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剥换

  余亦勤不是佛祖菩萨,说不出他能保佑谁这种话,他顿了一下问道:“有纸吗?”

  迟雁连忙从记事本上撕下了一张纸。

  余亦勤接到手里,二话不说开始撕纸。

  他徒手撕的,动作很快,纸样的边缘却十分整齐,俨然是个手作方面的老司机。

  半分钟后,杜含章见他拿手指在冥钱小样上搓了两下,接着将两样东西一起递给了陆辰。

  “你们看看吧,”余亦勤说,“这个人形就是普通的纸,纸钱上面我附了点气,跟给那个陆陶的冥钱一样。”

  在座的只有陆辰是人,他鉴灵要比另外的几个都麻烦,于是接住纸作就递给了杜含章,用眼神示意他先看看。

  杜含章分别捏住两个纸片,眼睛没看出区别,又暗自拿魂元探了一下,发现纸钱捏起来比纸片人要凉,并且那种隐约的凉意还让他心口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仿佛是在响应某种缥缈又遥远的羁绊。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就没了,快得如同一抹错觉。

  杜含章觉得有点怪,拿着纸样递给陆辰,自己跟余亦勤讲起了小话:“嗯,我感觉到了,然后呢?”

  “然后把纸片人和纸钱丢出去,方向随便,方式也随便,”余亦勤抬了下搭在桌面上的手指,一副尽量降低能耗的样子,“以毁掉那个纸片人为目的,攻击它一次。”

  杜含章点了下头,目光抬起横移,跟对面研究着纸样的陆辰对了个正着。

  陆辰立刻扬了下手里的东西,征询道:“那,我试试?”

  有人愿意出力是好事,大家都没意见,目光安静地聚在一处,看陆辰将纸样抛出去,接着右手的手指相互掐点,飞快地结了个最后并指点向纸片人的手诀。

  此刻纸片人正在半空中往下飘,被陆辰用手一点,人形瞬间蜷缩了一下,边缘猛地爆出了一圈火光。

  正常情况下,这个纸片人两三秒之内就会化为灰烬,但眼下的情况却不太正常。

  众人只见眼前白影一闪,原本飘离纸片人半米有余的纸钱悖离了各种原理,离弦的箭一样射穿火光,叠到了纸片人身上。

  下一秒火舌腾卷而上,纸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捶中,震了一下,火舌的方向霎时逆扑,四面八方都找不到可燃物,只能须臾间越缩越短,无声地灭了。

  然后火光尽去之间,纸片人还在往下飘,纸钱却不再附着,跟它分道扬镳地掉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都已经是实物表演了,大家想不明白都难,陆辰总结道:“所以你那个冥钱的作用,差不多就是一次免伤buff,是我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托抽卡狂人古春晓的福,余亦勤好歹没活成山顶洞人,“嗯”了一声:“但人还是出事了,要么是有人不止袭击了陆陶一次,要么就是下手的人,力量比我强很多。”

  杜含章跟他不熟,不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不好让他别妄自菲薄。

  陆辰从狂记里抬起头,点着“山鬼”继续提问:“那这个符号,你认识吗?”

  余亦勤摇头,他即使认识,也早忘了。

  “行。”陆辰点着头,又问了他昨晚到今天的行踪。

  余亦勤像个复读机一样,将水深火热的一晚上讲的寡淡又不刺激,陆辰追着他问了半天,才把脖子精的特征拼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什么鬼东西?”陆辰在本子上画了一个比火柴人略微丰满一点的怪物脑补形象,转头去指望杜含章,“你知不知道?”

  这位老板兴趣清奇,喜好驰猎,好奇好怪,是个实打实的志怪行家。

  而行家多少有两把刷子,杜含章闻言从手机上抬起头来,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好物共享道:“之前余亦勤说的时候,我是感觉有点印象,找我朋友查了一下,他说是……”

  余亦勤往前探了下头,看见了他聊天界面上最下面的一句话。

  [特征最贴近的是一种妖物,叫骨碎补。]

  作者有话要说:  骨碎补是一味中药哈,名字太酷炫了,借过来当个妖怪~

  第10章 剥换

  “骨碎补?”

  陆辰瞅着手机,深感这案子办得人民群众心力交瘁,满脑门子生僻词,他别别扭扭地念完,心里有点烦:“啥玩意儿?”

