能说一样吧…但食量变大这个特征确实有,我咨询其他复诊的患者也有这个状况。”
陈安霖笑着安慰道:“没事的,我们未来人也一样活得好好的不是?说明这并不是什么毒副作用,不必放心上了。”
但愿如此吧,顾榛心道。
“元老师!”李雅抱着文件夹过来,“元老师,您怎么在这儿?我找您有事呢!”
陈安霖留给她安心的眼神,颔首说:“那我先回去了,孙文斌那小子非让我找你们科敲诈点补血的,再晚了他肯定要催的,你也知道他多话唠。”
顾榛低声应答,目送他进电梯后才转向李雅:“什么事?”
李雅抿唇促狭一笑:“老师,那男的是不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顾榛心跳加快:“啊?你说这个做什么?”
李雅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顾榛。
顾榛捏紧边缘,眼睛扫过照片内容,听李雅说到:“这里头的人都盯着镜头,只有他看着旁边。太明显了,想忽略都难。”
照片中央站着一对新人,女方右侧是元妙略显拘谨的模样,她身边的是一本正经的佟应真,而与佟应真贴肩而立的陈安霖,微微侧脸瞟向她,嘴角带着微笑。
顾榛还记得喜宴那日,他用眼神调戏她,她则凑过去说:
——“快别做梦了,我才不嫁给你呢。”
——“那你就嫁不出去了。”
顾榛面上发热,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唔,你找我就是说这个?”
说着她就要把照片归还,李雅却推拒道:“喜宴的照片洗了许多给关系好的,每张我都有留存的。”
顾榛手指顿了顿,将照片收入兜里。李雅迟疑几秒,轻声说:“老师…虽然你同那位先生的事并不是我赞成的,可人若真没了感情,勉强捆绑不如好聚好散,您还是与佟大哥协商吧。”
幸亏是个虚拟世界,不然这事搁论坛上,得多无数个《八一八我极品上司的混乱情史》或者《震惊!抗毒巾帼元妙竟然是……》这样能臭名远扬的帖子。
顾榛暗自庆幸时,电梯门突然开了,李雅绽放出灿烂笑容:“这么早来了?”
顾榛回头,周喻抱着囝囝迎上:“元教授好!小囝囝,给干妈致敬。”他握住奶娃娃蜷缩的手掌,像模像样地给顾榛做了个少先队礼。
顾榛看着囝囝的小胖脸有点恍惚,伸手刮过圆鼓鼓的脸颊,轻声说:“真好。”
忽然她想到什么,出言提醒到:“这可是传染科,你怎么能把他带过来呢?”
李雅低声说:“我带周喻和囝囝过来打疫苗预防的,其他地方我不信任,还是自己科室方便。”
说着,她接过囝囝对周喻道:“我带囝囝去,你自己找人打。”
她又劝说顾榛:“老师,咱科里都打了,前些天我跟您忙碌也没顾得上,今天便同我一块儿打了吧,虽说病毒控制了,可我们天天接触还是注意点好。”
顾榛瞥见做康复治疗的病人,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
李雅掰开细颈玻璃瓶,抽吸了0.1ml的药剂。
顾榛抱着囝囝坐在凳子上,看她轻拍握针管的手背,微小的泡沫浮出液面,随后破裂消失。
阳光透过窗户照着金属针尖,手指的摇晃带动冷光闪烁,顾榛瞥见淡黄液体折射的亮泽,眉间沉了沉。
李雅俯下身:“您可把他的头固定好咯,他特爱闹腾,我怕越挣扎越疼。”
顾榛伸手掰正囝囝的脑袋,看着针管越来越近……
突然,她手掌上移,手背挡住了注射点。李雅收针不及,差点戳到她的皮肤。
李雅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接着她反应过来,“嗯…老师,您的手还是别乱动吧。”
顾榛抱着囝囝后退,李雅再次落空,颇为不解地问她:“老师,您到底…?”
顾榛抿紧嘴唇,手护着囝囝头部:“还是不要打了。”
“为什么?我和他的都已经购买登记了,难道要浪费?”
顾榛想起蹲在地上满嘴碎屑的佟应真,以及那盒空了的牛肉,烦乱地胡诌到:“囝囝年纪小,这疫苗投入市场才多久,谁知道除了暴食有没有其他副作用?你也先别打了,观察一段时日再说。”
“可是…”
“没有可是。”顾榛语气严肃地打断她,“为你和孩子负责。”
李雅的手握紧针管,指甲盖微微发白,犹豫半晌后才说:“那…疫苗给退了?”
