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失去36
“东西给我。”严仲有点没耐性了,口气阴恻恻。
程骏走上前几步,将手里的纸片给他。
一个随从拿出一台小笔记本电脑,插入一枚薄薄的透明晶片,他输上纸片上的编码,屏幕显示“pass”。
严仲兴奋得眼睛发亮,朝下面使了一个眼神,程强国像垃圾一样倒在地上。
严仲的车绝尘而去,程骏上前扶起程强国,他的心跳发快,但瞧见严仲没有察觉到端倪,心下已经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事有傅玠旸帮衬,程强国不会再有危险了。
程强国被程骏带到了翟州的家里。
他出去了一下,在下面的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回来后,他就看见程强国在翻他的背包。
“你干什么?”程骏不悦地大喊。
走上前,看见程强国手上拿着的是那张致命的纸片,那张他昨夜背下来,写上编码的纸片,没有给到严仲的纸片。
他的心一跳,迅速抽走手里的纸片,瞬间撕成碎片,他昨天就该撕碎的。
他厌恶地看了程强国一眼,“以后不要动我东西。”
“儿子,我已经拍了照给严仲了。”程强国说话的声音很抖,仿佛憋着最后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要爆炸了。
程骏听了这话简直心神俱裂,还没痛骂他,程强国就像羊癫疯一般倒在地板上抽搐。
程骏想扶起他,但是程强国满身冷汗,手紧紧捏住程骏的。
“药,我要解药……那个王八给我下了毒,我如果不给他你手上的东西……我就完了。”程强国嘴唇发白,眼神涣散,似真要熬不过去了。
严仲果真老奸巨猾,他根本就没有相信他,怪不得刚才在码头他走得那么轻易,原来是留了后招。
程强国现在嘴里只剩轻微的呜咽了。
他这个样子不像是被人喂了毒药,而是吸了粉。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从救护车来到程强国像死人一样躺在病床上,程骏已经全身是汗,严仲给他吸食了过量的□□。
等他醒来,就是戒毒所的生活在等着他。
不过这样也好,戒毒所有吃有喝,还有人看着,他受到了教训,痛改前非是他唯一的出路。
以前,他恨他,是他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而这次,他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却是因为他。
他像是踏进了不知名的巨浪,已经无法脱身了,编码严仲必是收到了,这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
严仲销毁了他的犯罪证据后,就会肆无忌惮了,严嵩早晚会知道这件事,不管他有没有被威胁,严嵩日后定是不会对他有信任了。
如果,长寿知道是他利用了她,她会怎么样。
他不知道,心里很空,在无一人的走廊中,他的背脊倚靠着墙壁,抱着自己的双臂。
终究是他太弱了,才会被人像柿子一样□□,别人随意一紧手掌,他就粉身碎骨。
在焦躁迷茫的情绪下,他心中还有对自己的些许愤恨,他明白,只有强大才能踩灭敌人,掌握自己和别人的生死。
疲倦通红的双眼里蕴藏着一股深切的欲望,蛮横又无比坚韧。
这是他第一次被威胁,也必须是最后一次,他和严仲的这笔账,他早晚会和他算。
第二天一早,程强国一醒来,程骏就通知戒毒所把人带了去。
看见新一天的太阳,他竟然无比厌恶,因为他不得不面对接下来的事,他现在需要给严嵩打个电话,提前提醒他,让他做好提防。
即使大发雷霆,他必须打,因为他是长寿的父亲。
长寿,心中默念了一遍,竟生生有了些痛感,一种无力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他拨出了严嵩的电话,一直是忙音,他又打了一遍,依旧是忙音。他站在大太阳底下,握着手机的手心已经冒了一层汗。
他眼皮跳得厉害,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想再拨一次的时候,他接到傅玠旸的电话。
“程骏,出事了。”
傅玠旸的话就像是一个手术失败的医生在宣布最后的噩耗,无力回天。
一夜之间严嵩被检举,警察收到一份匿名电子文件,上面清清楚楚地列着严嵩洗白前的所有罪证,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证据确凿,没法逃脱了。
严嵩的下马必定与严仲的晶片和那串编码有关。
严仲骗了他,那串编码才是导致严嵩“致死的毒药”。
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恶重见天日,它必被杀得一丝不留。
程骏一晚上没怎么睡,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悸胸闷,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缓落至脖子,他握着手机的右手有些僵硬,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他将手机轻轻放在耳边,他静静等待,心跳声“怦怦”,不受控制地紧张。
她希望她接起,却又一边害怕听见她的声音,她一定会知道的,现在东窗事发,她一定会知道那个秘密。
她会怪他的,他确定,甚至恨他。
程骏在脑子里设想完了所有长寿会有的反应后,电话那头就是“嘟”地一串连续的刺音。
她没有接。
他又买了票,昨日才从榕城回了翟州,此刻又从翟州赶去榕城。
在飞速的高铁上,他看着窗外的一逝而去的模糊风景,因为一夜未睡,眼睛干涩的疼,脑子像是被压着一块巨石,无法安然休息。
明明昨天他们还一起抱着,现在那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
他曾想过最坏的结果,却从没想过是这样。
下了高铁,他出了站点,大马路对面的广场巨幕上放着最新的新闻,标题刺眼。
严氏易主?严嵩混黑证据曝光!锒铛入狱!
