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仇
和好?怕是难了。
全宋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宋言真和陈淅是一对冤家。即便商陆不爱出门,也时常听嘴碎的丫鬟婆子们闲话,二人一碰面就互掐,摔杯砸碗那是家常便饭。
宋言真骨子里是个桀骜不驯的人,陈淅也是千恩万宠着长大的,两人都是不肯迁就的性子。
原本,宋言真不愿与官宦人家结亲,但他的母亲喜欢陈淅,一力促成了这门亲事。两人结为夫妻后,也都十分真性情,不掩饰不做作,一言不合就吵架,互相嫌弃彼此。
日子久了,他们也懒得再为难自己、为难彼此,索性就分居了。
陈淅这一去,留下这与宋言真势如水火的关系,她可怎么接着往下演哪?
“回头再说。”商陆暂且没空解决陈淅遗留的感情纠纷,只能敷衍过去。
“其实,依奴婢之见,小姐跟姑爷还是该有个孩子,有了孩子便是大不同!姑爷虽然性情不太温和,可奴婢瞧他见了孩子……”
“回去!写信!”商陆打断了檀桓的絮叨。
“是。”
商陆与檀桓回七爷宋言真与陈淅夫妻俩的住处燕喃阁,此刻起,便也暂时是她的住处了。
她们回到燕喃阁时,宋言真还没走,他就坐在屋前的栏杆上,靠着柱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回来。他的身侧,站着他的贴身侍从定风。
“看出什么来了?”宋言真皮笑肉不笑地问她。
商陆听得出来,他这话里有讥讽之意,但她不在意。
“人心之恶,令人作呕。”
“哟,真是难得,从你口中说出这般有见解之言。”
商陆大约明白陈淅与他为何总是起纷争了,他这嘴上也是不饶人的。
商陆不与他争论,打算径直回卧房去。
突然,屋里窜出一只体格强壮的黑背大狼狗,吐着舌头往她这边跑来。
“啊——”商陆吓得尖叫着躲到檀桓身后,“檀桓救我!”
檀桓见她闪躲,一边挡住那大黑狗,一边向它发出指令,“黑千户,坐下!”
那狗听了檀桓的指令,果然乖乖地坐下了。
这么凶悍的大狼狗,牙齿看起来十分锋利,它一口下去二两肉都没了,看着就让人发怵。商陆被突然窜出的狗吓坏了,手脚瑟瑟发抖。
檀桓安慰她,“小姐莫怕。”
宋言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幽幽问出三个字:“你怕它?”
“怕。”
“可它是你的狗呀。”
“我的?我怎么会养这么凶悍的恶犬?”
宋言真哂笑一声,“不是你自己管你二哥要了来,说我欺负你,要放狗咬我的吗?”
“啊?放狗……咬你?我怎么能干这种……缺德事呢?”
商陆嘴上不信,心里却在想,陈淅素日个性张扬,爱惹是生非,又有娘家撑腰,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陈淅的二哥叫陈澈,在锦衣卫当差,位至正四品指挥佥事。陈澈喜欢养狗训狗,用以搜捕追踪。他觉得狗是战友,所以用武官的官职给狗取名,而且官阶越高,代表狗的能力越强。
宋言真狐疑地看着她,“陈淅,你莫不是掉鱼池子里,脑子也进水了?”
檀桓见他们二人这架势,怕是又要吵起来,赶紧劝说道,“姑爷放心,黑千户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它很听话,不会随意伤人。小姐只是嘴上说说,逞口舌之快罢了。”
“呵!看出来了,她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狗经过严格训练?商陆开始盘算起来,狗的搜索能力胜过人百倍,或许可以帮她找出凶手。狗再恶,还能有人心恶?用对了地方,便是好狗。
想着要留下这狗,燕喃阁毕竟是宋言真的地盘,商陆觉得还是应该跟他商量商量。
“七爷,我可以养它吗?”
“你这都已经弄来了,还问我作甚?”
“这事儿是我不对。七爷若是不愿,我就让檀桓把它养在别处。”
宋言真略有些吃惊,平素这个女人牙尖嘴利,从来不会服软,得不得理都不饶人,今天竟然肯承认是她自己不对,莫非真是脑子里进水?
