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以后乖一点39
焦娇瞪他:“知道还不快点跑!”
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她没武功,也跑不快,跟着景元帝就是个累赘,若真有万一,第一个出事的肯定也是她。已经死过一次,她其实不怕死,只是有点担心死的不值得。她在这里没有牵绊,没有念想,只除了焦家看顾,老爷子的恩惠,她活着,或许没办法争气给焦家回馈一二,若今日为救驾而死,哪怕用处不大,皇上也必会抚恤焦家,算是死的其所了。
只是这些想法对着景元帝的眼睛,有点说不出来。
他的感动是实打实的,可她保护的却不是他,是她自己的名声,是焦家。
虽然心思有些不诚,可万念归一,寻求的结果却是一致的——
“你不能死知道么!谁死你都不能死!”
不知景元帝被戳到了哪里,突然哈哈大笑,大手掳过焦娇就往墙上飞。
“啊啊啊啊啊——”
焦娇再一次体验了一把‘飞翔的快感’,只是这回并不在墨阳殿,好歹有个顶,看起来再高也就那么高,这是在外面,天高地阔,想有多高就有多高!
焦娇眼睛根本不敢往地下看,感觉腿都软了。
呼呼风声带来了兵戈锐响,她听到黑衣刺客正奔驰而来,往后看一眼,感觉眼睛都花了。
景元帝却胸膛鼓动笑声愉悦,似乎很久很久没这么高兴过:“原来皇后这么喜欢朕啊……”
竟然愿意为了他去死。
焦娇:……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吧。
她舌根发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身后人影越来越多,除了黑衣刺客,还有皇上的金甲卫,显然大家都反应过来了。两方撞在一起,焦娇看不出谁输谁赢,只觉势均力敌,眼下无虞。但是黑衣人越来越多,自四面八方赶来,怎么杀都杀不完。
血花在身后爆开,不知道哪边的尸体扑通扑通往下掉。
战圈越来越近。
她仍然是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累赘。
焦娇咬着唇:“皇上,放我下来吧。”
景元帝笑声中带着调侃:“皇后这么喜欢朕,朕怎能留皇后一人?”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开玩笑!
焦娇气的掐了他一把,但也隐隐有些安心,他是天子,却非无情君王。虽然脾□□,虽然霸道,虽然喜欢欺负人,但,他是个好人。
慢慢的,天光发白,身后黑衣刺客尚未摆脱,前方又有新一波刺客拦路,来势汹汹,焦娇注意到,景元帝的下巴绷紧了。
他的手心开始渗汗,他的唇角抿的紧紧,他的胳膊似乎在颤抖。
他……害怕了么?
“你——”
这次不等她把话说完,景元帝突然加速,蹿出去老远,把她放在一个深巷口。
惨白天色下,他抚着她的脸:“抱歉,不能再带你走了。”
焦娇感觉到他的颤抖,眼帘垂下:“我知道的,你自己要小心。”
景元帝眸底墨色疯狂起伏,似乎很是挣扎,可最后,他仍然什么都没说,只放开了焦娇的手,扣住她后脑,亲吻她的额头。
焦娇形容不出这时的感受,这个吻沉默的甚至不像歉意,像诀别,带着股绝望的味道。
景元帝很快走了,几乎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焦娇靠着高墙,眼泪瞬间汹涌。
虽然求仁得仁,可她高兴不起来。她不怕死,应该感谢他带她这一路,可他笑得那么开心,说了那么霸道的话,最后还是把她扔下……她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她宁愿他最初就放下他,别带着她走那一路,别给她希望。
这一次她没有坐在高处,却仍然被抛弃了。
焦娇抱住自己,提醒自己他是皇上,不是上辈子她的父母,本就对她没责任没义务,不应该承受任何指责,他做什么都对,哪怕是真的放弃她。
刀光剑影映照在天空,血腥味冲斥鼻间,兵戈声越来越近,焦娇的心一点点攥紧,害怕,担心,恐惧等种种情绪潮水一般涌上。
有人经过这里,她没被发现。
有人发现了她,锋利剑芒劈下来的一瞬,旁边有人伸长刀架住——
“姑娘莫怕,属下等会在这里,誓死保卫您的安危!”
英武制服,制式刀兵,焦娇认得,这是景元帝的金甲卫。
“为什么你们会……”
一句话没问完,焦娇就盖住了自己的脸。
不用问,没什么好问的,金甲卫只听皇上号令,他们出现在这里,必是他下的命令。
星芒染上血色,惨白天色随着晨曦的到来,慢慢有了温度,天光大亮,掩盖一切脏污和不堪……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亮了,外面刀兵声也停了。
金甲卫探查过后,过来请焦娇出去:“外面已经安全,姑娘可自便。”
焦娇走出了高墙。
街道上触目所及满是尸体,血渍漫延,沾到脚上擦都擦不掉。
焦娇知道自己的声音有点抖,还是坚强的问了出来:“皇上可还安好?”
