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言清欲摔了个屁.股墩儿,伴着一声结实的扑通。

  她进卫生间的时候十一点多了,自己也知道有点严重起来了。但现在太晚了,又下着雨,很麻烦。她想想还是再忍忍算了,等到明天一早自己去趟医院,大不了请个假。

  好巧不巧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肯定是陆攸之的。可她这滩呕吐物还没收拾掉,等会儿被陆攸之看见了就麻烦了。她本能地想着先去关灯掩饰一下,结果心一急,第一脚就踩在吐出来的这滩东西上,整个人就这么一滑。

  言清欲手里还拿着抹布,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先前已经挽起了衣袖,她的右手肘部重重地擦过瓷砖,卫生间的瓷砖是磨砂的。

  言清欲在摔倒的那一刻直接懵了,直到下一秒屁.股的痛意翻滚上来,她才有了点意识。屁.股那里传上来的痛就像扭着身子的蛔虫一样,要钻到骨头里。手肘擦破了皮,血丝混着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渗出来,像针扎一样,火辣辣的疼。

  陆攸之在打开卫生间门的时候,看见言清欲坐在地上,一只脚的棉拖甩到一边,右手手肘还冒着血丝。

  “怎么啦?”她皱起点眉头,走过去想要扶起她。

  言清欲没答话,憋了两三秒的气,在某一瞬间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泪水成串,涔涔下落。

  “痛...”

  言清欲呜呜呜地喘气:“痛...”

  陆攸之稍弯了点身子,把言清欲拉起来,就看到地上的这些呕吐物了。她不自觉拢了拢眉。

  言清欲在一旁站着,屁.股那边刚好就沾到那些东西了,连带着上衣也沾到一点。她想揉也没法揉。

  可这屁.股实在是痛得要命。她只能去擦擦眼泪。

  “吐了?”

  言清欲看着陆攸之蹙着眉的担忧神情,垂下头点点。

  “怎么不早说呢?这么严重。”

  言清欲接不上话,有些缘由她也不便说。她不能告诉陆攸之说是怕麻烦到你才不说的,这样好像很见外的样子,也让人不高兴。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她们两个可以不用再见外了,好像在某一刻,在潜意识里,就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好像觉得开始见外了就是关系退步的表现。大概是她们已经在一起住了一个月了,彼此慢慢熟悉后就会达到这种程度。

  她是这么想的。

  可是她说不出话,脑子转了一会后只能伸出手去尝试着揉一揉屁.股的边缘,还是很痛,那种钝痛。然后抬起头去看陆攸之。

  陆攸之一看到言清欲这双湿漉漉的眸子就没办法,心立刻就软得一塌糊涂。她沉了口气,只得说道:“那先换衣服吧,我们等下去医院。”

  “可...”

  “别可,”陆攸之刚转过身准备去房里拿干净衣服,听到言清欲支支吾吾的又不得不转回来,“你要是现在不去医院,那今天估计就别想睡了,要么我陪你。”

  语气是不容置喙的,言清欲只能不说话了。

  陆攸之回自己房里拿了套睡衣,开衫有纽扣的那种,想着她等会儿穿上去应该方便点,毕竟手受伤了。她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好像说得有点重了,就是那个语气。她在回到卫生间的时候又补了一句:“早看早好。”温柔了一点。

  言清欲的手肘擦得有点厉害,能结一片血痂的那种,但现在伤口还是新鲜淋漓的。

  言清欲倒是尝试着想要自己把衣服脱掉换上干净的,她的睡衣是套头式的,要弯起肘子拉起下摆才能把头钻出来。手一弯,那些擦破掉的皮层就绷紧了,摩擦过衣服的纤维,疼得她“呲呲”的直抽气。

  陆攸之是背过去的,听到她这几声“呲”也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她悄悄转了点头看了一眼,言清欲还在挣扎,露出了一小圈白皙的腰肢,还有屁.股上沾着的那一滩糊糊的东西。

  “我帮你一下吧。”陆攸之没忍住还是说出来了。

  又补了一句:“我不看你。”

  言清欲愣了几秒钟,原本僵着的手又慢慢收回去,把衣服下摆拉回来,木木地应了声“哦”。

  陆攸之转回身的时候,就看到言清欲那两片娇红的耳根。其实她也挺不好意思的,但时间耽搁不起。要以大局为重,这个理由很好说服自己。

  陆攸之把左边衣袖和领口提起来,让言清欲的左手缩出来,再提右边的。最后提着两肩,让头钻出来。

  肯定还是会痛的,但起码比刚才要好点。

  言清欲没穿内衣,露出来的就是一个光滑平直的背部,她低着头,第七颈椎棘突就比较明显,一个凸凸的小印子。陆攸之看了一眼,就立刻把眼珠子飘到别的地方去了,然后把干净的那套睡衣递给她。

  陆攸之想了想又决定背过去了,突然又觉得有点热,她拿手傻乎乎地扇风。其实一点风都没有,她扇了两下又不扇了。

  言清欲笨拙地换好衣服,那自己的那套放在洗手台边上。这套宽松的睡衣对她来说尺寸略大,她又只能卷起袖子和裤腿。然后对着陆攸之的背部,伸出手指戳两下,就轻轻戳两下,向她示意自己换好了。

  明明是可以说话的,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说不出话。这卫生间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沉谧了,像是洗完澡后氤氲着滚滚热气。

  陆攸之觉得背后痒痒的,被人轻轻碰了两下,她很快也就反应过来了。她转身后看到言清欲穿着那套睡衣有一种莫名的喜感,但又笑不出来。她想想家里好像也没有碘酒纱布什么的,但这个伤口...

