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别回头,别掉泪217
如此。
“子琛一无所求,朕却过意不去。”
雪原之上篝火盈盈,杯盏玉器交相辉映。众人只见上首的天家缓缓起身,负手而立,对月长叹道:“可怜我子琛侄儿,战损双腿,至今不良于行。”
“荣王已为大寅捐躯,朕觉亏欠于你,却是寻遍天下名医,至今无人能治你双腿。”
“朕实乃痛彻心扉。”
“今日子琛生辰,无论有何愿望,只要你肯提出,朕自当竭力满足于你。”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原来今日还是定王生辰?莫非天家此番让其参赛,就是想寻个由头赏赐定王?如此天恩垂怜,上赶着要帮你实现愿望,这是何等殊荣啊!!!
满座朝臣唏嘘不已,就连江莳年乍听之下都有些动容。
这时东面的一位使臣忽然起身,拱手道:“禀陛下,黎国使臣愿为陛下解忧。”
“哦?”
皇帝回首:“说来听听。”
“此番应邀参加贵国冬狩,我黎国国君为陛下备有一礼,愿是要先给陛下,如今看来,似乎献给这位定王更加合适。”
原来,附属国黎国有一公主,名叫琅瑶,生来貌美,却自幼体弱多病,国君为其寻遍天下名医,终得三名药师。后公主康复,三名药师成为其贴身婢女。
按照使臣说法,此番黎国国君的意思是要在冬狩结束之日,将公主献给皇帝,当然也包括三名药师婢女。
而今得知定王腿疾,使臣便提议将三名药师献给晏希驰,不保证能治好腿疾,但事已至此,未尝不可尝试。
皇帝听后甚感欣慰。
道:“那便连同公主,一并献给我侄定王。”
此举无异于“割爱相让”,满座朝臣纷纷道贺:
“恭喜定王!”
“贺喜定王!”
“定王殿下圣眷无双,艳福不浅啊!”
无人知晓这公主和三名药师,甚至包括使臣,都不过皇帝掌中戏子。
没一会儿,琅瑶公主出场,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娇滴滴的美人儿,在三名药师婢女的簇拥之下,先是叩拜皇帝。
而后转向晏希驰:“妾身见过定王殿下。”
至此。
江莳年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说这也可以的吗?事情怎就突然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晏希驰的双腿已经不需要什么药师了,他会拒绝的吧,会吗,能吗。
隔得太远,窥不见神色。
半晌。
晏希驰道:“子琛谢过皇叔恩典。”
轮椅上的男人拱手,行的是不卑不亢的颔首礼,周身气质平和稳敛,静如波澜。
有那么短短一瞬,江莳年在努力分辨他的言行举止代表什么意思。
哦。
是接受的意思。
这个书中世界,天家赏赐,无论赐的什么,都是至高无上的殊荣。违逆圣恩无异于自毁前程。
道理都懂,但——
“公主?这弄回去怕是得做个侧妃吧?也不知好不好相处!”穆月如此叭叭两句。
一旁的江殊月则阴阳怪气道:“这位公主生得可真是国色天香啊,跟妹妹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那又如何?!”
穆月当即反驳:“她就是赛天仙,那也顶多是个妾,而我王妃嫂子永远是王妃!”
“……”
怎么说呢,一时之间,江莳年不知作何表情。
穆月分明是在维护她,但她话里内容,句句都与江莳年本身的价值观隔着天堑,隔着无法跨越的次元距离。
这哪里是王妃或妾室的问题?
这是……
罢了!
多大点事儿,江莳年一遍遍提醒自己,这是书中世界,与上辈子没有可比性,她现在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在意这些。
恍惚间想起自己曾经的初衷,一直以来所求的不过是完成任务活下去,躺平,做它一条荣华富贵的咸鱼即可。
这里面从来没有爱情,不是吗。
却不知为何。
似有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江莳年仿佛听见自己心口不知碎裂还是闭合的声音。
垂眸时,望着手里的调羹儿,以及躺在调羹里的肉丸子,江莳年动作机械地塞进嘴里,一时间没能品出它是何味道。
“恭喜啊!定王妃。”
前后左右不时有女眷向她道贺。
定王此番得一公主,四舍五入等于得了黎国势力,同时还得了三名不得了的药师,连娘胎里带来的痼疾都能治好,想必多少有几分本事,这对定王府来说可不是一桩大喜事?
少女弯唇笑笑,垂下眼睫,捧着一杯热茶送进嘴里。
悄无声息的,世界好似褪成了黑白两色,置身于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周遭一切光怪陆离。
所有声音成了不具体的嗡嗡之声,江莳年一句也听不清楚。心则变得迟钝,胸口闷闷的,似被千丝万缕的藤蔓缠绕。
上辈子不知听谁说的,人在难过的时候,并不会立马觉得难过。
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是北麓山寒凛的夜风,带着冬日独有的干燥。
“客气啦!”
