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楚安离猛地坐起来,将那把珠子给一把抓过来,快速的数了三遍。
是十二颗,没错。
她的手链一共有十二颗珠子,但是祁墨怀孕之前,不见了一颗,只剩下十一颗。
现在,这颗能代表着祁宁的珠子又回来了。
这种强烈的不好的预示,让楚安离和祁墨都彻底慌乱了。
祁墨立马掏出手机往家里打电话,想确认一下情况,而那边楚安离已经给自己拔了针,带出了血,在护士的惊叫声中,脸色苍白,鞋子都没穿就往外面跑去。
“阿离!”祁墨连忙追上去,没几步楚安离被他拉住了。
楚安离一阵天旋地转,被祁墨扶住才站稳,呼吸急促,虚弱道:“回家,回家,祁墨,快点。”
祁墨刚才电话没打通,也是无比心焦。他望着楚安离惨白的面色,知道让她呆在医院里等他消息是不可能,一咬牙:“好,我们回去。”
祁墨把楚安离抱上了车,开车回家的路上一直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楚安离的眼泪跟珍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她手心里有十二颗珠子,这些珠子每个颜色都不一样,她轻易就将当初不见的那颗找出来了。
剔透的蓝色中氤着一丝丝浅红。拿在手里,还微微发着烫。
她攥紧了那颗,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处,沾了泪水的嘴唇战栗着,“宁宁,宁宁……”绝对不是她想的那样,绝对不是。
祁墨开得已经很快了,可一分一秒却是那样的难熬。车子开到家之后,两人下车直接往楼上冲。
楚安离大口喘息,喉间如刀割一般的疼痛,她大力推开了宝宝房的门。
宝宝房布置的整洁又温馨,下午他们离开时,祁宁就在里面爬着玩儿,他还在笑,还隔着彩色的围栏望着他们,还在奶声奶气叫爸爸。
然而,灯点亮的瞬间,映入眼帘的却是色调明净的普通卧室。
没有小床,没有床铃,没有围栏,没有温暖可爱的色彩。
也没有孩子。
一切都是在布置成宝宝房之前的摆设,仿佛下午时还看到过的场景都是幻想。
那一刹那,祁墨脑子都木了。
从珠子散落开始,虽然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但真正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仍然不敢置信,低喃:“宁宁……”
楚安离拖着发软的双脚走进去,站在屋子中央,茫然四顾。
这里发生过什么?是自己走错房间了吗?宁宁呢?是不是黄姐把孩子抱到别的房间,跟他们开了个玩笑。
她看到了床的另一边倒着一个人,正是黄姐。
楚安离大步上前,将她摇醒,“黄姐,黄姐,宁宁呢,宁宁呢?”
祁墨也飞速上前,黄姐悠悠转醒,被他扶着坐起身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晃了一圈,又迷茫了片刻才回神,“夫人,先生,你们都回来了?诶,我怎么会在地上睡着?”
楚安离心急如焚,抓着她的衣襟,红着眼睛问:“我问你,宁宁呢?!”
“宁宁?”黄姐吓一跳,慌张地反问:“宁宁是谁?夫人,我不知道啊!”
楚安离静了静,手下更用力了,逼近她怒喝道:“你说你会在家好好照顾孩子的,你把我孩子弄哪儿去了!宁宁呢,我的孩子呢!!?”
她头发散乱,歇斯底里,黄姐惊疑不定的看向满脸毫无血色的祁墨,害怕得声音都抖起来了,“夫人,你的孩子……之前就流产了,你忘了吗?我,我是先生请来照顾你的,”
楚安离眼底爆满了红血丝,呆呆的看了她片刻,手下脱力松开,满面泪痕交错。
祁墨闭了闭眼,将身体缓缓跌坐在地的楚安离接在怀里,紧紧拥着她,痛苦地泪如雨下。
变了,真的一切都变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医院长廊,楚安离疾步而行,她四下张望,逮着人就问:“钱医生呢?钱医生在哪儿?”
大家见她行为状若疯子,有的不理,有的远远的就避开。有个护士认识紧随在她身后的祁墨,被她抓着问,只得告诉了她,“钱医生在值班办公室,你们找她干什么?”