  她最后抽了几张纸巾沾了点水,撸起言清欲的衣袖先给她简单擦了擦。

  外面雨还很大,但医院是势必要去的。陆攸之自己也穿了套睡衣,她回房拿了两件长款羽绒服,给自己和言清欲套上。然后抓了把伞,带她出门。袜子也没穿,随手拎了双鞋就趿进去了。

  下了电梯出单元楼,陆攸之倒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小区陷入了雾雨迷蒙的昏暗。路灯的幽黄色光像不成片的云,零散又很稀薄。雨水伏在树旁地灯的玻璃面上,雨滴凌厉无比,在空气里切割,最后只剩下一些破碎的光。

  言清欲的身子还有点虚,陆攸之揽着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两个人身体里冒出来的点点白色热气立马就被周遭的冰凉给吞噬掉,水汽缠绕上来,言清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陆攸之搂她更紧一点。

  雨伞面上啪嗒啪嗒响着,像是要被砸出个窟窿似的,有那么点下坠感。水从地势高的地方漫下来,碰到障碍物的时候就敛起一圈水纹,鞋头已经湿了。陆攸之的右手感受到一些水花,就把伞再偏过去一点。

  言清欲蜷着身子缩在副驾上,陆攸之把座椅调下去一点。她的眉头有点皱着,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陆攸之一面盯着挡风玻璃前的那块水帘,一面又轻声安慰她:“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大半夜加上下雨天,路上压根就没什么车,只有几个惹人烦的红绿灯而已。陆攸之拐到最近的人民医院,两个硕大的红色急诊字在雨夜里被冲刷得更亮了,周围大多还是一片漆黑的,除了几盏稀疏的路灯。突然就觉得亮到突兀。

  急诊室里灯火通明,旁边的座椅上倒还坐了一两个人,只是不说话,很安静。陆攸之扶着言清欲坐椅子上,自己过去挂了个号,立马就进去看了,反正诊室里也空着。

  医生也没开什么检查,量了个体温,说是稍微有点发烧,又问了几句话。言清欲脸色苍白,说话声音也细细的,陆攸之有时候还要替她重复几遍。

  医生给言清欲用碘酒擦了下手上的伤口,诊断就是急性肠胃炎,没什么大事,开了点药。又因为有点脱水,留下来吊个瓶。

  陆攸之去药房拿好药,然后扶着言清欲去输液大厅,自己再去讨个一次性杯子接点热水,让她把药吃下去。

  陆攸之在言清欲坐好后就走掉了,言清欲坐着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想着不浪费时间,就直接去护士那边打吊针。她举着吊瓶一转身,四下就是茫茫一片,没戴眼镜。本身去卫生间吐的时候就是不戴的,突然不戴眼镜有一种很强烈的不适应感,像没了依靠一样,心里有点慌慌的。

  她就这样右手高举着瓶子往蓝色座椅那边走,有点费力地眯着眼睛。手肘还是痛的,但已经有点麻木掉了,只剩下酒精刺.激后的一股辛辣感。她走了一段,挑着后门旁边的那个位置坐下。刚刚陆攸之就是从后门走出去的。

  不过陆攸之倒是从前门进来的。言清欲看见视线里有个高挑的黑影过来,凭着身姿,感觉是她。

  陆攸之把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放旁边,就又走去护士站了。她借了个暖宝宝回来,把它撕开环着输液管绕了几个圈,让言清欲握着它。

  手里的输液管就慢慢温热起来了,言清欲手指微微动了动,手心被舔上一些细密的热乎的小水珠。

  陆攸之坐她旁边,吹着水杯里的水,呼呼呼地,边吹边摇着头。言清欲偏点头就能看见她,因为距离近,即便不戴眼镜还是能看得分明的。陆攸之左臂撑在扶手上,就落在言清欲的视线范围内。她看见她黑色羽绒服上的水渍,特别是左衣袖那里,是透黑的,像泼了墨一样。有成片的,也有细密点滴状的,从肩膀开始,一直到袖口那里。

  远看其实没什么,近看就很明显了。袖口出来就是陆攸之的手背,本来泛白的手背变红了一点点,上面透着些紫色的细碎的小血管,断断续续的。

  言清欲垂着眸子,手指抠着扶手上的木板,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有好多时候她会觉得有些情绪是没法说出来的,不仅难以言表,也羞于言表。她在某些情况下就会有一种本能的矜持和羞涩。一句谢谢是没法表达出她此刻的所感所想的,实在是太苍白了。

  倒是些你来我往的场合打发起来要容易些,既然没那么真挚,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脸皮厚起来,开始鬼话连篇了。

