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77.

　　即便林泛已经在身边说说笑笑和自己闹，但唐礼还是心有余悸。他不能忘记给医院回拨电话时的手抖，看到她面容苍白沉睡时的惊慌。医院在电话中明白告知无大碍，可他还是觉得害怕，心头阴影挥之不去。他不敢想象“假如林小姐不醒来”，只是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要相信现代医学。

　　坐在林泛床边，唐礼甚至觉得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天来？或者，哪怕只是选择早一班的飞机？前一天晚上为什么没有过问她是否正常用餐？

　　林泛见身边的人又陷入沉思，扯扯他衣袖：“中午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想吃火锅。我来成都一个礼拜了，还没去吃过火锅。唉，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就是和不熟的人吃，感觉怪怪的。”林泛皱起脸来。

　　“那点鸳鸯锅，你吃清汤。”

　　“我觉得我可以试试辣锅！我前阵子也算走南闯北锻炼味蕾，已经比之前能吃一点点了。你让我试试呗！”

　　“不行。你得吃点清淡的。”唐礼看起来不容拒绝。

　　“我就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进步呢？”林泛觉得来硬的不行，转而示弱，扁扁嘴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看他，“我刚刚还是病人呢，你就答应呗。”

　　“还是病人”的潜台词当然是“请你心疼我”，唐礼心想我还不够心疼吗，天天搁这得寸进尺；但是他偏偏又很吃这一套。林小姐肯对他撒娇耍赖，当然已经默认把他当做家人一样可以信任、可以得到爱的对象，知道做什么都可以被包容和理解。这么一想当然就没有不让步的了。“你可以用辣锅，但是必须点一个清汤。”

　　林泛得了便宜还卖乖：“谢谢唐总。我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啊？”

　　“你可以和我不讲道理。”这个问题，说“不是”太假，而“是”又显然是错误选项。唐礼略一思忖，给出了答案。

　　“噢~那男女平等，你也可以和我不讲道理。”林泛说完，怕唐礼顺势反悔，连忙找补一句，“下次。这次你答应我了，不可以改。”

　　78.

　　唐礼参加完婚礼，下午就回了上海。林泛送他到机场，又被嘱咐了一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后再三保证接下去吃饭前先拍照，必然不流连剧组漂亮弟弟早日回家，唐礼这才安心进休息室等待起飞。

　　山里网不好打游戏老是460这一点让林泛着实烦躁。眼看着服化道都确认过细节，剧情线也没有问题，林泛归心似箭选了个红眼航班就回了上海。

　　航班稍微延误了一会儿，到家已经是后半夜。林泛开了门，惊讶地发现客厅里开着灯，唐礼坐在沙发上等她。

　　“饿不饿？”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林泛匪夷所思：“你不是不熬夜的吗？这都快两点了。”

　　“你不让我来接你，只好在家做点后勤工作了。”他起身到厨房。

　　“家里有没有酒酿？想吃酒酿圆子。”

　　“喏。”唐礼从冰箱里拿出一整盒，看起来是新买的农家自制。“你前天说过我就买了。”

　　林泛想起什么，笑问：“唐总说酒量不行，吃这个会不会醉？”

　　“会。”唐礼见她满脸调侃笑意，忍不住反问，“看来你酒量很好？”

　　“千杯不倒。”林泛得意洋洋。

　　79.

　　千杯不倒的林小姐在家睡了一天，晚上元气满满去参加姐妹的单身派对。

　　第二天只是订婚仪式，因此小周喝得很放肆。鸡尾酒一杯又一杯，她斜乜着眼朝林泛举杯：“小林，今晚不醉不归！”

　　小黄搂着林泛，把她手臂按下，笑说：“我劝你们少喝点，家里都有人等呢。”

　　“让他们等去！这可是我最后一天单身了，你们说点开心的行不行？”小周有点不乐意。

　　林泛笑问：“单身开心、结婚不开心，那你为什么结婚？”

