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很好,现在的我可以说是身兼数职。一会儿在客栈里灰头土脸地刷锅洗碗,一会儿在写字楼里穿着小西装踩着细高跟谈生意,一会儿戴草帽扛锄头跟在苏大风这个糟老头子后面松土除草捉虫……
像我这么又懒散又打心底就不关心人类的人,竟然有一天也这么精神抖擞,不可谓不神奇。
再抖擞的人,也需要帮手。
我最先想到的是我的店小二,珞珞同志。然而,她不太想离开这里。
“外面有什么好?”珞珞说。
“工资高!”我说了一个自认为很有诱惑力的理由。
珞珞掰着手指跟我算,“我以前也在工厂里待过,外面的情况我也了解一点的。你看我在这里,两千块钱一个月,包吃包住,我一个月能存下一千块。外面的工资高,北上广的工资够高吧,我有个表哥工资一个月一万块钱,扣掉房租水电吃的穿的,他一个月还存不下一千块呢。”
这姑娘还挺会算账的。
“可是,你要在这里,永远都只是店小二,如果出去的话,”我斟酌着,毕竟我现在也不能给她什么保证,“至少,可以多尝试一下不一样的经历。”
珞珞摇摇头,“外面的房价太高了,我这辈子都买不起。”
呃,这个,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本来想拉苏大风入伙卖特产,结果被苏大风忽悠了去跟他种柿子,我房子也抵押出去了,这柿子卖得好还好,卖不出去,我自己都没房了。
珞珞不愿意出去,我也挺能理解的,她与城市的接触,也就工厂的那点儿经历,这儿山好,水好,空气好,而外头,险恶的人和事,太多了。
她没有这个想法,我也不勉强。但徐清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的情况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必须出去!”徐清说。
“她说她舍不得小凌啊,放心不下爷爷啊。”
“舍不得也要舍,现在不创造条件,将来她跟小凌又能有多长久,你想过没有?”
我还真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平日里,也就觉得这俩小姑娘反正总在一块儿,爱情在她们年轻的脸上,散发着轻松愉快的光,好像青春永远都在这里,这光芒也永远不会消散一般。
“我们本来就选择了一条非主流的道路,女性的路,本就够艰难了,我们的路,荆棘更多。想要走下去,走得久,走得远,就必须,要有一片自己的天地。她们年轻,看不到这个,我们也至少要指给她们看,现在不主动去争取空间,将来她们的空间,就会被别人的眼光、议论和口水挤占干净!”徐清徐徐说着。
我叹一口气,点点头,“可不是么。不管在哪里,活着也不容易。哪怕躲过了一阵子,也不能躲过一辈子,该面对的生活压力,最后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我俩这把年纪了,每天努力过日子,搞工作,种柿子,其实也是在挣自己的空间,那些不看好我们的人,我们自然可以关起门来不理睬他们,但,只有我们过得很好,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反击。
“那姑娘有点儿一根筋,不好劝。”我说。
徐清朝我身后的电视机努努嘴,“看过水浒没有?”
我回头看一眼,正在播放新版的水浒传,腰圆膀粗的鲁智深正打着赤膊在那儿哼哧哼哧地倒拔杨柳。“看过啊,怎么了?”
“那,你知道卢俊义是怎么上山的吗?”
“卢俊义,绰号玉麒麟,一身好武艺,”我细细回忆,“军师吴用假扮算命先生,骗他有血光之灾,哄他到梁山去避难,又在他家中墙壁题下反诗,向官府告发,于是卢俊义就被官府刺配流放,后来被宋江等人救了。”
徐清点头,“是这样。那扈三娘呢,她是怎么上山的?”
我想了半天,没想起这号人物,整部水浒里就没几个女人,我严重怀疑作者是不是仇/女,什么顾大嫂孙二娘扈三娘,个个儿皮粗肉厚整天跟一堆糙汉子混在一起,不是吃人肉包子就是拎着两把大砍刀到处耍,实在是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这个女人挺悲催,本来跟祝家庄订了亲,梁山攻打祝家庄,将她两家都灭门了,她后来就上梁山了,跟了王英。”
我对那个王英倒是有点印象,“啊,那个长得丑的矮脚虎啊!真是鲜花插牛粪上了,这么大的血海深仇,她也嫁,这扈三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徐清点点我的脑门,“别管她脑子坏没坏,这对你劝珞珞,就没有一点儿启示?”
“这帮家伙,为了赚人入伙,断人后路,可真拼!”我犹豫起来,摇摇头,“这样,会不会不太厚道?”
徐清施施然一笑,“这样是怎样?”
我追着她打,这人,忒坏了!摆明了还我得去做坏人,她自己倒撇了个干净,“啊喂,你可是官,怎么净给我出点匪主意!”
“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咯。”
玩弄权谋的人太可怕了。
珞珞小同志,你还是跟着姐姐我去挣钱吧!
