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三年前因为臣远赴西北,归期不定,便求到长公主帮忙照顾让她在公主府留了下来。今夜皇上设宴为十二殿下接风洗尘,她不慎碰掉酒壶弄湿其他贵女的衣裳,惹得那名贵女惊呼扰了皇上的兴致,实在也是该罚,不如皇上便罚她抄大周律例一遍如何?她自小不爱念书,这一遍抄书怕是会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青年的声音温和,带着点点低沉,分明就是求情的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句句在提醒皇帝,明明就是那名不懂规矩的贵女尖叫打扰了宴会,皇帝你都原谅并且还让她下去换衣裳了,而另一人,你却是揪着不放。
虽没有一句话在数落皇帝的不是,可皇帝听着却是扎耳的很。
“你说她是你未过门的未婚妻?”
“是。”裴绪沉声回答,挺直的脊背没有一刻弯下来过,一直都为阿福挡住皇帝犀利的审视。
阿福跪着,抬头愣愣的看着前方几步远的青年,身体里好似有什么东西酸酸胀胀的像是满溢出来了一般,鼻子酸酸的,连带着眼眶都红了。
他特意站出来,站到她面前回话,无非不就是想要挡住皇帝的审视,让她没有那么紧张害怕。
少女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没有发出来,水润润的杏眸里布了一层氤氲的雾气,眼底全是前方那人的身影。
皇帝没有说话,浑浊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下方不卑不亢的青年许久,就在众人以为皇帝即将要发怒的时候,皇帝忽然就撤回了打量,连带着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既然是小错,那便照你说的做吧。五日后,你亲自带着她抄写的大周律例进宫给朕。”
“是,多谢皇上。”
剧情反转的太快,阿福还没有反映过来就被人带了下去。
宴会肯定是不能再继续参加了,除非真的是不怕死。
她站在殿外,快到五月了,天气渐渐回暖,夜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可阿福却觉得冷。
凉飕飕的,方才在殿内惊起的冷汗这时候被风一吹,倒觉得后怕起来。
裴绪还没有出来,阿福想着他估计要等宴会尾声,她不好再留在皇宫里,便跟着前来引路的宫人出了宫门。
回到长公主府以后,阿福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的看着桌上的烛台出神。
脑子里一直回放的都是方才裴绪不顾规矩挡在她面前的模样。
他长大了,正在以他的方式来给她撑起一方角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燃着的烛芯忽然小小的爆了一下,阿福回过神来,才发现蜡烛已经燃了一半。
她看了看外头的天,除了廊下的灯,其余的地方都被黑暗包裹吞噬着。
慢吞吞的走到床榻边躺下,看着帐顶繁复精致的花纹,喃喃:“阿绪……”
今晚上皇帝为他们接风洗尘,若要昭显皇恩,怕是要留他们在宫中住宿。
帐顶的花纹过于繁复,阿福渐渐看的眼睛有些酸,干脆闭上眼睛养神去了。
睡的迷糊之际,她惊觉床边上像是站了个人,她很努力的想要睁眼,但惊吓过后剩余的疲惫占领了她的身体,上下眼皮粘着就睁不开。
她在梦里费力的挣扎,只感觉那人身量欣长,一点点的靠近她,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湿漉漉暖烘烘的吻。
带着她熟悉的气息。
翌日。
床上的少女睁开眼,杏眸迷茫的看了看周围,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上发生的事情。
下床洗漱过后,便有人来找说是长公主有话要交代。
到了长公主的寝院后,长公主还在用饭。
“你在花厅里等一会儿,本宫有话跟你说。”
“是。”
等了大约一刻钟,长公主才盛装来迟。
“昨晚上皇上留裴绪住在宫里了,今日他要去军营帮肇熙办事,一会儿下午才来找你。”
“哦。”
阿福兴致不高,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
“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开心?”长公主转了转手腕上新入的翡翠镯子,笑道,“昨晚上裴绪开口就说你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本宫解释的?”
“我也不知道……”
“本宫之前就觉得你俩的关系不对劲儿,倒是没想到你个藏不住话的丫头倒是瞒了本宫好几年!亏本宫事事为你着想。”长公主哼了一声,“行了,你也别坐在这里碍着本公主的眼,回去收拾收拾差不多一会儿裴绪就来接你了。”
“本宫年纪大了,见不得小年轻打情骂俏。”
说完,长公主便起身赶人。
阿福只好离开,回去后盯着满柜子的衣裳发呆。
一直到下午,丫鬟来报说裴绪已经到了府门口等着了,阿福才慢吞吞的捡了一件妃色春装穿上了。
马车在府门口等了挺久,阿福出去便有人为她撩了车帘。
还没进去,便对上裴绪漆黑如墨的黑眸。
眸色深深的,像是晕了一团上好的墨,又像是即将卷起漩涡的深潭,不小心就会掉进去。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阿福显得十分不自然,在马车前磨蹭了一会儿才提着裙子进去。
一进车厢,车帘被赶车的人适时关上,顿时阿福便觉得自己像是掉进狼坑的肉团子,想起来要跑也来不及了。
“不坐吗?”
裴绪出声,盯着她。
“啊??坐啊。”
阿福有些尴尬的坐在一侧,杏眸飞快的瞟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
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眼睛不自觉的到处乱看,就是不看裴绪。
可耳朵,却不知不觉的红了。
甚至还觉得有些热。
阿福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想了想觉得还是因为裴绪一直看她紧张导致的。
视线慢慢的移到旁边的人脸上,阿福张了张嘴,憋出了几个字:“你一直看我干嘛?”
几年不见,阿福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着裴绪竟然会不自主的脸发热,到处都奇怪的很。
甚至还不敢一直对上他的眼睛。
“想看便看了。”
裴绪回答的简单粗暴。
阿福猛地抬眼,看向裴绪的眼神里还捎带着些许惊讶,嘴巴张了张,发现不知道说什么。
真的好像不太对劲。
以前裴绪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阿福顿时有些慌。
放在腿上的手不自主的揪着,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奇怪,真的太奇怪了。
她为什么要脸红?
少女心慌慌的不行,准备说点其他的转移视线。
“这三年你在西北为什么从来不给我写信?我给你的信你一封都没有回我。”
阿福的语气有些委屈,控诉一般的看着他。
裴绪没说话,只是眼神却从没从少女的身上移开过,他像是久病不愈的病人,此刻贪婪的注视着希望。
半晌后,他才答话:“在那里我被盯的很紧,我怕写信被人路上拦截知道你,所以就没回。”
“那你后面为什么又给我写了?”
还只有一个字……
“因为可能会伤害你的人已经被我亲手了解了性命。”
因为怕人知道我的软肋,才心狠的没有回。
少女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来,一把抓住身侧黑发青年的手腕,语气有些急:“那你受伤了吗?”
这话一问出口,阿福就有些懊恼。
哪有行军打仗一丁点伤都不受的?
可一想到当年裴绪身上可能会出现的狰狞的伤口,阿福顿时也顾不得许多。
“你肯定受过伤,我看看留疤了没有?”
说完,也不像刚才见面那般拘谨,干脆直接紧挨着坐到青年的身侧,作势要去解他的衣裳。
今日裴绪没穿铠甲,只穿了普通的常服,腰带被解开,那几乎衣裳就乱了。
腰带被人拉了拉,一直稳着没动的裴绪忽然一把攥住腰间那只不老实的小手。
黑眸更加深沉,连带着嗓音也沙哑了几分:“一会儿给你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