“黑千户,过来!”宋言真唤了一声。
黑千户居然听宋言真的话,起身慢悠悠走过去,用脑袋去蹭他的手。那狗有人的大腿肚子高,可它和人亲近起来,竟是十分乖觉。
宋言真伸手摸摸它的脑袋,“狗东西,你还知道讨好人!你这么识时务,我倒不好把你撵走了。”
见宋言真态度软和,商陆赶紧吩咐檀桓,“檀桓,你去找个大一点的铁笼子,把它关起来先。这狗性情凶悍,这么散养着,怕是会伤人。”
“是。”
入夜时分,檀桓写好了求助信给商陆过目。
此时宋言真不在,大约是又出去花天酒地去了。商陆略有耳闻,没成亲之前,宋言真就是烟花柳巷的贵客,成亲娶了权臣千金,他照样我行我素、毫不忌讳,丝毫不把他那正二品的岳父放在眼里。
商陆看信中一切妥当,嘱咐檀桓,“去吧,早去早回。”
檀桓拿着信出了门,可刚踏出门,就被人突然袭来的一脚踹回了屋里。
商陆见她被人踹倒在地,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查看,却是宋言真与他的侍从定风,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们。
“七爷为何踹我的侍女?她哪里做错了?”
宋言真一把夺过檀桓手里的信封,举到商陆的眼前,盯着她,“陈淅,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
商陆避开他的目光,结巴道,“是……是家书。”
“哦?家书为何要挑在晚上鬼鬼祟地送走?既是家书,我拆开瞧瞧,不妨事吧?”
“这是写给我母亲的闺中密语,不、不方便。”
“你还不说实话!”宋言真把信封狠狠摔在商陆的脸上,“啪——”一声响,商陆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近日绸缎庄里但凡出了新图样,对家像是未卜先知似的,总能比我们先一步卖出一样的东西,原来真是有人在指路。陈淅,你恨我就冲我一个人来,连带上宋家的生意,你未免太毒辣!”
“七爷怀疑是我偷了图样?我近日从未离开过宋家,如何拿到绸缎庄的图样?”
宋言真一声冷笑,“对你而言有何难,你陈家可是养了不少好狗!”
这种时候,多说也无益,商陆捡起信封,递给了宋言真,“七爷拆开看看,这里头可有你说的图样。”
“……”宋言真拆开信封查看,脸色越来越僵,“你要让陈家帮你找子苓?为何?莫非……初鄞那小妾之死,你也有份?”
“七爷今日回家,不是听闻我落水回来探望,原来是疑心于我,回来抓我现行。”
“我……”宋言真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我并非平白无故怀疑你,确有陈家一个名叫陈兴贵的家仆,在图样间盗窃时被定风当场擒获。陈兴贵亲□□代,盗窃图样是受了你的指使。”
“胡说,我才没有!”
“真的?你敢不敢跟陈兴贵对质?”
等等!真的没有吗?商陆清楚自己不可能指使,可真正的陈淅到底有没有呢?这位大小姐的心性不稳,商陆实在说不准,得先跟檀桓通个气才行。
“七爷聪慧睿智过人,便知对质不可信。”
这不是溢美之词,宋言真虽然是家里的老七,可他的能力却胜过了家中兄长。凡是在江南做生意的,谁没听过宋七爷的大名?
“哼!那你最好把你的马脚藏好了,可别让我抓到!”
宋言真把信随手扔在地上,转眼就又出门去了。
商陆把檀桓扶起来坐着,“檀桓,自我落水之后醒来,脑中意识一直有些混沌。我问你,陈兴贵是我的人?”
“嗯。”檀桓点头。
“那我有让他偷宋记绸缎庄的图样?”
檀桓叹叹气,“奴婢早就劝说您,姑爷看人看事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事万万不可行,可您就是不听,非执意要给姑爷一个教训……这下好了,您夫妻二人怕是……”
我的天!商陆大吃一惊,陈淅这是什么脑子,再怎么说,她也是宋家媳妇儿,居然干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
“商陆之死……我也有份?”
“奴婢说不上来,您是不是也有份,但奴婢觉得,跟您多少有点关系。”
“怎么说?”
“当日,您与众人一块儿品茶时说过,商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背地里勾搭起主子却是不遗余力,着实让人看不惯,谁若是能给这小蹄子一点颜色看看,就算是投名状了,往后家中的父兄子弟,自是少不了陈家提携……”
檀桓斟酌着主子的脸色,谨慎道,“虽说,您当日说这话的本意只是给点教训,可那一心妄图攀附陈家的人,难免立功心切、失了轻重……”
“原来如此。”
商陆豁然开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本就有人巴不得她死。既然现在事已成,等过了这个风头,这勇夫或许会找上门来请赏也未可知。
她突然觉得,宋言真还真是有点英明。陈淅因围观她而落水淹死,她重回于世,占了这煽风点火的陈淅的身份,这一切或许都是上天的安排。
“小姐,子苓还找吗?”
“找!你这就去送信。另外,商陆的父亲不会来给女儿收尸,他可舍不得这钱。她的娘家在城南永和镇的叶家村,你拿上一些银子,去叶家村买块墓地,也算是让她回归故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