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弓弯满月天际未明
孟舒苓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摇摇头, 将方才蹦出来的那些奇怪念头都塞回去, 只是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她把地上所有纸都捡了起来,整好了, 压在了桌案上的一摞书下面。
她不知道方天扬这里有没有人会盯着。孟舒苓好似是出于本能一般觉得, 他这些奇怪东西, 还是别让人知道的好。
方天扬始终没有醒过来, 孟舒苓收整好了一地的废纸,又站在那远远地看了他一会,才又轻手轻脚地离开。
从内院出来,外院里,春兰芍药她们都已起了。张妈妈做了早膳,几个人就坐在小厨房旁边的廊下吃着。春兰打眼看见孟舒苓走过来,连忙放下碗起身。
“小姐这么早就醒了?怎么也不喊奴婢进去?”
孟舒苓摆手示意她们都坐下:“以后都不用了,除了有事通禀, 我那里若有什么吩咐, 会单独摇铃铛的。”
春兰垂眸,暗暗看了芍药一眼, 应了是。
芍药也已放下了碗筷,看孟舒苓进了这边厢房坐下,才道:“郡主还未用早膳吧,现在端上来吗?”
孟舒苓抬眼看了她一眼,方道:“我没什么胃口, 若有清粥就端一碗来。”
清粥自然是有的,张妈妈得了吩咐便盛了一碗上来。孟舒苓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想到了什么,便又抬头道:“给方公子那里也送一碗,人都在这了,倘若饿死了,不好与父王交代。”
她昨天晚上也想过为什么父王会把方天扬留下,可她没什么头绪。
若说是因为王柔,父王没留情面,已经直接将她遣送出去了。可若不是因为王柔,又是什么原因要留下方天扬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呢?
孟舒苓并不奇怪自己父亲会知道关于方天扬的事情。毕竟广平王府里不知有多少都是王爷的人,只是他父亲顺水推舟,甚至隐隐有让方天扬做郡马的意思,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晨雾初散,外边渐渐热了起来。
孟舒苓出了她的院子,一路走到王府门前时,王柔正由袁嬷嬷扶着,准备出王府,登上前去山中宗祠的马车。
她虽面容有些憔悴,可妆容却精致。瞧见孟舒苓来了,她笑了一下,看不出一丝失魂落魄来。
只是她身后跟着的孟霈就没有那么淡定了。瞧见孟舒苓,眼看着他脸上便浮起一层薄怒来。
“没想到我这面子还挺大,王爷不想瞧见我,郡主却来送我了。”
“王侧妃这是要哪去?往后可还回来?”孟舒苓一双眼睛清澈灵动,问这问题也似孩童之语。
王柔冷哼了一声。东窗事发,面对王爷她无力回天,可有另一件事,她却有了眉目。
她现在觉得,孟舒苓恐怕不是真疯了,该是装疯。什么宫中的皇子帮着她出主意,不过就是个幌子罢了。
只是她没有证据,她现在已是戴罪之身,即便真这么认为,也断不会说出来。只是昨日夜里,偷偷提醒了自己儿子罢了。
她是远去京城了,可她的儿子还在,只要孟霈在,王柔就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定能再回来。
“让郡主担心了,日后我不在了,郡主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毕竟,我不想等我回来的时候,郡主倒先走一步了。”王柔温柔笑道。
孟舒苓心里啐了一口,只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那王侧妃路上可千万要小心,我听人说,‘丧家之犬’是很容易被人欺负了去的。”
“孟舒苓!”跟在王柔身后的孟霈眼看捏着拳头就要冲上来了,袁嬷嬷怕出事,连忙抱着他的胳膊拦住他。
孟舒苓刚想开口再激他两句,谁知这时另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孟公子别来无恙啊?怎么一早起来就这么容易动怒了?这可不好。孟公子岁数也不小了,这侧妃都出了门了还要为你担忧,多不好啊。”
方天扬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在孟舒苓身边站定,脸上挂着一丝闲适从容的微笑。
孟舒苓闻言看向他,他也偏过头来,朝孟舒苓笑了一下。
“哼。”孟霈知道袁嬷嬷的意思。孟舒苓是郡主,王爷又回来了,他现在意气用事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落了把柄。
方天扬见孟霈被拦回去了,才又看向王柔:“这几日在府中承蒙侧妃照顾,如今侧妃要离开了,到了山里,不比在王府,侧妃可千万要注意身体。”
方天扬和孟舒苓两个一唱一和,摆明了就是故意气她,王柔袖中的手早攥了起来,手心掐得生疼。她亦笑了一下:“那我还要多谢郡主和方公子挂念了。”
