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逃亡
睡得太过舒服, 眼皮软得几乎睁不开, 自落入沈明之手以来, 她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甜。白熙废了好大的精力才睁开眼睛, 躺在床上发呆许久方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动动手指, 全身的肌肉都异常酸软,也不知她到底在床上躺了多久。
门外传来些许的人声, 白熙支棱着耳朵仔细分辨,仿佛是卫士在交班。趁着这个机会,她一手提着铁链,一手扯下床上挂着的青纱帐, 用纱布将脚腕上的铁链裹住。
身上还有一些无力, 她从床上滑到地下,扶着床沿方才站稳。喘息片刻之后, 她拖着被裹住的铁链无声无息地摸到门边,从门缝里看见沈明牵着沈晗进了最里间的船舱。
“我与皇姐要谈事, 二十步之内不许有人。”沈明伸出半个脑袋吩咐门外的护卫。
谈事……
白熙不无恶劣地猜测她们会谈什么,这两个人的关系实在是混乱, 怕不是在背着别人干一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
侍卫们果真依言退到了远处, 船舱内寂静无人, 白熙大喜过望,蹑手蹑脚打开舱门, 木门开启的声音在水声的掩盖下细不可闻。
沈明两人的房间里隐约传来“靠岸”、“病重”、“中军大将”这样语焉不详的对话,白熙不打算听下去,转身沿着客舱狭窄的走廊抄小路准逃离。锁链的钥匙早就被沈明丢掉, 她也自知没办法打开,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拖着锁链逃亡。
甲板上零星站着几个持剑的卫士,三人组成的巡逻队提着灯笼来回巡视。
有一个护卫撑不住,趴在船舷上呕吐,巡逻队的人经过顺手拍他的背:“忍一忍,明天就能上岸了。”北晋之人不善水性,千机卫上船之后都多有晕船的反应。
明天就上岸?这么说她已经昏睡了接近三天?白熙皱着眉,借着昏暗的灯光,绕过客舱打算去找船尾的逃生船。
她贴着客舱的外墙潜行,夜里风大,梁河水深浪大,一个浪头打过来,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手上的铁链子发出哗哗的响声。
“谁在那里!”看守逃生船的千机卫发现不对,抬手就射出一箭,白羽利箭带着破空声将她的衣袖钉在船舷上。
白熙顾不得那许多,撕破衣袖撒腿就跑,千机卫丢下弓箭追她。她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跑到甲板上。甲板上的侍卫听到这里的动静还来不及反应,身后的追兵便已嚷嚷道:“长宁世子跑了!”
耳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惊慌地浑身战栗,此时已经容不得她思考,她宁可跳河淹死,也不愿再落入沈明的魔爪。
眼看她就要跑到船头的甲板上,追兵与堵截渐渐与她靠近,她把心一横,用尽全身的力量抱起一块木板。她将木板立在甲板上,手中的铁链套住木板:“告诉沈明,我就是死,不会落在她手里。”
喊完这一声,她抱着木板从船舷上翻身跃下,义无反顾地跳进幽深黑暗的江水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头脑一昏,一口水直接呛进了喉管,火辣辣地疼。河水冰冷刺骨,她的嘴唇当即由青转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放箭!”
船上传来沈明气急败坏的喊声,她睁开被河水模糊的双眼,沈明披着外袍的慌张身影落入她的眼中,如此讽刺。
木板很快顺着河流漂远,千机卫不死心,追到船尾朝她放箭。白熙借木板的浮力奋力踢腿划水,羽箭带着声响从她背后飞来,擦着她的肩膀射入水中。她憋了一口气潜入水中,忽然腰上一阵剧痛,一只羽箭划过她的后腰。
“啊!”
她被疼痛逼得浮到水面上,又一阵箭雨袭来,背后也中了一剑。白熙浑身一软,趴到木板上再也没有了力气。
“小王爷,她中了两箭,还要追吗?”千机卫首领跪地请罪,“属下们在她房间的床下发现了半颗药丸。”
“好,很好!”沈明将那半枚药丸捏得稀碎,“没想到,这个废物居然也有这样的胆子。”
“身中两箭,落在滔滔河水之中,恐怕性命堪忧。”沈晗道。
“派人去追,坐逃生船。”沈明咬着牙,一拳砸在船舷上,“追到之后,格杀勿论。”
“且慢。”沈晗拦住她,“陛下,臣有一言,派人沿着河流搜索,找到之后再将她带回来。长宁一旦有变,我们就可挟持着她回去即位。”
沈明冷静下来,反手握住沈晗的手,冷着脸道:“皇姐说得有道理,是我太生气,气昏头了。在长宁境内的全部千机卫都给我动员起来,一旦抓到小白,立刻通知我军边军大营。之前的线报说陈润天有不臣之心,我担心长宁近日就会生变。”
“尔等还不照做。”沈晗厉声斥责那些千机卫。
“明日上岸,我们快马加鞭回到边军大营,一旦情势有变,立刻武力送她回国即位。”沈明忽然松了一口气道,“好歹我们还有安插暗查在长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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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
头顶似乎又是船舱的样子,她大惊之下坐起,莫非她又落入了沈明的魔爪?然而她还没来及审视这个区域就疼得缩成一团,浑身都疼,双手僵硬地完全无法动弹,身上的箭伤带来撕裂一般的疼痛。
不对,她没有重新落入虎口,因为身上的锁链竟然凭空消失了!