  有他这种急性子在,余亦勤在旁边坐着听就行。

  杜含章被三双渴望科普的眼睛盯着,环顾了一圈后落在了逆时针末位上的余亦勤身上,说:“准确的说法我有点忘了,只记得一个大概。”

  余亦勤现在就是个脑袋空空的补课党,大概的也不嫌弃,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陆辰也在旁边催,杜含章看他们都不介意半截消息,于是看向对面,讲了起来:“其实这个妖名起的很贴切,骨头碎了要补,就叫骨碎补。”

  “根据记载,骨碎补是一种小型地妖,是从尸堆里孕化出来的妖物。”

  “我们现在用的葬法是火化,不存在这个问题,这个只针对以前的土葬。在土葬时期,什么样的骨头会大量的碎?答案有不少,但主要的是这三种:被砍头的,被坑杀的,被殉葬的。”

  “据说,骨碎补在开灵窍之前,会一直寄生在碎骨的脊髓里,化形之后是一种可随意变化形态的胶状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书里对它的描述是似牛筋,色类肤,质滑韧,刀枪不可尽断。”

  杜含章说着看向唯一接触过妖物的余亦勤,问道:“是这样吗?”

  “是,”余亦勤肯定完了,又有疑问,“但她除了脖子以外,身上其他的地方好像一直没什么变化,只有脸和手指变过一次,不太符合你说的可随意变化形态。”

  “符合的,因为这个骨碎补不是你看到的那个人,”杜含章语出惊人,“而是那截脖子。”

  余亦勤顺着他的信息往下捋:“这么说的话,那具身体是谁的?”

  杜含章都没见过袭击他的地妖,怎么可能答得上来,对他摇了下头。

  陆辰本来在狂写笔记,闻言抬起头来,愁得把剑眉皱成了一字:“那个什么骨碎补不会是杀了个活人,才凑出了那么一副身体吧?”

  这问题没人答得上来,实际上还得靠防异办去查,屋里飘来一阵沉默。

  陆辰看没人回答,自顾自又起了一个话题:“这个东西该上哪里去找?它有什么特殊的窝藏习惯吗?”

  既然是亡人骨髓里孕生的妖物,自然是喜欢有死者和断骨并存的地方,杜含章说:“要是实在找不到监控,你们可以去医院和殡仪馆的停尸房碰碰运气。”

  陆辰记录下来,一刻不停地去问余亦勤:“你还记得那个妖物化成人形的样子吗?”

  余亦勤想了想:“大概的样子记得,但她的脸变化过,我不确定我后来在道观里看到的那张,就是她本来的样子。”

  “没事,”陆辰沧桑地笑了笑,“线索是能有一条是一条,麻烦你描述一下她的长相。”

  余亦勤脑子里一共没几个形容词,迟疑了片刻,故技重施地用鬼气旋出了两个小人偶,一尊是古春晓,一尊是女怪物。

  这玩泥巴的技能都赶得上侦查画像了,陆辰苦中作乐地接过来,又开始问那个老头。

  余亦勤不想吓到迟雁,提了提袋子但没拿上桌,说:“在这里。”

  陆辰没有梅花瞳,不知道他提溜的是什么,见他示意了又不拿上来,还觉得他这人有点磨叽,不过两分钟后看到袋子里的东西,又善变地说:“……你还是放在地……算了,雁子,你把这个拿到技术科去,看看这个袍子和骨头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迟雁其实不怕骨头,她之前就是没心理准备,此刻闻言面色平平地提起袋子出去了。

  黑气裹着的人骨头,这回明显不是妖怪了,因为能具象出黑气的只有魔族,而实体的妖气该是黄绿才对。

  陆辰叼着根没点的烟,问余亦勤说:“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你知道吗?”

  “不清楚,”余亦勤要是知道,这会儿根本不会站在这里,他冷着脸说,“但他们能把古春晓学的那么像,我觉得古春晓在他们手里。”

  陆辰发散思维道:“不一定,你妹妹失踪,也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不是熟人,”余亦勤说了下他试探骨碎补的经过。

  杜含章看他一副直来直去的做派,没想到危急关头里还会耍心眼,登时揣着一种人不可貌相的观感说:“小王是你妹妹的室友,小代是谁?”

  他和陆辰都感觉,能张口就来的称呼,一般都是关系十分亲近的人。

  结果余亦勤来了一句:“它是古春晓养的仓鼠。”

  那是一只银狐仓鼠,是古春晓在小区的垃圾桶里捡的。

  当时这东西被人连笼子一起扔在有害垃圾桶里,她本来是准备捡回去当储备粮的,结果养了没几天就成了仓鼠的妈,鬼吼鬼叫地说可爱,还给老鼠取了个学名,叫一代天骄。

  不过这种大名余亦勤不想说,他觉得傻得冒烟。

  他不说,杜含章目前无从知晓这种细节,只能意外地感慨,余亦勤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似乎还挺多的。

  不过陆辰就喜欢这种能够替他们防异办减轻负担的人,他摸着下巴思忖道:“行,排除熟人,我捋一下线索。”

  “一只地妖假扮成一只鸟妖,跑去捉了鸟妖的哥哥,也就是你,带到了她们藏身的道观后院里,然后让一个魔物来给你剥换记忆。但是剥换这个概念……”

  陆辰出生天师世家,虽然不精通术数,但见识要比普通人强,他看向杜含章说:“不是堪舆风水里面的吗?”

