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挨老子
祁默端坐在祁喧的手心,连恐高都顾不上了,震惊地看着滥用俗语的文盲少年。
几个菜啊少年,这他妈就是有一碟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吧?
祁喧也就是随口一说,他端详一下祁英俊的模样,又轻轻地掂量了一下,感受到了那熟悉的重量,终于确定,这还真是他昨天才丢失的“弟弟”。
他嘀咕道:“居然还活着。”
祁默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他,不然呢。
那么问题又来了。学校明令禁止带任何宠物进校,他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的,被看到突然多了一只活物,那就是他违反校纪校规的铁证。
虽然也不会有多大的事儿吧,一通念叨是免不了的。
而这会儿离第一节晚自习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把豚鼠放回家里再回学校肯定来不及,而且作为一只只有半年时间就要上考场的高三狗,他并没有踩点进教室的权利。
因此他有点犹豫,跟蒋鑫说:“要不你帮我请个假吧?”
蒋鑫:“请什么假?”
祁喧想了一秒:“就说我走失的弟弟回来了,我要带他回家。”
蒋鑫无语地看着他:“刚不还小别胜新婚吗,你们关系这么乱的?”
“闭嘴。”祁喧说,“就你知道的多。”
他觉得脑壳上已经痊愈了的伤口又有点疼了。他前不久才因为被车撞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老张盯他正盯得紧,而且他家里什么情况人家也清楚,这个理由肯定是行不通的……
主要是他自己也不是很乐意因为这个便宜弟弟而请假。
他揪揪豚鼠的小耳朵尖,嘟囔道:“真烦人。”
豚鼠用脑袋顶顶他的手心以示抗议。
祁喧按住它不老实的小脑袋瓜,对蒋鑫说:“你把你衣服脱下来。”
蒋鑫立马揪住胸口衣领,警惕说:“你干嘛?”
祁喧:“……”
“我能对你干嘛啊照照镜子好吗!”祁喧一脸冷酷,瞪他一眼,“脱!”
于是蒋鑫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不情不愿地把肥大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
祁喧脱下自己时髦的黑白格子大衣。他这个衣服是修身款,腰间还配了个黑色的腰带,在腰后打了个结,看起来颇有慵懒撩人的风情。幸而蒋鑫还比他要瘦小一些,倒是没有穿不上的问题。
两人猫在流动警务室后面换好了衣服,天气正冷,脱下外套虽然只一瞬,祁喧还是不免觉得冷,忙把豚鼠塞进了怀里,拉上拉链,手揣进校服兜里,隔着一层布料,托住了小动物的身体,免得祁英俊滑下去摔成傻子。
蒋鑫明白了:“你要把它带学校里去?”
“是啊。”祁喧手指微动,揉揉软和的毛毛,威胁道,“不许出卖我,不然就把你扔了。”
突然陷入不见天日的境地的祁默:妈的智障。
校服足够肥大,衣服下摆又做了个收缩的设计,就是扯平了,走着走着也会自动慢慢缩上来,卡在髋部,自动给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们加上一个啤酒肚,塞了一个巴掌大的豚鼠也看不出来。祁喧对自己的伪装非常满意,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学校。
进了高三,各科老师就不像高一高二那时候管得那么宽了。老师们都窝在办公室里,偶尔过来巡视一番。祁喧进教室时,恰逢老张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给同学们灌鸡汤。他从后门溜进去,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座位上。
他到底还是怕把豚鼠闷死了,把祁英俊从校服里放了出来。
结果发现小东西意外地老实,瘫他手里一动不动。
祁喧一惊:不会真闷死了吧?
他不由得把五指收紧了一些,手下小小的身躯微微起伏,透过柔软的绒毛能感受到那比他手心略高的温度。确实还活着没错,祁喧放下心来,撸了一会儿,把豚鼠往大腿上一放,开始一手撸鼠,一手掏出一张数学卷子做着。
啊,祁英俊虽然烦人,但老实下来做一只掌上明猪的时候,还是很让人快乐的。
他沉迷在撸鼠和做数学的双重快乐里,感觉没过多久,第一节晚自习就下了。
旁边有人喊他:“祁喧。”
祁喧回过神,是边绍。
他微微皱眉,下意识地想把豚鼠收进校服里,却已经来不及。边绍已经看到了,吃惊道:“这就是你家养的荷兰猪吗?”
