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陆攸之决定去学习画画,不过她没辞职,依然教着她的书。

  言清欲说,她特别欣赏那些愿意坚持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的人,不论成功与否,那份热忱和勇敢就值得敬佩。这个社会已经很少有人能够清晰地去找到那些热爱,更别提抓住它。

  何况这份热爱还没有一丝一毫的功利性,它是纯粹的。

  其实大家就是欣赏这样的纯粹,因为人往往都太复杂了。所以它显得尤为珍贵。

  陆攸之给自己报了个培训班,会稍微忙碌一点,有时候早上去上课,偶尔晚上过去,先从素描开始学。

  她发现自己的人生真是绝了,跟培训班扯上了脱不掉的关系。因为零基础,也没想好将来究竟要怎样,也不指望它赚什么钱,就什么都学着一点。也不需要把工作辞掉,毕竟本身就挺闲的。

  晚上的时候陆攸之备好课看会儿书之后就会拿出素描纸,桌上放起一排铅笔,开始涂涂画画。也没学多少,就瞎练练手。

  言清欲在码字间隙就会过去看看,托着下巴很好奇地趴在桌上,结果就看到陆攸之画纸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图画,线条扭来扭去的。

  陆攸之拿着12B,4B,HB三只笔画来画去,画出两团黑乎乎的东西。言清欲一脸懵懵的,不明就里。

  “你看,你觉得哪块更黑一点啊?”陆攸之铅笔的一端就划过那两团黑影。

  言清欲一脸疑惑:“啊?”

  “这一块嘛,”陆攸之拿铅笔指了指,又一本正经科普起来,“因为这块是先用12B,然后用4B,再用HB画的。”

  “这是不一样的。12B的铅笔画出来颗粒大,HB画出来颗粒小。先用软铅,再用硬铅,填充出来的颗粒就越满,它就越黑。”

  “就像一只杯子,先装进去石头,再装沙子,沙子就能进入那些缝隙。但是如果先装沙子,再装石头,石头就只能平铺在沙子上。把素描纸换成杯子就好了。”

  “这比喻生动形象吧?”

  言清欲“嗷”了一声,皱着脸仔细看看素描纸,挠挠脖子,歪着头说了句:“我看也差不多啊...”

  “哪有嘛!”陆攸之“啪”地一声把笔放纸上,手指着其中一块,“你再看看,就是这块更黑一点,就是这块!”

  言清欲噗嗤一声:“嗷嗷嗷,对对对,是这块是这块!”

  -

  阳光从窗户外洒进来一小片,刚好铺在陆攸之的办公桌上。陆攸之把学生上交的那叠作业本往前推了推,放下手里的红笔伸了个懒腰,惬意地舒出一口气。

  刚开始做这份工作的时候还是有些生疏的,当惯了学生,也没做过老师,上台讲课有时候也会不自觉红脸,特别是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觉得气氛怪怪的。又生怕自己讲得不够好,备课也要挺久,要备得很细致,就怕哪些小知识点没掌握好,到时候闹笑话。

  现在时间久了就游刃有余起来,很多知识点了然于心了,备课也就半小时的事。掌握了和学生的交流方法,教学技巧,相对来说就轻松了很多。

  本来她觉得这日子也就这样了,每天按时上班下班,领点工资当零花钱,闲散度日,得过且过。但现在生活开始充实起来,每天会有一些小小的烦恼,也会有一些小小的喜悦,她突然觉得这样也蛮好的,就好像有了一点点希望一样。

  陆攸之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像和言清欲有一点像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像个小学生,就特别天真单纯的。画画的时候会很专注,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哪个地方没画好,就会苦恼:“唉,怎么画成这样啊...”哪个地方画得满意了,就开始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哎呦,我可真是个天赋型选手啊~”

  言清欲听到这几声自顾自的嘟囔有时候就会来说一句:“啊~陆大画家~”