楚安离冲进了钱医生的办公室,钱医生看到她跟祁墨进来,略感讶异,“祁先生,你们这是……”
“钱医生,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你有没有看到祁宁?”楚安离抓住她的手,非常的用力,眼睛红肿,目光哀戚的望着她,“你有没有看到宁宁,他突然就不见了,当初,当初是你接生的,你有没有看到他?”
“宁宁?这……你先冷静一点。”钱医生不明状况,安抚着她,轻声问:“我接生的?接谁的生?”
楚安离立马把身边的祁墨扯近了一步,语气急促的道:“他,他生的,钱医生,你不会忘记对不对?宁宁满月时,我们还一起吃过饭的。”
祁墨如此特别的情况,钱医生是绝对不会忘记的。明明就是祁墨生了祁宁,可是黄姐却说她流产了,根本没孩子。
骗人的,肯定是骗人的。
钱医生眼睛睁大了些,看了祁墨一眼,呃了一声,努力维持着淡定,“祁先生是男人,他怎么可能生孩子呢?祁夫人,你莫不是弄错了?”
楚安离呼吸停滞了片刻,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使劲摇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掀起祁墨的衬衣,露出他小腹上还未消失的那道疤痕,对钱医生道:“你看,宁宁就是从这里出来的,是他生的!没有错!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都骗我??”
钱医生的记忆也变了。祁墨满脸心如死灰,无声的落着泪,长吐一口气,将情绪已然失控的楚安离一把抱住。
楚安离在他怀里不住挣扎尖叫,发丝粘着泪水,狼狈又绝望。
“都骗我,大骗子,你们把我的宁宁弄到哪儿去了?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阿离,阿离,阿离!”
“宁宁,宁宁,我的宁宁啊……”楚安离哭得撕心裂肺,椎心泣血,身体摇摇欲坠,“我不信,我不相信,我的孩子呢?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折磨我,孩子,我的孩……”
声音戛然而止。祁墨搂着身子渐渐软下去的她,哽咽的声音破碎:“阿离。”
楚安离闭上眼睛,晕过去了,浑身滚烫。
祁墨神色灰败的守在楚安离的病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他脑海里是祁宁可爱的小脸,笑着的,哭着的,委屈的,明亮的,怀中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奶香,耳边似乎还能听见他叫:“爸爸,爸爸。”
这样鲜活可爱的小生命,是他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说没就没了。
祁宁真的消失了,就如同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就连对他有记忆的人也都忘记了他,他刚才给他妈打了电话,不出两句就试探出来了。他妈也不记得祁宁了,在她的印象里,楚安离怀孕期间流产了,根本就没有祁宁的存在。
就好像时空的轨道在祁宁出现的时候扭曲了一下,而随着祁宁的消失,那些知道祁宁存在的人都各自回到了被校正的轨道里,继续前行。只有他跟楚安离被留在了这段记忆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还记得那个孩子曾经来过。
手机响了许久,祁墨才拿起来看,是江亚。他接起来,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江亚在那边道:“墨哥,你们睡了没有啊?我想宁宁了,给我接个视频嘛!”
祁墨心中一恸,颤声问:“江亚……你记得祁宁?”
江亚被问愣了,“我,我当然记得,我是宁宁的干爸爸啊。墨哥,你怎么了?听声音不对啊?”