“你醒了?”
娇艳绝伦的女子端着药汤推开她的房门:“小妹妹从哪里来?”
“你是什么人?”白熙警惕地盯着她,这个女子生得狐媚,看着不像个正经女子,倒像是个……秦楼楚馆的女子
“我?”女子把药放到她面前的矮桌上,以手掩着檀口放肆大笑,“我是个女支女啊。”
“我知道。”白熙撇嘴,“我是被你救下来的?”不用说,她身上的箭已经被取出,伤口也细细地做了包扎。
“不是我,是我的主人。”女子盯着她脖子上的烙印,“你是个奴隶?”
白熙咬着唇,没有说话。
那女子又自说自话道:“看起来不像,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画师。”白熙随口扯谎,“我去权贵家中作画,那人垂涎我的美色,将我掳走,幸蒙你家主人相救,方才逃得性命。”
“此言倒不想谎话。”女子把药碗推倒她跟前,“喝了这药,我再为你上药。”
白熙端着药碗,细细吹凉了喝下:“你家主人是谁?”
“她的主人是我。”门外传来一道悦耳的女音,白熙抬眼望去,一个看上去与她同龄的男装女孩子走进房中。这个女孩子的眉眼有一些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白熙直觉对方不是坏人,渐渐地放松了戒备。
“在下白攸,是个商人。”那女子在床上贴着她坐下,吩咐那个女子,“梅儿你退下。”
“阁下也姓白?”白熙愣住,药碗在她手上有些倾斜。
“哦?莫非画师也是白氏后裔?”白攸扶住药碗,温和地看着她,“小心些。”
“哦不,我姓林,林熙。”她赶紧扯了个幌子圆过去,“世人皆知长宁王尊姓讳白,不知阁下是否是王族后裔?”
“天下姓白的这么多,谁个说每人都要是王府的后裔了。”白攸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小画师姓林,莫非是唐国皇室的后裔。”
“不……不是。”她慌张地躲开,“碰巧而已。”
“你我一样,我也是碰巧姓白。”白攸收回手,拿起桌上的药瓶,“小画师受这么多伤,还泡了水,没有发展成肺疾已经是万幸,赶紧上药吧。”
见白攸对她没有恶意,她老老实实宽了衣物,白攸一层层地解下她身上的绷带:“那两条铁链子,我叫门客把它们打开了,在我这里,没人敢动你。”
“阁下的生意做得很大吗?”药膏涂在身上,冰凉清爽,白熙从未想过,涂药居然还可以如此令人舒适。
“算不上大,与长宁王府和南唐官府都有些生意往来而已。”白攸上药的动作停住,“小画师,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嗯。”白熙点点头,“那你此行目的地是哪里?”
“长宁王都,桐城。”
白熙心头一颤:“可以带我去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白攸给她重新裹上绷带,“我这正好需要小画师帮我手下女孩子们画像。”
“那个……”白熙转过身,有点为难地看着她,“打个商量,你可以可以,不要叫我小画师,我有名字。”
白攸摸摸她的头顶,笑了:“好,林熙?”尾音带着一丝戏谑,不易察觉。
“你好好休息,快靠岸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白攸临走前给她留下了好几幅名画,她爱不释手,闲来观赏临摹,连日来的阴郁之情都差不多一扫而空。真好,没想到深陷绝境居然还能遇到贵人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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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京卫们查到了一件怪事。”京卫的密探又来向长仪公主密奏,“有一个商队,从我国走水路运走了大量的军械,粮草,药物等,这些货物最后都流向了长宁。王长生詹事大人怀疑,公主要找的那个侍卫长就是跟着这个商队离开的。”
林祯搁下手中的军务:“查到钱豪和吴宇的消息了吗?”
京卫赶紧报告:“钱豪的消息暂时不多,只是查到他曾经短暂担任过长宁世子的护卫,但是很短,只有一月有余。而且是作为禁军小卒,并非将官。至于吴宇,长宁王命他担任王府司库,没有委以重任,看来是冷淡处置。”
“调查这个商队,查清楚它的幕后老板。”林祯道。
帐篷外传来盔甲的声音,李浴单膝跪地高声道:“末将李浴求见主帅,长仪公主殿下。”
“属下先告退。”京卫从后帐悄然离开。
“进来吧。”林祯揉着额头,唤他进帐,“是不是你弟弟那边有消息了?”
“正是。”李浴一进来就又单膝跪地,弄得格外郑重,“只是不是什么好消息,望公主保重凤体。”
林祯呆呆立在原地,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发生了什么?”
“李珂赶到之时,她……已经被北晋的人带出东安城了……”
林祯晃了晃,一口鲜血喷在了蓬布上。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