金甲卫:“姑娘放心,皇上无事。”
焦娇又问:“我家……我祖父和父亲呢?”
金甲卫竟也知道,好似之前刻意打听了似的:“ 焦老爷子身体不好,昨夜一早就由焦大人服侍着回了院子,并未再出来,是以根本没经历这场祸事。”
焦娇瞬间放了心。
都没事,她就没什么牵挂了。
身份不同责任不同,以前发生这种事躲过去就好,安全后第一件事当然是立刻回家,现在作为皇后,有些事就不一样了,她得帮忙处理后续,控制事态方向。
焦娇只用了几息就冷静了下来,看向一直回话的金甲卫:“我的侍婢甘露现在何处?手下大管事李内侍呢?还有昨夜各分处负责管事,你可能为我一一寻来?”
御前金甲卫经层层选拔而出,个个眼明心亮思维敏捷,一听就知道皇后要干什么,立刻目露赞叹:“手下这就去寻她们过来!”
焦娇闭目休息片刻,待人手来齐了,立刻开始做事。
刺客为何忽至,原因未知,路线未知,也不需要她花心思查,自有景元帝自行处理,她要做的也不是查案,而是祸事后的安抚工作。各处随扈女眷可有吓到?百姓们是否过于恐慌,可有死伤惊惧?若有死伤,哪里最为严重?尸体是否仍各处陈列?情况迅速了解后,该安抚的安抚,该抚恤的抚恤,该收敛的收敛,请医,调药材,街道整理清扫,将破坏掉的资产一一清点……
焦娇很忙很忙,连饭都忘了吃。
待到午后,终于第一批工作做完,精神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些时,她注意到,四周无比安静。
非常安静。
猛的回头,她看到了景元帝。
午后光线灿烈,他穿着明黄龙袍,脚不沾尘,衣无寸褶,身材昂藏,脸上仍然戴着面具,面具上血色依旧,似乎是刻意在提醒自己昨夜的经历,那对一届天子来说是羞耻。
焦娇恭敬跪拜:“臣女焦氏,见过陛下。”
景元帝挥了挥手,四下仆从散开,偌大庭院只余二人。
他亲自把焦娇搀起来,问她:“未救你到底,怨朕吗?”
焦娇摇了摇头,微笑:“不怨。”
他们只是被一纸圣旨绑定的未婚夫妻,没什么前缘,更不存在深情,对彼此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寻常夫妻还大难来时各自飞呢,他们这又算得了什么?而且——
“皇上也并没有抛弃臣女,特意留了金甲卫保护臣女,保证臣女安全无虞。”她看着景元帝,目光清澈明亮,满满都是他的身影,“皇上故意不带臣女,是因知道自己是目标,带着臣女臣女反而会更危险,不如把臣女放在暗处,交给可信之人照顾。”
别人都追着他去了,就不会有人追她。
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慢慢想一想,全部都能懂。
人心皆自私,有时生死一瞬能放弃自己成全别人,可危机没那么严重时,反而容易想多,比如昨夜高墙下的自己,太自私,太钻牛角尖,那是不对的。
他已经做得很好很好,她该感谢,而不是升米恩斗米仇,别人对她好了八分,下一回不到九分就是对不起她。
景元帝沉默片刻,嗤了一声:“无论如何,朕还是放开了你。”他声音中有一些自嘲,“你是不是觉得朕太无情,太顾惜自己性命?”
焦娇:“惜命有什么不对?”
景元帝怔住。
焦娇目光湛亮:“您是天子,身负一国社稷,百姓福祉,任重而道远,自该好好保重,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为了您抛却性命,您珍惜我们大家都珍惜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若您不顾大局,视自己性命而无物,臣女才更难过。”
这样的话,景元帝从未听到过。
小姑娘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纯粹,看起来诚恳又真切,她就像阳光一样,似乎能融化所有寒冰。
景元帝心里一暖,又是一空。
他知她聪慧,真诚,也看的出来,所有这一切话语,此刻所有感动,她会给他,皆是因为他的天子身份。只要是天子,肩担责任无可替代,不管这个人是谁,不管她喜不喜欢,她都会做这样的选择,说这样的话。
很久之前也是,她在殿上说‘会喜欢他’,并不是觉得他好想要喜欢他,不是他在她心中有多重要,是因为两个人被圣旨绑在一起,他的身份责任太重要,她做此选择,脚下的路才会更好走。
骄阳似火,照亮世间万物,包括人心,哪怕你不想看到,它也会将它摆出来,让你看到。
景元帝声音苍白:“朕宁愿你不懂事……”
很多时候,他宁愿她不要那么聪慧,不要那么通透,不要想那么多,傻一点,随心所欲一点,开心了就冲他笑,不开心就冲他闹,甚至咬他打他。
那样起码他在她心底有个份量。
现如今,他在她心里是天子,也仅仅只是天子。
必须尊敬,必须理解的存在。
情爱什么的,不必要。
“抓到了抓到了,就是他!走,咱们让皇上看看!”