祁墨喉咙哽的涨痛,手按压着眉心,已经没办法说话了。
原来,江亚还记得祁宁,还有别的人也记得他。
江亚在半小时内飞速赶过来了,他几乎是扑进来的,然而下一秒,脚步和呼吸都瞬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楚安离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祁墨坐在旁边,就像是一座不会动的石雕。
连空气都弥漫着沉重哀伤。
这一幕让江亚心头阵阵发酸,低声叫道:“墨哥……”
江亚就陪着祁墨在医院一直守着,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发现祁墨怀孕那天,他就开始搞不懂这个世界了。现在的他,更不明白。
好好的孩子,怎么能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该做的检查都做了,该打的针也打了,楚安离却一直昏睡不醒,高烧反复,双重打击让祁墨心力交瘁,不出两天,人都瘦了一圈。
“阿离,快醒来吧,阿离,我求你了。”祁墨不时的在床边同她说话,哀求她,恳求她,亲吻她的手,可她像是陷入了悠长的梦境,怎么都不肯醒来。
江亚劝他吃点东西他也不吃,让他稍微躺着歇息一下,他也不肯,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这天傍晚,外面下起了雨。雨声扰人,祁墨真想把窗子打开,让雨滴声把她吵醒,又担心风吹进来加重她的病情。
正浑浑噩噩盯着楚安离的脸发怔,一直搁在柜子里面的手机响了,那是楚安离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祁墨接了,静了片刻,对面才传出来一道低缓的女声:“你是祁墨吧?我是阿离的母亲,我回国了。”
一小时后,秦芸来到了病房。
祁墨在她来之前,用冷水洗了把脸,又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皱巴的衣服。这是祁墨第一次见她。
秦芸在床边目光怜惜的看了楚安离一会儿,才回过头来看向眼前这个面容清俊苍白的年轻男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止住了。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她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
祁墨伸手接过,照片上宝宝有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神气机灵,玉雪可爱,正是祁宁。
可奇怪的是祁宁穿的那件蓝白条纹的小短袖是祁墨不曾见过的。
祁墨眼神惊疑,看向秦芸问:“您……怎么会有宁宁的照片?”
“不是。”秦芸摇了摇头,重重叹气。
祁墨不解:“什么不是?”
“他不是宁宁。”秦芸眼中一闪而过的泪意,低声道:“他叫楚森。”
祁墨拿着照片,眼珠子凝着一动不动,不明白她的意思。
“祁先生,照片上的孩子,叫楚森。”秦芸稍微顿了顿,才看着他道:“是阿离当年给你生的孩子。”
如同有什么千斤重物在头上毫不留情狠狠锤了一记,震得他满脑子轰鸣作响,又如同有一把刀猝不及防在他的心脏上扎了一下,瞬间血流如注喷涌而出。
祁墨表情空白了良久,才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阿森,是阿离生的孩子,而祁先生你,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阿森他真的很乖很听话,阿离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秦芸俯下身,轻抚楚安离惨白如纸的脸,终于是忍不住落下泪了,“只是……孩子七个多月时,已经在一场意外里离世了。”
接连的暴击令祁墨满目惊痛,泪水夺眶而出,他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一把抱住了自己疼到快炸开的脑袋。
七个多月,离世了。
楚森,祁宁。
原来,他怀胎生的,是她为他生的孩子。
怪不得,从祁宁生了,她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怪不得,她对带孩子的流程那样熟悉,怪不得祁宁消失之前,她那样反常那样难过。
怪不得祁宁消失之后,她是那样的歇斯底里,痛彻心扉,甚至一睡不醒。
因为,这样刻骨铭心的痛苦,她已经是第二次经历了。
秦芸抹了抹泪,才接着道:“阿森没了,阿离悲痛欲绝,完全崩溃了,她有一次试图自杀,幸亏被我及时察觉才救回来。我很担心她出事,实在没办法,就求我的丈夫,将她那段痛苦的记忆给抹掉。她的确忘记了孩子,我们也把孩子相关的东西全部都藏起来了,可她始终没有忘记阿森这个名字,一醒过来就满屋子的找,满屋子喊。于是,她弟弟就顶替了这个名字,她找到了心里缺失的‘阿森’,这才一天天的好起来。后来……她继续去上学,认识新朋友,也完成了学业,看着像是恢复了,可身上到底还是被带走了许多生气,唉……”
她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就犹如一把利剑,在他流血潺潺的心脏上一下又一下,狠狠剜着,捅着,翻搅着。
祁墨痛得几欲昏厥,他神色恍惚的走近,双膝扑通跪倒在病床边,发颤的手握住楚安离的手,将脸埋入她的手心,肩膀抽动着,滚热的液体很快就湿/濡了一片。
当初她刚回国,他还腹诽她冷酷无情,浑身带刺,又总是死气沉沉,如同变了一个人。
他还猜测,她定然是因为劈腿顾廷均才成了这样。
然而事实上,带给她痛苦,害了她一生的,根本就是他。
他才是这全天下最混账,最该死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