闻言,坐他后边的唐洁也抬起了头:“猪?什么猪?”
边绍笑笑,指指他大腿上安睡的小东西:“祁喧带了一只荷兰猪过来。”
唐洁两眼放光:“我可以摸摸猪猪吗?”
祁喧本能地张手盖住豚鼠的身体:“它在睡觉。”
唐洁有些失望,但还是体贴地说:“那就算了。我家肥肥睡觉的时候也不喜欢被打扰。”
唐洁是个猫奴,同学快三年,谁不知道她家里养着只布偶猫,大名菲菲,非常漂亮,脾气也大,听见铲屎官叫她肥肥,能一天不理人。
被打入冷宫的唐洁还美滋滋地跟人炫耀。
边绍却眼尖地看见猪猪的爪子动了一下:“它醒了!”
他似乎也很喜欢荷兰猪的样子,笑着弯腰,对祁喧说:“我就摸一下,可以吧?”
不太好吧……祁喧对这个引发关注的罪魁祸首有些恼火,淡淡说:“它认生,会挠人……”
然而这时边绍的手已经落在了祁英俊的脑袋上,还揉了两把。
而那只在他家里作威作福敢挠敢闹,举家上下含在嘴里都怕化……怕吃了的“掌上明猪”,竟然容许了这一冒犯的举动,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腿上,宛如一条咸鱼。
边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对祁喧说:“它好乖,不挠人啊。”
祁喧有点心塞,笑容很淡:“它在家里很闹腾的。”
他想起以前自己过的那些“水深火热”的日子,心里不舒服,连带着边绍无意间碰到他的手指也让他看不顺眼了起来,心说,个没骨气的东西,回头就把你剁了。
边绍似乎没看出来他心情不佳,开玩笑道:“那它可能也看出来我们俩玩得好。”
祁喧假笑:“哦,是吗。”
经过大半年的练习,大伙儿都习惯了一进教室就尽量安静的日子,他带来的这只小豚鼠也只是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大家借此压着声音跟做贼似的聊了几句天,便又各就各位,埋头苦学去了。
人一背过身,祁喧就立马不爽地捏了捏祁英俊的小短腿,用气声儿骂道:“怂货!”
祁默莫名被“摸”,才是不爽呢,他顾忌到教室人多,这个年轻的自己又勉强算是他的饲养人,这才强行装死,结果装死完毕,火还没消,就突然被捏。祁喧可不是外人,他才不惯着他这副臭脾气,立刻不甘示弱地在少年的掌心挠了一把。
然而挠是挠到了,爪子也捞不出来了。
祁喧轻易地用两根手指按住了他的爪爪,握笔的右手顺便用笔头戳戳豚鼠的脑袋,把巴掌大的小动物推得歪倒在他腿上:
“造反吗?”
祁默被推得晕头转向,两眼直冒火光,既气自己这副软弱无力一推就倒的身体,又气自己居然被十多年之前的“自己”欺负了,一边挣扎一边向祁喧投去死亡凝视:
莫挨老子!
他自认眼神非常凶狠,奈何他顶着一只肥噜噜的豚鼠的身体,两只黑豆眼固然灵动,脸看起来却呆呆的,做什么都自带“变蠢”特效。
于是他看到祁喧盯着他看了几秒,嘴角开始控制不住地上扬,压抑地笑了起来。
祁默:“……”你完了!臭傻逼!
祁喧笑了好半天,又狠狠地挼了他几把,这才收了心,上节自习做了一节课的立体几何,有点腻,这会儿便拿了一张文综模拟卷慢慢刷着。
“城市大量布置植被浅沟,产生的影响有……”
撸猪真是一项减压的活动啊,他愉快地勾了B选项,心想,要不以后多带它过来?