  陆攸之就会非常配合地自我嫌弃一下,发出一声——口区~

  陆攸之在魂穿之后,接受了这个身份之后,好像就从没想过什么关于会计的事情,反正她当初也不是因为喜欢才报的,只是因为热门,好找工作。但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她不用再考虑好不好找工作的问题。

  今天言清欲说有个应酬,估计要很晚才能回家,陆攸之在下班后也没回去,开着车瞎转悠,不知不觉就转悠到了言清欲之前住过的地方。

  陆攸之觉得这或许就是运气,随缘了才来的。也有可能就是潜意识里她早就想来一次了。其实这地方她也来过好几次,但一直都是匆匆往返,没好好看看这里。

  还是熟悉的一条老街,店铺满满当当。陆攸之把车停好,四处走了走。傍晚时分,路上行人很多,饭店里冒出滚滚的热气,大家把自己的身子裹得紧紧的。

  陆攸之逛来逛去,最后还是挑了一家沙县,坐下点了一份花生酱拌面和小馄饨。店面不大,客人不多不少,老板是个中年女人,慈眉善目。

  胡桃色木桌,陆攸之随意地把手肘靠在上面玩手机。斜对面一位女子坐下,打扮时髦,青春靓丽,先拿着餐巾纸把桌面擦了两遍。

  陆攸之抬抬眼,改把肘关节支在上面继续玩。

  以前她会有点好奇,这么多家沙县呢,怎么感觉味道也都差不多?但后来吃多了就会摸出点门道,其实每家店的口味还是不一样的,例如这家的花生酱浓郁一点,那家就相对更稀薄一些。

  就好像人一样。从原子水平上来讲,大家基本都是由碳氢氧氮磷钙组成的,可真的融合起来,这天底下又有谁和谁一模一样呢?人跟人的差别那就真大了去了。

  陆攸之在吃完后一个人沿着街边走,气温有点下降,她看到那些路人们说话的时候嘴巴里会飘出些雾蒙蒙的白气。她把手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拉上衣服的拉链。

  其实这地方地段并不算好,但人照样很多。津州哪儿哪儿人都多。

  前面就是言清欲住过的小区,陆攸之跨进铁门走进去。一条并不宽敞的水泥路,青灰色的,两边种着悬铃木,余叶稀疏,还有几棵香樟树,却依旧枝繁叶茂。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突然很想进来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突然。

  水泥路边塞满了一辆辆汽车,普通点的,大众丰田福特,稍微豪华点的,奔驰宝马奥迪。在津州,BBA几乎随处可见,宾利劳斯莱斯玛莎拉蒂有时候一天也能见到好几次。

  陆攸之环顾了一圈,这小区也挺旧了,都是些经济适用房,五六十平,大多是两室一小厅的格局。

  夜色逐渐昏沉,路灯点亮。陆攸之在树边找了个木质小秋千坐下来,包紧了衣服,开始一点点荡。

  一些微风送过来,树叶摩挲,响声簌簌,倒显得这小区一片宁静祥和。陆攸之缓缓摇着秋千,看着铁栅栏外的茫茫人海,烟火江南。

  街灯迷蒙。栏外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想来这就是这世上好多人的生活,包括她的,也包括言清欲的。

  陆启华说过,在津州许多人买得起豪车,奔驰宝马,但买房依旧吃力。所以你能在老破小的小区里,见到一圈的BBA。一套地段好一点的房子,可能就要七八万一平。

  房子对于中国人来说,似乎有着特殊的意义。有人说房子不是房子,是阶级的隐喻,是身份的象征,是优雅的代言,是富贵的化身。

  其实房子不过几块砖几片瓦,几张地板几桶白漆,可和房子绑定在一起的东西却太多了。当你买了房,站在里面对外眺望,感慨一句有家了。

  你在心里也终于可以对这个城市埋下一份安全感和归属感了。

  她不知道言清欲在这个城市,有没有这样一个“家”,有没有这样一份归属感。

  陆攸之眯了眯眼睛,捋了一把头发,就站起身准备回家。这儿太冷了。

  走到门口她转回身对着这个地方再看了一眼,心里深埋一句,这里是言清欲曾经住过的地方。

  她希望言清欲以后不会再回到这里住了。她想要给她好一点的,在她能力范围之内。不用最好,也知道给不起。就好一点,就好。

  回到家不过七点出头,陆攸之洗完澡工作了一会儿,没画画也没看书,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就随便翻了一部当下热播的,音量调低了一点,然后调高了点手机铃声,把它放在茶几上。