  只可惜她这两样都不太行。她觉得她就是嘴笨。

  嘴笨还是有好处的,显得人朴实真挚。那些饱满的情绪不从嘴巴里吐出来,就会含在眼睛里。陆攸之是这么感觉的。例如此刻她在对上言清欲的眸子的时候就能领会个七八分了,特别是她此刻没戴眼镜,眼睛看起来就会大一点,连带着那些感染人的情绪,也像是放大了一倍似的。

  她也只能报以温柔一笑,带点抚慰,然后把杯子递过去说句:“来,把药吃了。”

  凌晨的输液大厅里当然没几个人,倒是有发了高烧的小孩子过来打吊针的,在护士台那儿吓得哇哇大哭,她妈妈给哄得够呛。还有形单影只的中青年人,低着头默默玩手机,一会儿把手机揣兜里,没五分钟就又给摸出来。

  大厅还吊着几台电视,放着那种国产的磨叽电视剧,男女主总要产生不少误会,还要被绿茶婊折腾一路才能在一起的那种。陆攸之百无聊赖,也就眨巴着眼睛看剧,一面还要盯着言清欲那边的输液瓶。

  有点困了,她想打个哈欠又忍住,眼泪就硬生生憋在眼眶里,染成红红的两个圈。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她是看个剧给感动哭了。

  言清欲一整天也没怎么吃东西,到了这个点又饿又累又难受,脸色看上去不太好。陆攸之也有点饿,这都后半夜了,她乘言清欲换了个吊瓶的时候拎着伞出去,说是去买点吃的。

  言清欲说别去了太麻烦了。陆攸之转身看到她那张苍白的脸,连嘴唇都是泛着白的,还是觉得必须得去。她说是自己饿了,言清欲才点点头。

  后半夜落着雨的津州孤寂得很,路灯就像辽阔夜幕里散落的点点星光,衬得这座城更加空旷落寞了,像一个无人问津的大窟窿,还是被人给突然捅出来的。陆攸之是看惯了繁华的津州了,通宵达旦的地儿数不胜数,但突然它就像扎破的气球那样瘪掉了,被盖上了一块黑布,她倒真觉得有点茫然无措。

  陆攸之毕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在开车的时候有一瞬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两边街道的店铺都是黑压压一片的。她把车停在路边,终于想起来津州大概也是有条夜宵街来着的,于是开了导航往那儿赶。

  夜宵街也被雨淋掉了热气,冷冷清清的。陆攸之开着车四处转,伸着头往两边看来看去,终于找到间强撑着快要打烊的,进去要了碗蔬菜粥,然后直接冲回医院里。

  那老板眯着眼睛大概也是觉得奇怪死了,这大晚上的冒着雨出来,也不搓一顿,就买碗粥。好在店里也没什么可卖的。

  陆攸之像是风风火火地迈着大步从后门进输液大厅里,言清欲听到脚步声就回头,隐约看到陆攸之两边的发丝在飞。

  陆攸之在她旁边坐下的时候身上还缠着一股寒气,慢慢地被这大厅里的一点点温度给消化掉。白色塑料袋外面还沾着些水珠,陆攸之在打开之前先把它们抖掉,然后再拿出那只塑料打包碗,一只塑料勺子。打包碗的盖子上舔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水滴,陆攸之在揭开的时候又得往旁边抖一抖。

  不知道为什么,急诊室那边好像突然就有点躁动,开始围了一圈人,有人叫着说晕倒了,然后几个穿白大褂的就拨开人群走进去。

  大家都爱看热闹,那边的人头就开始多起来,还有输液大厅里几个举着吊瓶的也要赶过去看,一副争先恐后生怕看不到了的样子。言清欲也转过头看了眼,但全是人什么也看不见,她也就转回来了。

  一个地方甭管人多人少,到了看热闹的时候,向来是最不缺人的。

  但转头的那一刹眼角的余光倒是包进了陆攸之。她很安然地坐在自己旁边,甚至还翘了个二郎腿。小白鞋的鞋头已经脏了,湿漉漉的,上面还伏着些淤泥,裤脚那里被水浸成了一片黑色,也是湿哒哒的。

  腿一翘起来,这些就很明显。

  大厅的白光炽烈,陆攸之的脸在这白光里好像更苍白了,她的睫毛像两只沉睡的蝴蝶翅膀,垂在颊边,她握着勺子在搅粥。

  “哎,怎么还有香菇啊...”她自顾自嘟囔着,又把粥里的香菇给搅到一边。

  陆攸之记得言清欲是不喜欢吃香菇的,倒不是那种她讨厌吃猪肝的绝世讨厌,大概就是碰到了有选择就会不吃的那种。

  言清欲看得有点专注,既专注又有点木,眼神偶尔会失焦,看起来就有点愣愣的。

  陆攸之吹着粥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撮起了一点嘴巴,嘴唇上的干纹就更明显了,干干的,有点要裂开的感觉。

  几秒钟后那只小勺子就递到言清欲嘴巴跟前了,勺子里是醇白的粥,带着点翠绿的青菜叶,正好还冒着一丝丝的热气。

  耳道里钻进来一道柔和的声线,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干哑。

  “来,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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