顾榛将囝囝递给李雅,伸手夺过针管,顺手拿起桌上开封待用的另一只。
细长的针管在手心停留半晌,顾榛放缓呼吸下定决心,转身扔进了垃圾篓。
李雅惋惜地看向篓里,却听顾榛说到:“开封的医药用品不能二次使用,你就当打过了吧。”
*
因为不想面对佟应真,顾榛连着倒了几日夜班,最后实在吃不消了,只得与其他医生调班回去休息。
她脱下白大褂换成薄外套,听走廊的护士说:“这梅雨季真是愁人,我都攒了好多衣服没洗了,眼看停了半日,怎么又下起来了。”
她们边走边抱怨,顾榛想起自己拿去4s店保养的车,望了望窗外势头不小的雨水,无奈地探向手机。
手机屏一亮,上面显示一条未读信息:
[我仔细考虑过了,过些日子你回家来,我们商量一下财产分配。]
发件人是佟应真。
顾榛不禁松了口气,虽然略有愧疚,但也比想方设法躲避强。
她翻出陈安霖的号码,打通了电话:“来接我一下吧,我没带伞。”
她将挎包整理完毕,推门出了医办室。
就诊大厅的人已经少了许多,顾榛听见门口大屏播送的新闻:
[据了解,这次SATI流感我国病例17324例,造成1050人死亡,昨日新增20例,目前控制良好……]
一千多人吗?
顾榛靠在墙边,眼睛盯着屏幕上光彩依旧的主持人,忍不住摇摇头。
光丘跃市就有近600死亡,为了不造成民众恐慌,上头压了至少三分之二的数,实际死亡的恐怕比重特大事故加起来还要多。
进进出出的病人已经很少有戴口罩的,但有人咳嗽时,路过人群依旧本能地侧身。
顾榛不时抬头瞟向来往过客,冷风从门口吹入,她脸上有点凉。
突然,有温热发烫的事物贴上脸颊,顾榛别脸看去,陈安霖手握纸杯,杯口还蒸腾着热气。
纸杯凑入她掌心,顾榛下意识捧住。
陈安霖甩了甩伞沿的雨水,带着牛奶温度的手圈紧了她的手腕,他语气温柔:
“走吧。”
顾榛回握他,那只手将她的手整个裹入,牵着向外走去。
两人并肩漫步,顾榛仰头喝了口牛奶:“你怎么不拿两把伞啊?这样多不方便,你看你肩膀都湿了。”
陈安霖低头笑道:“你傻啊?和喜欢的人打伞怎么能用两把?”
说着,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压低了伞面:“这样大家就看不到了。”
顾榛也不躲避,故作正经地说:“我家门的密码是0350,明天帮我搬家。”
“搬家?搬哪去?”
“你想让我搬哪去?”
陈安霖听她调侃,立刻驻足问道:“佟应真答应分手了?”
顾榛垂下眼帘,忽又抬眼狡黠一笑:“你猜啊。”
陈安霖愣了愣,嘴角逐渐裂出笑容,看她贼兮兮的模样,忍不住俯身想亲一亲。
顾榛拿杯子挡住他的吻:“还没出医院呢,低调点。”
他与她近在咫尺,陈安霖无奈地撅嘴,伸手弹过她的额头:“就你谨慎。”
顾榛微扬下巴努努嘴:“你可记好了,具体时间等我和佟应真谈过再给你打电话。”
*
空旷的楼道走廊完全隔绝了楼外的雨声。
顾榛按下密码,门锁发出轻轻的咔哒声。
她推门而入,阴暗的屋内并没有开灯。
“啪!”顾榛按下开关,客厅却看不到人。
不在吗?
顾榛换好鞋子,玄关却没看见佟应真的拖鞋。她趿着鞋往里走,雨水敲打窗框,填补了这一方寂静。
顾榛停在主卧门前,瞥见地毯的拖鞋,伸手推推门。
锁着的,大概是睡了?
她小声喊了佟应真,里头没有应答,只好先回自己房间。
*
因为连续倒班让顾榛十分疲惫,她将房门插上插销换上睡衣,便扑向大床睡了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她恍惚听见吱呀响动,身子一紧,双眼大睁!
黑黢黢的房间里,仅靠窗帘透出的光亮无法看清四周,顾榛猛地直起身子扭开台灯!
因为起身太快,她眼前发黑视野缺失,而耳边只有雨声。
嘀嗒,嘀嗒…
视野的黑暗渐渐散去,她终于看清了眼前——
佟应真赤脚穿着睡衣,眼里不带任何情绪,像是被抽干灵魂的木偶,直愣愣地盯着她。
而他的袖口,一点鲜红露出,发亮的金属看得顾榛胆战心惊……
那是…灌满红色液体的针筒!
*
“胡博破啊(还不睡啊)?”孙文斌刷着牙口齿含糊地问道。
陈安霖陷在沙发里,手指紧握手机,舔了舔嘴唇说:“你先睡吧,我还有事儿。”
孙文斌吐出泡沫,啧啧道:“等人给你撒娇晚安呢吧?真肉麻。”
陈安霖反常地没有驳斥,手指不断刷新聊天界面,生怕自己错过了信息。
孙文斌擦完嘴见他还坐在那儿,一脸无语地说:“人家不打,你就不会打吗?一个大老爷们儿矜持啥呢?”
陈安霖笑容僵硬,心依旧系着手机,看上面的时间又过了一分,那份忐忑被无限放大。
终于,他翻出顾榛的号码拨过去,孙文斌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刚要说几句,却被陈安霖抬手打断。
这时,他听到手机传来微弱的提示音: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