☆、第54章
要过年了。
因为要给珞珞放假,我让她把小凌喊来,我们几个提前吃个团圆饭。徐清吃得清淡,我也随她的口味习惯了,不过,这次一改往日习惯,我做了一大桌子肉菜,什么花鼓蹄膀香酥小排平菇炖小鸡百合蒸全鸭。两个小姑娘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夸我手艺棒棒,是个好老板!
呃,但愿如此!
今年高兴的事真多。
珞珞桩桩件件地数着,她和小凌在一起了,两个姐姐也在一起了,爷爷身体好多了,家里庄稼丰收了!小凌家的生意好,明年的租金不成问题了!
高速公路要路过她家那个村,她爷爷家的一些自留地听说也被划了进去,征地款能有十几万呢!马上她家就能摘帽脱贫了!
还有,珞珞喝了一大口米酒,她父亲打电话给她了,说要回来过年。珞珞搓搓手,七八年没见了,不知道样子长变没有,说着又笑了一通。虽说没见她说过想念之类的,旁人都能看出来,对这个父亲她还是有所期待的。
这个年对于那两个小姑娘来说,我猜肯定是热闹非凡的。
珞珞家本家亲戚,远房的亲戚,听说都去了,征地的骨头一出现,各路野狗,呃,这么形容有点过分了,反正就是有钱了嘛,热闹!
至于小凌,过年总是相亲的最高峰,各种大龄青年适婚青年都从一线城市回来了,说成了亲事,红包是少不了的。小凌这样水灵的姑娘一出现,媒婆们看到她就眼冒绿光!
总之,很热闹。
倒是我和徐清这里,冷冷清清。
我本来想同她出个远门玩一玩,老干部要坚守岗位,除夕那天才放假,上午还带着米面棉被去慰问;
我又兴致勃勃提出买烟花来放,老干部不同意,说污染环境,保护地球,从咱们做起;
……
干脆就宅家里,两人窝在沙发里,包饺子,看春晚,间或开一下窗,欣赏一下青山镇夜空下的雪。
刚开始,那雪下得还不紧不慢的,后来的几天,忽快忽慢,忽大忽小,尤其到了夜里,风里加着雪,一粒粒变成了一片片,一片片变成了一团团,漫天卷来,大有铺天盖地之势。
就这么个下法,大家们都没能过个好年。
大雪封山,停水断电。客车也停运了。
没有车进来,自然,车出不去,人也出不去。
徐清也只能干着急,所有能派出的抢修电线的工人都出去了,雪这么大,风这么急,还有电线杆架在过鹰山上,人根本上不去。剩下的,也只有等了。
我虽然在南方长大,也没见过这么强劲,这么持久的雪。这里的人都说,也许是因为今年过鹰山上出了事,神灵在超度的缘故。
将店门口的雪费劲扫了扫,我们在店内支起了火锅。
冬天,火锅是我最常做的,反正好打发得很,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吃火锅的人,另一种是其他人,而其他人我也没怎么遇到过。
用的是菌汤,这个季节菌汤最宜滋补肠胃,又配备了蘑菇、青菜和切片的羊肉。我乐滋滋地边调着酱汁儿,边哼起小曲,“你就像那一把火锅,熊熊火焰燃烧了我……”徐清听不过去了,打断我,“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是这么唱的吗?”
“应景嘛!要不,你也来一个应景的?”
徐清在炉子上温着酒,微微闭眼,摇头晃脑,“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我托着腮帮子,作出一副酸倒的模样,“哎呀呀,这书袋掉得!”
“你也来掉一个?”
我不甘示弱,看了看外头纷飞的大雪,绞尽脑汁,吟诗一首,“天苍苍,野茫茫,一树梨花压海棠。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徐清噗嗤一笑,“好端端的诗,瞧瞧给你糟蹋成什么样了。”
“我觉得还挺押韵的嘛,”外头冰天雪地,屋内温暖明亮,我瞧她带笑的模样,心里一痒,给她满上一杯,“咱们好好喝,一会儿呢,我与先生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
徐清用手指弹一下我额头,“就你能啊,春宵一刻值千金,须知此事需躬行?”
“你就不能让着我点?”
“各凭本事,干嘛要让?”
“你堕落了!说好的为人民做牛做马的呢?”
“为你服务也是一样的。”
我俩边涮火锅,边打嘴仗。论讲道理,在这老干部面前,我基本上是没什么胜算的,我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她身后的窗户,“咦,那个雪人,是不是在动啊?”
徐清回过头看了一眼,又与我对视,“我们堆了雪人吗?”
“啊!”我们顿时回过神,哪里是什么雪人,院子里进来的分明是个人!我麻溜地起身,将里屋的门拉开,风卷着雪花直往脸上、脖子里钻,可真冷!
那人一身雪,瞧着有点儿眼熟,她开口喊我,“姐!”
哎哟,好家伙,是珞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