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29.Marry Me22
「如果结了婚,很多事你都会受到束缚,你在国家队里的工作不也就——」
「我确实还会继续工作。」
贸然打断松冈凛的话不是山崎宗介乐意做的事,要不是为了驱散笼罩在那个人头上的阴霾,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但那份工作不会和我们的生活产生丝毫冲突,毕竟它不是国家队里的职务。」
不出山崎宗介所料,松冈凛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凛知道我在他几次三番追问我有关未来的打算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后,一定会气得跳脚吧。
山崎宗介默默地想道,他还真的有点担心起了他的命运。
「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呢。凛,我其实在这届世锦赛开幕前就递交了辞呈,你退役,我也就不再是日本国家游泳队的队医,只不过我拜托了石川教练他们,暂时不要说出去,所以你才会不知情。我给自己找好的工作,就是开一家诊所,我自己当医师。这种工作很自由,完全可以与私人生活相兼顾的。」
「这么重大的事你居然也瞒着我……」
松冈凛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可是他的担心才更真。
「你疯了吗?放着好好的国家队队医的工作不干,却要自己开诊所?」
「我是疯了。」
嘴上是在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的举动有多疯狂,但山崎宗介的眼神却是清明无比。
「我不想离一个人离得太远,想每天都能见到一个人,这样一来我就不能留在国家队,因为颠簸的工作会使我常常脱不了身。所以我只好就近找个地方,做我能做而又不会让我长期在外辗转,以至于很难落脚的工作。」
「那你的前程呢?你的前程要怎么办?宗介,留下来你会有更加宽广的前景,这些你难道都不要了?」
「对,不要了,我要的只有和你住在一起的平平淡淡的生活。比起那些又高又远的未来,和自己爱的人相守着才是最真实的快乐。」
山崎宗介已经单膝跪地好一会儿了。
他多想站起来一下,不过他并不是想站起来休息。他想走向松冈凛,离松冈凛更近一点,这样的话,是否能带去一些安心感呢。
「我想你的意思应该是,我在这种大好年华离开国家队会很吃亏。的确,当初我是被推荐过来的,也是因为对这份工作感兴趣,我才会答应下来。如果没有你,我大概是会在国家队里一直待下去的,但事实上你出现了,而且还让我在计划之外地收获了你。对我来说,这样就已经足够我满载而归,不需要再给我更多的恩赐。」
「宗介……」
松冈凛愣愣地咀嚼着山崎宗介说过的每一个字,流露过的每一个表情。他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的破绽,比如犹豫,又比如不舍。然而他却白费力气了,他再怎么咀嚼,品尝到的都只有坚定不移的深情。
「那我们就回到最初的问题好了。」
山崎宗介又重新端正了手势,让那枚他没有偷偷拍张手的特写照片什么的拿去给店员参考,只是凭借着手掌中积蓄起的挥之不去的十指交握感选中的钻戒,对准松冈凛。
「凛,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那两弯绿松石色满溢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掀起一阵大风,把松冈凛的心房吹得鼓鼓的。也许他的内心深处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拒绝的念头,要不然,他怎么会只是被这阵风煽动了几下,就说出了再也收不回来的话?