外面声音突然嘈杂,金甲卫来报,百姓押着一个人过来了,说是刺客首领。
焦娇看了景元帝一眼,觉得不大对。
什么首领能被百姓抓到,而不是金甲卫按住?
忙碌大半天,她还没来得及问景元帝具体后续,刺客抓的怎么样了,到底从哪儿来,怎么就知道你在人群里,并且在你穿着寻常衣服带着寻常面具的情况下精准的追向你,但显然这场刺杀是有阴谋的,前期必有大量准备。
如此精准狙击的行刺,不管景元帝有没有棋高一招毫发无伤的迅速躲过,它的首领都不会是个蠢货,随便由百姓就抓到了。
内里必有原因。
皇上对大臣可以要求甚高各种威严,甚至可以在有理由的情况下说杀就杀,对百姓却不行。朝堂之上都是人精,会思考自己前程家族利益,有太多取舍牵绊,从不会随便发表意见,百姓却非如此,太淳朴,思想也大多简单,很容易被带节奏。
人这么多……没准带节奏的人就在中间,处理起来更加要谨慎。
景元帝点了头,让大家进来。
金甲卫立刻列队分两边而站,内侍赶紧从厅堂中搬出一把椅子给皇上坐下,一切将将准备好,百姓们就按了一个人上来。
“就是他!吾皇万岁!胆敢刺王杀驾,此贼首断断不能放过!”
百姓们七嘴八舌,呼啦啦跪了一地。
景元帝叫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贼首,竟觉得眼熟……
此贼还真是刺客之一,是不是首领就有待商榷了。
“昏君暴君该死!上天示警,人人得而诛之,我有何错!有本事杀了我!再来一次我仍会做此选择!”
别摁在地上的男人留着络腮胡,眼如铜铃,瞪向景元帝的目光充满仇恨,还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站在他身侧的百姓一脚就踹了上去:“叫你浑说!皇上面前也敢放肆!”
络腮胡男子吐出一口血:“无知愚民,你知道屁!”
焦娇侍立一侧,只见金甲卫气氛也知不对,这个人还真是漏网之鱼,只是不知怎的,被他们漏过,却被百姓逮住了。
百姓们自以为帮了忙立了功,怎忍的了被贼首骂,立刻挽袖子揍人:“你才知道屁!若是懂忠孝节义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呵呵……”络腮胡和血吐出一口断了的牙,目光阴鸷,“四个月以前,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懂忠孝节义的好人,可我等来了什么?天子暴虐噬杀,我的家族,村民,我的表妹……全死了,一夜之间,全死完了!”
百姓们愣住:“你……不好说瞎话的!”
络腮胡眼底凝着血色,红通通的吓人:“我乃青瓦堡人,那表妹,不过长相和皇上废后杜氏有几分相似,就引来大祸,为他不容,不但表妹要死,表妹的家人要死,我这等远房亲戚也要死!我何尝不懂忠孝节义,可天子逼反,我又能怎样!”
废后杜氏……
青瓦堡……
焦娇心内咯噔一声,想起了上一回刺杀时景元帝说过的话。
他说最初巡边时,也遇到过一场厮杀,起因就是青瓦堡,相貌和废后杜氏相似的女子。
算起来,从前往后一共三场厮杀,次次都与其有关,处处绕不开青瓦堡,这可是连环局?
景元帝说避暑之行刚刚开始,还未走到行宫,已经听说了这个相貌与杜氏相似的女子,后来这女子死了,然后有第一场刺杀,第二场刺杀……第二场看起来紧张却有条理,好似一切在预料之中,景元帝还和杜国公就此达成了利益交换,拿回了刘总兵的兵权。
所以之前一波两波全是小打小闹,故意混淆视线,实则为了这最后一击——
景元帝没想到的,躲的狼狈的这一击。
若非他实力超群,运气也不错,只怕这一次还真无法毫发无伤的躲过。
谁是背后主使?刘器已经被卸职,不可能,杜国公?人家正在养急病呢,根本没出门,就算查出证据别人也能轻松推却……
焦娇感觉有点乱,理不清,但无论如何,眼前的事总要解决。
这络腮胡明显不是真正的死士刺客一流,而是被鼓动洗脑的人,对景元帝的仇恨是实打实的,嘴里喷出的话总不能让皇上亲自回答吧,多掉价?
焦娇就站了出来。
“你说的话不少,但我一句都没明白,既然你觉得自己占理,敢不敢回答我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