屏幕上放着严氏副董事高新的照片以及昨晚严嵩双手带着镣铐被押上警车的图片。
媒体传播的速度就像病毒一样,这样的消息必定会在财界甚至政界刮起一阵飓风,甚至牵动着整座榕城的经济运势,严嵩掌握着榕城甚至全国以南区域一半以上的经济命脉,他倒下了,连根拔起的是半座城市,一切都要重新洗牌了。
程骏再也无瑕顾及巨幕上的新闻,喊了车直奔严宅。
进了严宅,是管家陈叔开的门,屋内一切如旧。
陈叔双眼熬得通红,显然也是一夜未睡,严家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还怎么能安宁入睡。
“程少爷,你回来了……”他声音沙哑,喉咙哽咽,一片悲涩。
严嵩的事在整个榕城已经人尽皆知,陈叔肯定知道他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
“长寿在哪儿?”程骏问得小心,连他自己都惊觉自己的敏感。
“小姐在房间里,董事长被带走后,就一直待在里面,没出来过。”陈叔抹着眼角的湿润,说得凄凉。
程骏快速地奔上了楼梯,到了紧闭的房间门外,却站住了。
他平息住内心有些慌乱的情绪,呼出一口气,推开了门。
房间内,窗帘窗户大开,大把的阳光将空间里的浮尘都照得清清楚楚。
长寿穿着白色的睡裙,风扬起她大把的发丝,因为她一直没动,消瘦又毫无生气的背影像坠入人间的孤魂,诡异又萧瑟。
她旁边的桌子上是那个金丝锦囊,本折好的黄色符纸被摊开,随意地贴着桌面,就像是被人用来祭祀死人的冥纸,忌讳又不祥。
她知道了。
程骏站在她后边,难以启齿。
他微垂着头,看着地板,脑中一片空白。
“你来了。”长寿缓缓地转过了身。
程骏抬起头看她,她的眼睛红肿,显然是之前哭得很厉害,眼眶里还沾着泪痕。
这双柔弱的泪眼里此刻对他释放出了尖利又带着恨意的复杂情绪。
长寿走到他前面,手里拿着那张符纸,举在他面前,“刚才罗军电话里和我说了,我爸爸被抓起来是因为这张符纸上的编码被泄露了,你昨天才看过,我爸就出事了。”长寿想着昨晚严嵩被警察带走的情景,临走前还不忘安抚她,最后一句话也只说了句“宝宝,别怕。”长寿一想起就心酸,她内心的失望和愤懑全部倾斜而出,将手中那张纸丢在程骏身上,近乎绝望地嘶吼,“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这么做?”