广平王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王柔登上马,有袁嬷嬷跟着,就这么离开了。
她走后,孟霈看了方天扬和孟舒苓一眼,也离开了王府,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怎么出来了?”王柔和孟霈都走了,孟舒苓才看着王府大门的方向问方天扬。
方天扬偏过头看着她:“郡主让人送的粥挺好喝的。”
孟舒苓闻言将视线转了过去,正见方天扬朝她笑着。
“怕你死了,不好和我父亲交代,别多想。”孟舒苓转身便往回走去。
方天扬自然是跟了上去:“这个我自然明白,郡主办事一向妥帖,要不然,也不会帮我把那几张废纸给收拾好了。”
“什么废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内院没有郡主的命令没人能进去,除了郡主,还能有谁帮我放好?”方天扬算是发现了,这个小郡主就是说得绝情,其实内心还是挺柔软的。
孟舒苓没再说话,她仍自顾自地往自己院子走去,而方天扬呢,也不急,就那么从容地跟在她身边。
他昨天写了一晚上,冷静了一晚上,想了一晚上,可不是无用功。他想通了,即使他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大齐,他也应该面对自己的感情。
逃避不是办法,他这个人,想好了就会付出行动。执意要考大学是这样,执意要学物理是这样,换了一个时空,还是这样。
与其将来的某一日因为今日的一时怯懦而后悔,还不如就这么直面它,就算失败了,好歹还尝试过了。
是以今天孟舒苓会觉得,方天扬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她都甩了冷脸,那人竟然还是跟着她一路回了她的院子。
进了内院,孟舒苓都站在自己房门前了,方天扬还在跟着她。
她准备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离她不过两步距离的方天扬:“我要回房了,你还跟着我?”
方天扬摇摇头:“于礼不合,我看着你进去。”
孟舒苓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重新整理了思绪,再看向他时,眼底已经平静下来。
“你进来吧,我突然想到有件事,兴许你在会更有意思一些。”
方天扬笑得灿烂:“能帮上郡主的忙,荣幸之至。”
其实孟舒苓的卧房他也熟悉了。进了屋子,两人在外间的座椅上坐下,方天扬才问道:“不知道郡主有什么事吩咐?”
孟舒苓轻轻扯了一下悬在桌案边的一根细绳,不一时,便见春兰和芍药先后从外边进来。
“郡主。”两人行礼,对于方天扬在这里似乎也不太意外。
孟舒苓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们,准确的说是问问芍药。”
方天扬明白了,王柔走了,孟舒苓终于可以放心地对芍药动手了。他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来。
芍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请郡主责罚。”
“你没犯错。”孟舒苓摇摇头,“我就是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如实回答便可。”
春兰始终低垂着目光,她以余光看了芍药一眼,未发一言。
孟舒苓顿了一下,才问道:“方天扬来王府那日,六月初三的晚上,你们是被迷晕了?所以我们的计划才没成功,是吗?”
旧事重提,芍药和春兰都是一惊,只不过两人脸上都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芍药点头:“是。来的人比我们想的武功要高,是奴婢的错。”
孟舒苓点点头:“方公子被王侧妃抓回来那一次,也是你对我说,先按兵不动,看看效果再说,是吗?”
“奴婢愚见,不敢造次。”芍药亦始终低垂着眼帘。
“很好。”孟舒苓原本轻轻点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六月廿二,皇后娘娘办的宴会,方公子是怎么知道我和二哥在哪里见面的?又是谁让他给明晔哥哥传话的?”
此语一出,芍药猛然抬头看向方天扬。她似终于意识到什么,又突然俯身磕头:“奴婢一时迷了心窍,做了错事,无颜再面对郡主。”
她说着,已然哭了起来。
只是孟舒苓并不同情她,她语气冷静镇定,丝毫没有因为昔日贴身丫鬟情绪崩溃而受到一丝影响。
“一时迷了心窍?我觉得恐怕不是吧。芍药,我自认这么些年待你不薄,只是也许命中该有此劫,当年是我识人不清,竟然将你留在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