  中途她盯着手机思来想去,还是给白予发了个微信:你有没有和清欲在一块啊?在一块的话别让她喝酒啊!

  但是人家没回她。

  十点钟的时候电话就来了,白予的声音从听筒里冲出来:老陆你赶紧给我下来!

  陆攸之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

  白予见到面前这个人觉得又嫌弃又无奈,皱着眉头说了句:“行了行了,你站进去点,别出来了!”

  陆攸之外套也没披,穿着套浅灰色毛绒绒的居家服,披头散发的,趿着双拖鞋就踢踏踢踏下来了。听到白予的话后她撇撇嘴,自觉地站到墙边一点,是有点冷。

  “哎,人呢?”

  陆攸之瞅半天也没见言清欲,就白予和她那辆车。

  “醉了,在后座。”

  “不是说了别让她喝酒嘛!”陆攸之一听就急了。

  “我又不是老板!你冲我吼什么吼!”

  白予在开了后座车门后又转身回去白了一眼,“再说了,她又不开车!”

  “才喝了两杯。”

  陆攸之的气瘪掉了,想想人家好心送回来,这样也太没良心了,语气软了软,说道:“那我带她上去吧。”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来接吧,你到时候打电话给我。”

  陆攸之站在车门外朝里看,发现言清欲昏昏沉沉的,大概是人事不省的程度了,没什么光,她也看不太清。

  “是睡着了。”白予说了一句。

  陆攸之帮着白予一点一点把她挪出来,她让言清欲靠在自己身上。言清欲的身子歪歪扭扭的,全身重量压过来,在把人整个带出来的时候,言清欲的脚刚着地,陆攸之一下子没缓过来,差点重心不稳跌倒。

  “唉,”白予叹了口气,“要你何用!”

  白予弯下点身子,拦腰把言清欲抱起来。陆攸之垂着头在后面跟着。

  三个人乘着电梯上去,其实挺快。白予穿了双高跟,比陆攸之还要再高上六七公分。陆攸之仰起头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脚,觉得也有点内疚。但也无能为力,太弱了,帮不上什么忙。

  白予把言清欲放在客厅沙发上,起身抖了抖胳膊揉了揉腿,轻声抱怨一句:“哎呦累死我了。”

  “要不要喝点水?”

  陆攸之转身就要去厨房拿杯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那种情感特真挚的又羞于开口。

  “得了得了,虚伪客套要不得。”

  “老娘还要赶着回家卸个妆做个保养呢~”

  白予直起身子就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

  “那行吧,大恩不言谢了!”她憋半天最后说了这一句。

  “嗷哟,孤女寡女,酒气撩人,把握机会哦陆小作精~”白予半路又突然回身。

  “走的时候把门带好谢谢!”陆攸之语气严肃正经,顺便翻了个白眼。

  怎么可能...