刚刚被挠的掌心这会儿已经不痛了,祁喧抽空瞄了一眼,连个抓痕都没有。
小公主爪下留情,他想到自己前不久还被挠得血淋淋的惨状,一时竟然有点感动。
他怀着这一份感动的心情投入了学习中。
在他“庞大”身躯投下的阴影里,祁默静静地窝在他怀里,回想起方才见到的那张脸,眼底全没了上一刻面对祁喧时玩闹似的恼怒,而是一片冷意。
边绍。
脑门上仿佛还残留着那只手的触感,这让他反胃得不行,忍了又忍,才没把气儿撒到爪子下暖呼呼的大腿上。
……主要是他好像也挠不动祁喧的牛仔裤。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能意气用事。他反复想着,把脑袋埋进“自己”的怀里,那熟悉的气息让他有种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的错觉,也抚平了他心底升腾的怒气。
对于他的小动作,祁喧的感受是:是什么撞了他的腰。
他还以为自家宠物被人吓到了,在跟他撒娇,心里有点得意又有点软,安抚地摸摸头,推翻了先前的想法。
自家猪猪胆子这么小,还是安心待家里好了。
三节晚自习说起来长,其实也就够不那么仔细地刷两三张试卷。
下课铃响,压抑的高三教室难得地闹腾了一会儿。祁喧小心地护着怀里的豚鼠,跟在人群后面慢慢走。
走得慢点儿没什么,关键是要注意安全。这会儿人这么多,他家英俊才那么点大,万一掉下去了,可不够人家一脚踩的。
他就这么慢腾腾地挪到了走廊上,蒋鑫没那耐心,跑楼下等他去了。
平安地到了楼下,蒋鑫站树底下等他,祁喧向他走去,说:“走吧。”
蒋鑫却说:“等等,边绍买饮料去了。”
祁喧一顿:“他买饮料关我什么事儿啊?”他可还记着今天这笔账呢!
蒋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凑过来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和边绍关系淡了点啊。”
“没有吧。”祁喧否认,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忽觉手臂一沉一轻,祁英俊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踩着他的手跳了下去!
“我操!”
蒋鑫立马说:“怎么了?”
祁喧冷汗都下来了:“英俊不见了!”
这黑灯瞎火的,祁英俊也一半毛都黑得,这要怎么找!
“英俊?”蒋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安慰道,“它可能是看人多,被吓到了,你别急啊,慢慢找。”
祁喧却已经不大听得进去,在花坛边树底下找了起来。这要是让老妈知道他找到了她二儿子又弄丢了,老妈不得撕了他!
可是豚鼠毕竟不是猫猫狗狗,那娇小可爱的体型在平时是优点,在此时却只会让人倍加担心。祁喧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又看到身边来来去去的人,脑子里已经开始止不住地冒出各种豚鼠被踩成饼的惨状。
急得他背上衣服都被打湿了。
过了漫长又短暂的五分钟,他几乎都要绝望了,突然听见蒋鑫说:“你看是不是在那!”
祁喧条件反射地直起身,顺着蒋鑫的指尖看过去。他蹲着在花坛边的阴影里找了半天,猛地站起来,还有点眼晕,过了一会儿才在玉兰树的影子下看到了一小坨黑乎乎的阴影。
还有俩隐隐发光的黑豆眼。
祁喧猛地舒了一口气,大步走过去,把豚鼠拎起来:“我说你,发什么疯呢?”
祁英俊白了他一眼,两只前爪扒着他的手,自发地往他怀里爬过去。
祁喧下意识地配合他,完了才发现自己的教训根本没人听。
祁喧:“……”这破豚鼠不能要了。
蒋鑫出来和稀泥:“别发气啊,找到了就好。主要是它又听不懂。”
祁喧脸色更差:“边绍呢,怎么还不来?”
蒋鑫往小卖部那边看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不过他的手怎么了?”
祁喧闻言看了过去,边绍注意到,对他们抬了一下手,苦笑道:“刚刚不知道蹭到什么了。”
那手背上赫然有三条血痕,一直延伸到了手指上,看起来异常可怖。
蒋鑫“嘶”了一声:“你这是被刺条刮到了吧?”
“可能吧。”边绍说,“也是倒霉。”
祁喧目光一凝,不知怎么想到了,祁英俊的前肢,好像就是有四个爪子,一个很短,一般用不着,挠人时会留下三条伤痕。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