　　“嗐，这不是家里催得急嘛！”小周一拍大腿，谈兴起来了，“你是不知道，我家老头多着急，一听小崔跟他说要求婚，恨不得马上就把我嫁出去。其实吧，我也没什么不开心的，谈恋爱谈到现在，家长也见过，旅游也一起过，车也买了，家里婚房也准备了，不结婚还能干嘛呢？”感慨完，她又拿手肘推推林泛，“你呢，结婚开心吗？”

　　林泛还未答言，小黄就笑：“你忘了她是协议结婚？合租室友，算什么结婚？”

　　“没有啦，其实，”林泛有些羞于启齿地挽挽耳边头发，“他人很好。”

　　“喔~看来有情况~”朋友们都起哄。“那你们有没有什么进展？”

　　“这......都已经结婚了，还能有什么进展？”林泛拿手捂住双颊，回避朋友们的打趣。

　　“唉，你的爱情直接从终点开始！我们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的婚姻是爱情的开始——这什么先婚后爱小说情节啊！也太烂俗了吧！”

　　“不过也很浪漫！但这种故事啊，只会发生在小林这种有钱人身上！”

　　林泛被七嘴八舌吐槽也不恼。她又喝下一杯白兰地，透过玻璃杯看这闪着五光十色的酒吧灯。其实朋友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个税太高，她根本想不到结婚；而普通人的生活又是一地鸡毛，哪里还有这么奇特的开始？没有金钱就没有选择权，太多女孩子会被迫过着一眼望到底的生活。不断的争吵，积年的怨恨，忍无可忍的背叛，让一切都更难分割的孩子；车子，学区房，教育基金，老人的赡养，经不起变故的生活岌岌可危，只消一场疾病就足够把安稳幸福的泡影戳破。

　　林泛想自己无疑是幸运的：从事热爱的领域并小有成就，选择的伴侣无可挑剔。她不能辜负这样的好运气。

　　80.

　　唐礼根据定位找到了醉醺醺的林泛。她显然是醉得厉害，已经不大认识人，谁来拽她都不肯挪，嘟嘟囔囔说要打车自己回去。唐礼到她面前蹲下。“认识我吗？”

　　林泛困惑：“唐先生？你不是不喝酒吗，为什么来酒吧？”

　　那看来还有印象。唐礼说：“我来接你回家。”

　　“噢。”她把手递给唐礼，被他牵着跌跌撞撞上车回家。

　　也不能倒头就睡啊，脸上还带着妆。唐礼把她扶进洗手间，边问边找：“这是卸妆水吗？”“沾湿了直接擦吗？”

　　林泛靠在冰冷的瓷砖上，倒是一激灵清醒了几分。她自己把日抛摘了扔进垃圾桶，动作粗暴让男人一度担心会弄伤眼睛。“这个卸眼睛和口红，这个擦脸。”

　　唐礼依言拿化妆棉先倒上卸妆水。因为怕直接擦弄疼她的眼睛，他倒无师自通先捂上了一会儿。接着是口红，然后是眉毛和全脸。男人做不惯这些事，略显笨手笨脚；可他不忘又拿清水给林泛擦脸，在一堆瓶罐中找出护肤品。水，乳，精华，一丝不苟。

　　林泛被涂完眼霜后睁开了眼。她的后脑勺被唐礼托着隔开了硬硬的墙，此刻二人不过咫尺之遥，呼吸都交缠。她展颜一笑：“唐礼，你喜不喜欢我？”

　　这是第一次被直呼名字，唐礼紧张到心脏快要漏跳。林小姐这么醉，恐怕醒了也不会记得吧？那是不是可以说实话？

　　“喜欢，非常喜欢。”他低低说，下一秒就被搂住了脖子。

　　林泛好像察觉到他突然的僵硬，咯咯笑起来。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我也很喜欢你。”

　　这无疑就是一种邀请。唐礼另一只无处安放的手搭在她腰上，逐渐收紧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在边缘状态，可林小姐醉着，他不能够。“你醉了。”林泛呼出的气息中都带着酒精，他分不清自己是醉是清醒。

　　林泛莞尔：“我没醉，唐总。要不要我给你背《蜀道难》？‘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她发不出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