  杜含章除了送来一个余亦勤,兼而回答了个别问题,基本全程都在当隐形人。

  防异办的案情他不会主动参与,他还没走的原因只是在等余亦勤,打算是等这人完事了,把他送回东一环,算是一个诓他的补偿。

  但陆辰要是问他,他也不会假装不知道,接过话说:“嗯,我们这行说剥换,指的是龙脉的蜕变。”

  真龙行脉,卸老结新,是一种气运上的变换,但余亦勤的脑子里不可能有龙脉,杜含章继续说:“但那个耆老说的应该不是这个,他明确提过‘记忆剥换’这四个字,他想动的是余亦勤的记忆。”

  但余亦勤有什么记忆,能够牵涉到他们的利益?

  余亦勤心里没什么数,有点茫然:“不知道,在这之前,我根本没见过这两个人。”

  并且他的生活也很平淡,跟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没什么区别。

  他不知道,就只能从其他的问题上找突破,陆辰说:“那个耆老第二次准备剥换你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余亦勤回想了片刻:“耳朵里有点痒,像是有东西在往里面飞,脑子里面有嗡嗡的声音,嗡的时候头有点晕。”

  杜含章不由得想起了三十三天虫,因为那些都是雄虫入颅的症状。

  陆辰是个执行者,懂的不如他多,暂时还没想到虫子身上去,继续说:“然后魔没成功,对你说了一句‘又是一个不受幻觉控制的’,那么排除掉已知的你,这个‘又’指的是谁?”

  从道观后院离开的时候,余亦勤脑子里还只有一个人选,共命鸟古春晓。

  不过眼下站在这里,得知了陆陶的死讯之后,他心里又自动多了一个名额,五俎陆陶。

  而目前和古春晓和陆陶都相关的记忆,就只有梅半里工地的那口井……原来兜兜转转,问题都是围着那个工地在转。

  想通的余亦勤抬起头,敲了下桌面,对着听见动静看过来的陆辰说:“那个工地上面,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目前发现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不过他既不是内部人员,也不是杜含章这种关系户,陆辰虽然感谢他积极配合调查,但也有章程需要遵守。

  “抱歉,办里有规定,调查过程里需要保密,”他给余亦勤递了根烟,有点为难地笑了笑,“希望你能理解。”

  余亦勤去看杜含章,杜含章不想掺和的心从没变过,也没立场让陆辰行个方便,因为这话一说,就是掺和了。

  余亦勤连续被拒,愣了一下。

  他就是亏在没跟防异办打过交道,不知道这单位是貔貅的嘴,线索只进不出,早知道这种都是气话,余亦勤觉得没意义,只能陡然安静下来。

  人间的规矩就是这样,受害者家属等警察的消息,但余亦勤又不是人,他是一个部分事情上动作还要快于人类的鬼,让他干等着有点难,也有些浪费资源。

  其实他还有一个办法,去找无常分局或者妖联所的公职人员来介入,这样防异办就能共享信息,但那两个部门的效率实在有点低。

  妖界以强为尊,管理全靠一顿捶,谁捶赢了谁上位,秩序委实有点乱,而且他们也并不觉得失踪了算是事,还会振振有词地安慰你,说不定你亲戚是出去修炼升级了。

  至于鬼族,他们的管理层很佛,也觉得什么都不算事,余亦勤对他们没什么信心。

  这时夜风从开着的窗户里灌进来,带着一年中最温柔的气劲,余亦勤坐在风里,一时居然有点怅惘。

  古春晓别看咋咋呼呼,胆子其实挺小的,也没怎么吃过苦,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受罪。

  此刻余亦勤心里的感觉说孤立无援,有点过度,他还不至于那么无路可走,毕竟杜含章刚刚说的他全听见了,他只是有点累。

  而且防异办的姿态确实很高,余亦勤要是冲动一点,现在仍然可以隔空齑化那两个人偶,让防异办去挖掘他们掌握的其他的线索,不过他没这么做。

  要是下次再找到什么,他仍然会过来,防异办拿了他的线索,能早点找到古春晓也行,只是交东西之前他可能会提些条……

  这个决定下到尾声的时候,小臂上突然传来了碰触感,余亦勤动了下眼睛,感觉杜含章在他皮肤上慢慢划出了一个字:迟。

  这是陆辰不方便说,他可以去问迟雁的意思吗?可是迟雁就方便吗?

第10章 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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