  事实上陆攸之有点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没照顾过醉酒的,自己也没喝醉过,她站在地板上愣了一会儿。言清欲窝在沙发上蜷着身子睡得很沉,一动不动的。陆攸之挠了挠头还是决定先拿条毯子给她盖上,以免着凉了。

  她从卧室把自己那条羊绒毯拿出来,顺手关了客厅的大吊灯,只留下旁边那圈小射灯,光线暗掉了一半,变得静谧深沉。她把毯子盖到言清欲身上,边边角角都塞好。

  言清欲的下巴往毯子上蹭了蹭,翻了个身,平平地躺在沙发上。毛毯又有些乱了,但言清欲好像很喜欢这种触感,下巴又去蹭一蹭。

  陆攸之蹲下.身子给她拉一拉毛毯,言清欲身上传来一点点淡淡的酒气,非常淡,混着些红茶奶香味,尾调是很舒服的木质香。

  言清欲脸上还带着妆,依旧是清透的底妆,看得见鼻尖那颗小小的痣。但粉底液里好像加了点细闪,在光照下显得有些璀璨。棕色调的眼影,细长的眼线拉到眼尾,奶茶色的腮红,裸感奶茶色的口红。非常温柔的妆容。

  陆攸之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自己的卫生间里拿了些化妆棉和卸妆水,用脸盆接了点热水,重新坐回地板上。

  她把卸妆水倒在化妆棉上,轻柔擦拭言清欲的眼唇和肌肤。剩下的化妆棉用热水浸shi,再擦几遍。然后给她涂上些爽肤水,精华在手心搓热轻按在她脸上,最后抹上一些乳液。

  卸了妆的言清欲皮肤依旧很好,像剥了壳的鸡蛋,白皙,光滑,细腻。浓郁的暖黄色灯光洒下来,溶进她的肌肤里,沾在她的睫毛上。

  陆攸之看见她两颊边细小的绒毛,在灯光下显得荧荧绒绒的。她看着看着就发了会儿呆。

  不知不觉就十一点多了,陆攸之怕她睡在沙发上着凉,还是决定把她搬到床上去。

  她先去言清欲房间开好门,被子掀开一个角,然后去客厅把言清欲一把抱起来。

  事实上言清欲很轻,但陆攸之还是觉得很吃力。

  言清欲靠在她怀里蹭了蹭,吸了吸鼻子,然后嗡出了一声“嗯”。陆攸之看了看怀里的人,一动都不敢动。还好她没醒。

  把言清欲抱到床上,陆攸之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然后关掉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了两盏壁灯和地板上的一盏小夜灯。稀薄的光线慢慢沉淀在两边的床沿。

  陆攸之在言清欲床边铺了一块毛绒绒的地毯,小夜灯正好放在地毯上,发出幽黄的光。她盘腿坐在上面,手臂垂着,手指轻抚过地毯上细腻的毛。

  视线里的人很美好。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蜷着身子窝在被子里,两只手缩在下巴边。有时候会闪一闪睫毛,有时候会抿一抿嘴唇,有时候会伸手挠挠脸。

  陆攸之看着她,唇边漾起点点笑意,扬手替她拨了拨头发。

  如果她也算个风云人物,是不是就可以好好地把心爱的人护在身后,让她不必再为生活妥协,不必再为金钱奔波。

  她可以自信地,昂扬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或深情款款,或随性慵懒。

  这样好像特有面子。

  只可惜她不是。

  偶尔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就偶尔。

  午夜的津州快要陷入沉睡,陆攸之看了眼窗边的薄纱,夜幕辽远,金融大厦的塔尖还在一闪一闪地泛着光。

  陆攸之想,她就是这样的庸碌之辈。那种要仰望着塔尖的庸碌之辈。

  向来是龙首和鼠尾,各有各的混法。平凡也是有代价的,那种上不去下不来的滋味,有时也叫人难受。

  可龙首并不好当。要付出的努力,牺牲的时间,平常人其实难以想象。

  言清欲翻了个身,柔顺的黑发洒在洁白的枕头上。陆攸之站起身给她提提被子,然后出去接了杯热水,放在她床头柜上,顺带着那盏小夜灯。

  其实...

  也正因她就是个庸碌之辈,现在才有这份闲暇之心,来享受这抹旁人都不得见的温存。

  平凡有它的代价,也有它的好处。

  陆攸之关掉了床头的两盏壁灯,轻轻带上了房门。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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