放下茶盏,江莳年笑眯眯回应大家:“感谢感谢,我家王爷福泽深厚。”
“是啦是啦,借你吉言,腿会好的!”
天间寒月皎皎,被诸位使臣簇拥着争相走酒,隔着杯盏和人潮,晏希驰看到的便是他的王妃在席间与女眷们“推杯换盏”,眉宇盈笑,神采飞扬。
…
天家何时离场,江莳年不知。
视线里觥筹交错,王公大臣和世家子弟们把酒言欢,雪原上的舞姬换了一批又一批。
直到阿凛来到身边:“王妃,很晚了,王爷请您离席。”
“结束了吗?”指的当然是晏希驰的酒桌饭局。
阿凛点点头:“王爷已在等您了。”
少女支着下巴,侧眸,果见不远处静候着一尊轮椅。
“那位公主和三名药师呢?”江莳年听得自己声音还算轻快。
“已被王爷安置了。”
阿凛如实答复,更多的话,阿凛自知轮不到他来解释。
这话无疑又一次提醒了江莳年,一切已成定局,无可挽回。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片雪原和松林,四下不时有风起,江莳年裹紧氅衣,领着穆月走在前面,嘴上不时叭叭几句。
“真替王爷高兴呀,喜得美人。”
“那三名药师也不错。”
“以后咱们定王府的后宅更加热闹了,年年也有伴啦。”
“祖母从前一直想抱曾孙,这个愿望应该很快就能实现了,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被阿凛推着行在后面,晏希驰一路缄默,一语不发。
江家姐弟原本想附和两句,但又都莫名觉着气氛不对,究竟哪里不对?似来自轮椅上的男人。于是除江莳年之外,一路上谁也不敢多话。连穆月也觉怪怪的,天家赐美人的确是桩喜事,但王妃是不是有些大度过头了?
她怎的这般高兴?
话说那赐下来的美人,退是肯定不可能退的,但具体怎么安排,做侧妃,做妾,做通房还是丫鬟,那不还是王爷说了算!怎地王妃就好像已经计划好了似的,连“曾孙”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抵达住处之后,众人识趣回了各自院子。
主院中燃着篝火,目及之处火光盈盈,是极为温暖的色彩。
见江莳年回来了,火堆前的鱼宝和沛雯赶紧起身迎上来,像往常一样嘘寒问暖。
“出去,今夜任何人不许靠近主院。”
男人声线分明很淡,沛雯和鱼宝却双双一愣,被一股莫名的煞气所摄,一刻也不敢多留。
心说这是怎么了,王爷和王妃又吵架了?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与她们擦肩而过,江莳年继续往里院走去。
听得身后院门吱呀一声闭合,知道这整座院子再也没有外人,江莳年突然就有点绷不住了。
“阿年。”
身后传来晏希驰的声音,辩不出什么情绪,江莳年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阿年!”
第二声,明显比先前沉了几分。
江莳年脚步反而更快了,仿佛慢一步就会被什么东西击垮防线。
嘴上飞快道:“王爷稍候,年年去去就来……”
不知自己声音已经沙哑了,江莳年满脑子都是别回头,别掉眼泪。
掉也不能被他看见。
最后的日子,应该尽量展现美好一面,不做无谓纠缠。现在就上阁楼去,拿午后做好的生日蛋糕,然后陪他过生辰……对,无论发生什么事,计划不会变。
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似的,江莳年几乎要小跑起来。
身旁却倏忽有风过。
“不是装得很大度?王妃难过什么。”
这句话响在耳边时,江莳年身体已然腾空。
事后很久她才反应过来,她被晏希驰从背后追上来,打横抱了。
他的双腿……什么时候竟已可以下地走路?!
而他既已可以下地走路,又为什么还要坐着轮椅,他在装什么?!
来不及去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江莳年震惊之余,条件反射圈上他的脖子,却听晏希驰已经出口第二句话。
“嘴比心硬是不是,替本王高兴,喜得美人?”
“王妃当真受得了本王妻妾成群?”
“出发时说不许沾花惹草,现在倒是大度了。”
“曾孙是么。”
男人轻嗤一声,一脚踹开阁楼寝卧的门:“本王成全你如——”
话未说话,脚下一滞,晏希驰周身僵凝,仿佛陡然间被人扼住咽喉。
寒冷的冬夜,明显可感的,有滚烫的液体砸在自己颈间。
她在哭。
作者有话说:
晏:我们有一生。
年:还剩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