「我愿意。」
时间为此静止了两三秒。
「把你的左手给我吧。」
山崎宗介从盒子里取出钻戒,接着把盒子放到一边,小心而谨慎地捧住朝他伸过来的这只手,将钻戒由上而下套上无名指。
与心脏相连,镌刻上最神圣的誓言,从今以后,套着钻戒的左手无名指就会作为见证者,目送两个深爱着彼此的人走进幸福的殿堂。
「……笨蛋!」
松冈凛一边骂着,一边一跃而起,抱住山崎宗介。而山崎宗介在回过神后,也轻笑着说了句「你才是笨蛋」。
「你什么意思?」
「求个婚而已,就感动得哭了,这不是笨蛋是什么?」
「你说什么?」
「哦不,这不叫『笨蛋』,应该是叫『爱哭鬼』才对。」
「喂!」
他们的争执越来越激烈了。
却又淹没在了「咔嚓」、「咔嚓」的浪潮声中。
这一刻,现场的所有镜头都对准了台上的两人,像要把每一个瞬间都定格住,因为这两个人待在对方身边的每一个场景,都美好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从第一次接触时的仿佛转身即忘,到重逢时的难堪与震惊,再到今天紧密无间的相拥,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把他们分开。
山崎宗介和松冈凛的婚礼定在了12月17日。在某种说法里,12月17日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女神维纳斯的生日。这位女神主管着人世间的爱与美,凡是得到她的庇护的人,都将拥有纯真而恒久的爱情。
「太乱来了!!!」
「凛?」
听见这一声气贯长虹、直冲霄汉的大喊,山崎宗介不禁吓了一跳。走过去一看,发现门关得紧紧的,松冈江却在房间外面站着。
「宗介君,哥哥他真的好可怕!」
见山崎宗介来了,松冈江不由得开始诉苦。山崎宗介示意性地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去敲房门。
「开门吧,凛,你看江都被你吓到了。」
「我不会开门的!」
「这……」
山崎宗介只好撤下手,向松冈江寻找突破口。
「江,你们刚才是发生了什么吗?」
「哥哥说他等得好无聊,我就和他PK连连看,结果哥哥输了。按照我们的约定,他就穿上了我今天带来的三件礼服里的一件,我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很可爱哦』,然后哥哥他就发飙了。」
「原来是这样。」
玩连连看这种益智游戏输给了江不说,还穿了女装,难怪凛会生气。
山崎宗介恍然大悟地想道。
「对了,宗介君。」松冈江一脸神秘地凑了过来。「其实我刚才有拍到几张照片,哥哥的肌肉真的超赞的,不如跟宗介君分享一下好了。」
「不准给他看!」
房间里的人一听到松冈江的话就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门往两边打开,颇有一副要冲出来夺下手机的气势。也正是因为这种气势太盛,导致他完全忽略了他目前的处境,就这样暴露在了山崎宗介的眼皮底下。
「……」
山崎宗介由上而下地把松冈凛打量了一番。松冈江给他穿的是一件浅粉色吊带小礼裙,被晶莹透亮的吊带勒住的是圆润紧实的肩膀,乍一看就像整个肩膀都露在了外面,他穿的是抹胸礼裙而非吊带礼裙。腰部的布料有点紧,但紧得非但不滑稽,反而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长年累月的高强度运动锻炼出的性感轮廓。
于是,山崎宗介露出了一种在松冈凛看来,和松冈江的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的眼神。
他的手腕猛地用力,意在把门关上,不过另一只手比他的手快上一步,抢在他之前拉住了门。
「你先过去休息一下吧,江,这边交给我就可以了。」
「哦,那就谢谢宗介君啦。」
松冈江看起来很是高兴地跑开了,也不知道她在高兴些什么。
这样一来,山崎宗介和松冈凛就有了一个没有外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江也真是的,就算我说过我输了可以满足她的一个要求,也不能提出那种要求啊。」
「又没叫你杀人放火,也不算很过分吧,既然愿赌就应该服输。」
房间里,山崎宗介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
「况且你穿这件真的挺好看的,江的眼光还不错。」
「你居然也这么说?」
松冈凛摇着头,脸上满是一种「这个世界没救了」的神情。
「不跟你废话了,我还是先赶快把我自己的衣服换回来。」
说着,松冈凛转过身,手绕到了背后。
「奇怪……」
「怎么了?」
「拉……拉不动啊,这个拉链。」松冈凛的手在背后很使劲地拉扯着,「见鬼了,明明穿上去的时候都很顺利,怎么脱的时候就费劲得要死?」
「那让我来帮你吧。」
「等、等一下!」
松冈凛触电般地转过身,手在身前挥舞着,看样子他很排斥山崎宗介的靠近。
「等?等得再久拉链也不会自动分开的,你这样等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算了。那就麻烦你了,宗介。」