“严仲用我父亲威胁我,说这是他犯罪的证据,他骗了我,是他泄露给警方的。”程骏神色痛苦,心中却妄图用这个事实来换取长寿最后的怜悯甚至原谅。
无论怎样,严嵩的入狱都跟程骏有着牵连。
罗军说了,这次很麻烦,凶多吉少。
长寿吸了吸鼻子,她是严嵩的女儿,不能再在他面前落泪了,那会显得很懦弱,会丢他的脸。
她避开程骏的凝视,心中有一种痛在隐隐作祟,下了狠心,“你走吧。”
若是别人,她想将他千刀万剐,但是这三个字对于程骏来说已经是坠入悬崖了。
程骏苦苦地笑了,他像是被推落至万丈悬崖,晕眩般的失重和无望的救赎席卷了他全部的思想。
她不要他了。
她的视线已经不再他身上留恋,僵直地侧着身子,这是她留给他最掘强和无情的背影。
他自恃骄傲,从不求人,但此刻心脏碎裂的滋味却和跪着求人一般狼狈。
他走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很久,长寿喉头的碎泣不能自抑,大颗的泪滴滚落至地板,形成一摊摊的水渍,只觉得心如刀绞。
纵使他有千万个理由,他们的关系也再也回不到纯粹了,就像是被一场大火烧毁的绿色田野,再生出绿色的新芽,原来的那片绿叶怎么也寻不回来了。
程骏放了这场火,毁了她的爱,毁了她的心。
长寿在一楼大厅等着罗军带来的消息。
这次,罗军和徐抑清一道来的。
长寿穿着纯白的衬衫,茶色的微卷发丝铺洒在整个背脊,凌乱塌落的型态像极了此刻的心境。
她唇色干白,毫无血色,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看见他们一道来了,却还对着他们笑了一下,这笑比哭还苦。
他们两人的脸色也不好。
“爸爸还能救回来吗?”长寿盯着罗军的眼睛看,那份可怜的希冀刺痛了罗军的心。
罗军表情凝重,眉间的深褶显露出他沉重的情绪。
长寿看他不说,心里着急,“你说吧,我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她重重地掰着自己的指头,人已经有些虚脱。
“那是罪证都是董事长在帮派里涉黑,涉毒的证据。证据十分全面,十多年的行迹罗列得十分清楚,我们打通了关系,看了传给警方的证据,怕是不能了。”徐抑清说得平静冷然,清淡的眉眼里浮现了仇恨的情绪,她现在恨不得将严仲千刀万剐。
一旁的罗军深深地剜了徐抑清一眼,凌厉的眼色似在讨伐她的直言和多嘴。
徐抑清勇敢地与他对视,“长寿早晚要知道。”
罗军再度将视线转移到长寿的身上,她的脸再度白了一阵,就像一层冰冷的白霜凝固在她的脸上,其实,此刻她的心里更冷,如困冰窖,有迷茫又无助,像等死的迷路人。
徐抑清说怕是不能了。
她的爸爸后半生要在监狱待一辈子了,每天对着像笼子一样的铜墙铁壁,穿着粗陋的狱服,苍老的身子一边要在监狱里服刑,一边要做着狱活,做不好也许还会被处罚,甚至被里面的坏人欺凌。
前半生翻云覆雨的严老大怎么会落得这种田地。
长寿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有些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需要偿还的。
严老大做过很多坏事,但是他也是对她最好的爸爸。
他被砍一道伤口,她也就跟着疼。
从前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为时已晚,是她任性,是她不懂珍惜。
“罗军,我爸爸杀过人吗?”长寿忽然问他。
“从我跟董事长那天起,虽然在生意上用过各种手段去达到目的,或许不光明,但是他再没有涉黑,涉毒,杀人,严氏是干干净净的。”
罗军说得问心无愧,这话说得比誓言还慎重。
“不管董事长有没有沾过人血,这世间总有更恶的人,他们也许没有沾过一滴血,却是人间最恶的鬼,我只知道,他把我和罗军从潦倒不堪的生活泥沼中拉出来,还有严氏很多的兄弟都受过他的恩惠,他永远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徐抑清没有夸大其词,也不是在安慰长寿,她只是将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她不以社会渭泾分明的道德观为至上法则,她爱恨分明,知恩图报。
长寿以一种特别的眼光看着永远带着孤僻和清冷气息的徐抑清,原来她的心是热的。
严嵩是爱她的父亲,无论他做过什么,那份爱不会改变,她从没有参与严嵩血腥,杀伐果决,在刀口上舔血的黑暗世界,但是他给予她的世界是安全的,光鲜的,无忧无虑的。
以前,她怨恨他给予她的陪伴太少,但是,他已经毫无保留地给她全部的爱了。
现在她的脑子里都是严嵩苍老的样子,她鼻酸,却控制住眼泪不让它下来。
眼前的长寿让罗军心疼得不行,她此刻一定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冲上去拥抱她,给她安全的倚靠。
“我一定会让严仲付出惨痛的代价。”罗军握紧拳头,一片肃杀之气。
“我想去看下爸爸。”
“现在还没等到审判结果,要去探监,不容易。”徐抑清回她。
长寿从椅子上起身,往严嵩的房间方向走去。
原来阿黄一直在紧闭的房间门外乱窜。
长寿扭动门把手打开门,阿黄光速一般窜进去,发现冷清的房间内空无一人,“汪”了一声,四脚沾着地板,不闹腾了。
日夜的陪伴下,连动物也会有感情,真情是这世上最难斩断的。
这里还有严嵩的气味,长寿索性也不赶阿黄出去了,蹲下来,抚摸它的毛发,心中却觉疲倦更甚。
“程骏有来过吗?”罗军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她进来了。
他知道这事和程骏有关,他的父亲也被严仲残害得进戒毒所了。
这事他还没跟长寿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