说不过山崎宗介,也耽搁不起时间,松冈凛只好妥协,乖乖地转过身去。山崎宗介走到他的背后,伸手捏住拉链,往下用力。有了外人之力的作用,拉链很容易就被扯动了,吊带也就顺势从肩上靠近颈项的地方滑向了两边。
——这也太糟糕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背部像夹在岩石之间由细流开始一点点扩大的清泉一样,慢慢地从敞开的礼裙之下暴露而出,山崎宗介不禁后悔起了他主动请缨帮松冈凛解开拉链的举动。距离拉得太近,几乎到了没有距离的地步,从松冈凛裸露的皮肤上散发出的信息素一下接一下地冲击着他的鼻腔。以前还在国家队时,他也没少见过松冈凛光着上半身,只是在当前的情形下,信息素的诱惑力强大得简直难以形容。
——晚上,等到了晚上再说。
拉链滑到底端的瞬间,山崎宗介如蒙大赦般地松了口气,帮爱人脱衣服还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宗介。」
换上白色的西装,打好红黑相间的领带,松冈凛站到了镜子的前面。他看着镜子上映出的影像,恍惚间有种镜子里面的,是一个与他对视的人的错觉。
「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我记忆里的一切都好不真实。你看,很早很早的时候,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就算是在那家藤桥诊所里偶然相遇了,也很有以后对彼此来说仍然是陌生人的趋势。可是啊,我们却逆着这种趋势行走了,真的……很不可思议呢。」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山崎宗介不由得点了点头,「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刻意地去考虑过,我会喜欢上谁,又会和谁走到一起,即使暂时标记了一个omega,心里也没有产生『我会和这个omega在一起』的念头。不过——」
镜子里,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打着红黑相间的领带的人,站在穿着白色的西装,打着同款领带的人的身后,无声地展开了一个怀抱,像在诉说无尽的感慨。
「今天看来,倒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啊。」
「你倒是有胆子『有心』试试看?」
「得了吧,我可没胆量有这份心思。」
「哈哈哈!宗介,你是犯蠢了吗,我开几句玩笑,你还当真了啊?」
站在镜子前,两个人开怀地笑了起来。
仪式是在门德尔松的『结婚进行曲』的伴奏中开始的。
由于松冈凛的父亲早逝,所以他就由他的母亲松冈凉子扶着走了进来。教堂里,已经等候多时的人在松冈凛迈进教堂的刹那,就回过了头,迎上松冈凛望过来的视线。
仿佛所有的事,这两个人都能做到心有灵犀。
「呜呜……凛可真够绝情的,恋爱时眼里就只有宗介了,结婚后更是连看都不看我这个朋友,哪、怕、一、眼、了、啊!」
贵澄这个混蛋——!
经过鴫野贵澄面前时,那不绝如缕的幽怨之声扰得松冈凛只想甩开母亲大人的手,冲出去海扁故作伤心之态的鴫野贵澄一顿,碍于形象他又不能这么做,只能飞快地往旁边瞪了一眼,然后继续走向前方。
直到松冈凉子的手松开,让他的手落入另一只手中,躁动的情绪方才顷刻间烟消云散。
松冈凛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山崎宗介。这个人明明没说一句话,只是同样安静地看着他,却又像在轻声细语地唤着他的名字。
——凛。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音节,从特别的人的口中喊了出来,都具有了特别的魔力。
松冈凉子退下后,山崎宗介携起松冈凛的手,陆续走过一众来客的面前,最后在神父的跟前停下。
神父身着一袭黑色长袍,手上捧着经书,神色庄严地扫视着两位即将经历考验的新人。
「我要分别问两位同样的两个问题,这是一个很长的问题,请听完后再回答。山崎宗介先生,你是否愿意与松冈凛先生结为爱侣,与他同住,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你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人世?」
「我愿意。」
「松冈凛先生,你是否愿意与山崎宗介先生结为爱侣,与他同住,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你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人世?」
「我愿意。」
回答完毕后,松冈凛下意识地往身旁瞥了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山崎宗介的视线也正好朝他投了过来。松冈凛愣住了,山崎宗介却是淡淡一笑,相握的手变得更紧。松冈凛不敢让目光久留,于是便迅速地撤回了自己有些失态的视线。
他忽然很庆幸,那些问题是由神父来询问的,如若是让他自己来说,他大概会在说出口之后,就恨不得在地上挖条缝钻进去吧。
问完问题后的程序是交换结婚戒指,再下一步的程序,是新人之间的接吻。
「现在你们可以亲吻对方了。」
戴完结婚戒指的手搭在自己的腰间,松冈凛没有去看台下,那样只会让他的行动变得更加拘束。他深呼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搭上朝着他倾斜过来的肩膀。
这双肩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宝库,里面珍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过去,他可以在低沉失意时向这双肩膀寻求依靠,从今以后,他也一样会享受到蕴含在其中的无穷无尽的力量。不,不只是这样,他还要把自己的肩膀也变成这样的藏宝库。
「我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永远爱着对方,我感到万分喜悦。我向在坐的各位正式宣布,你们已经结为伴侣,神会保佑你们,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将你们分开。」
管风琴演奏出的悠扬旋律在华美的殿堂内萦绕不散,与神父真挚的祝福协调融合着,一如台上拥吻着的新人。他们就和这些音符一样,永远地相伴,任何力量都无法将这美妙的乐曲破坏分毫。
深夜。
「这节目真是有够无聊的。」
松冈凛坐在床上,歪着脑袋,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盯着电视上正在播放的节目。在他看来,这节目简直无聊到爆,勾不起他的半点兴趣。
突然,他的耳朵竖了起来。他仔细听了听,确认浴室里的水声彻底停下了,里面的人正在穿衣服,于是他立即坐起身,故作夸张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个人真是的,怎么可以那么蠢?太搞笑了……不行不行,我肚子都快笑痛了……」
「……」
穿好睡袍,用毛巾包住头部,一边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出浴室的山崎宗介,回到卧室的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松冈凛笑到不行的样子。他看看电视机里的画面,又看看松冈凛,仔细观察了两三秒钟,最后叹了口气,丢开毛巾,在松冈凛的旁边坐下。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在紧张什么?」
「谁说我紧张了!?」
看吧,果然是一说,笑脸就变成了怒脸。
山崎宗介又叹了口气,心道有些事还真不是他的错,都是因为他爱的这个人太不会隐藏心情了。
「你那声音一听就是在装笑吧,还有表情,一看就是刻意挤出来的,太假了。」
「只会嘲笑我紧张,再怎么说这也是新婚之夜,是个人都会紧张的吧,你倒是也别这么懒散,稍微给我紧张起来点啊,宗介!」
松冈凛一方面自知理亏,一方面又实在是气甚,万般无奈下,他只好探过身去,用力地捏住山崎宗介的脸,试图强迫对方也跟自己一样紧张起来。
然而,辜负了松冈凛的期望,山崎宗介还是那副专注的表情,专注得消化了松冈凛身上所有戾气的表情。他握住力道渐弱的手腕,从脸颊边移下去,他自己则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凑近,直至双方脸上最柔软的部位再也没有了间隙。
「等……你等一下,宗介……」
即使身体已经热得快要融化,在听见爱人叫停的请求时,山崎宗介还是强行隐忍着,停下钻进睡袍后便一路往上的火热的手,抬起上半身,注视着身下的人,等待对方继续说他没有说完的话。
「我说,宗介,就是……就是那个,啊……」
心脏「怦怦」地跳动得厉害,松冈凛想,这种话他真是打死也不想说,可是他又不得不说。
「今天,不,不只是今天,从今天开始,还有以后,你可以……可以不用戴避孕套,就……就射在我的里面好了,事后我也不会服用……嗯,不会服用避孕药……」
比起什么结婚誓言,这话才更让人恨不得马上在地上挖条缝钻进去。
可是这个人又怎么会纵容他到如此地步呢,想紧紧地联系在一起都还来不及。
「我明白了。」
紧接着,更为深入的吻从头顶上方袭击了下来。就像轰炸机在高空投下的一枚炸弹,在广阔的心田上炸开一片烟雾。
那烟雾,不会瞬间置人于死地,却又慢慢施加着只有甜蜜,全无痛苦的折磨。就好像在炸药里面掺入了具有致死性的成分,却又是慢性的,它让人享不尽另一个人的温柔,尝不尽另一个人的爱意。
然后,终有一天,心脏的跳动,便会再也离不开另一个人的气息。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