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到家已经是八点之后了,沈常安不自觉舔了下嘴唇,眼神却如同一潭死水,轻轻推开了门。
家里没有开灯,客厅的窗帘还紧紧关着,一室的漆黑。
他摸到墙壁上的开关,“啪嗒”一声,眼睛接触到突然的光亮不自在地闪了闪。
“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她脸蛋俏丽,可表情却十分狰狞。
乔安玲冲了过来,涂着猩红色的指甲指着沈常安的鼻子,犹如暴怒的狮子,怒吼着:“现在都八点了,你不是五点就放学吗?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楼下的住户听到熟悉的女声,叹息一声,然后加大了电视机的音量。
沈常安像是局外人一般,放下书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沉默更是刺激了乔安玲,大声的吼叫已经不能够宣泄她的情绪了,她开始噼里啪啦砸着东西。
嘴里还不干净的喊叫着:“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是吧?是不是就盼着我死啊?”
沈常安的眉头都不带皱,他自顾自摊开试卷,抬眸轻声道:“我想学习了,请您出去一下好吗?”
乔安玲闹腾的动静总算小了几分,可谩骂和抱怨还是充斥着沈常安的耳朵。
他掏出一个日记本,慢慢写下——距离高考,还有400天。
书桌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转动着,时针转了两圈,乔安玲的声音终于彻底消停了下去。
不敢发出动静,沈常安小心翼翼取出晚上刚买的小蛋糕,慢慢填充着饥肠辘辘的肚子。
十七岁的少年还是长身体的时候,繁忙的课程更是一件消耗能量的事情。四个蛋糕不知不觉就消耗了两个,沈常安舔了舔嘴角,郑重地封好袋子。
灌下一大杯凉水,叫唤不停的肚子渐渐安静了。垂眸看着满室的狼藉,沈常安一如平常,默不吭声拿起扫把打扫着。
这是高二下学期,沈烜和乔安玲离婚刚好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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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乔安玲,她曾是国有某单位的知名美女,肤色白皙,五官艳丽,身材更是玲珑有致。而沈烜只不过是个小小科长,能跟乔大美女恋爱,当时着实惊呆了大部分人。
男俊女美,虽然不被外界看好,可两人还是顺利结婚,一年后就生下了沈常安。最开始谁不羡慕这一家子,一个个高颜值,唯一的孩子还就选着爸妈的优点长。
可惜好景不长,孩子刚满岁,沈烜就发现了乔安玲的坏毛病。
热恋时,乔安玲要求沈烜每天晚上要给自己打个电话,发短信半小时内必须要回复,不然她直接就冲到沈烜部门来找他。
刚开始大家还都打趣笑道:“乔美女看来对你是真爱啊,一会没消息就这么担心。”
沈烜想想也是,虽然有时觉得她小题大做,可乔安玲确实一副爱惨了自己的样子。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也就渐渐纵容了她这个小缺点。
可婚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小缺点,而是一个致命的坏毛病!
有了孩子,乔安玲说不想上班,沈烜虽然有些不理解,可他也无二话,当场就同意了。
可没想到,噩梦开始了。
乔安玲控制欲极强,要求他每天必须六点到家,晚一分钟都不行,不然就永无休止的争吵和推搡。
有一次公司组织聚餐,沈烜得到消息立马通知了乔安玲,想“请假”几个小时。同事看到他的举动还取笑道:“没想到沈科长居然是个‘妻管严’啊。”
沈烜讪笑,整个晚饭都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结束了饭局,他几乎是立刻飞奔回来,出租车司机找回的零钱都没有时间接。
可回到家,一片的狼藉。
沈烜不是第一次看到,可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这一次他满腔的怒火没有忍住,犹如火山喷发,将积怨已久的怒气吼叫了出来:“乔安玲!你他妈又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我他妈倒想问问你死哪去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知道我在家有多担心你吗?沈烜,你他妈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
乔安玲披肩散发,不管不顾一旁吓得大哭的孩子,不甘示弱嘶吼道。
又来了。沈烜这次可没有示弱,反而嗤笑道:“担心我?乔安玲,你可不要说得这么好听。”
用力地踢开脚下的玩具,沈烜逼近她,眼神冰冷,居高临下道:“我他妈受够了!”
“你除了用担心我来逼我妥协,你还会干些什么?我已经跟你发了信息,你是眼瞎还是怎么?”
“你!”乔安玲情绪更加失控,直接上手捶打。
“乔安玲,我是一个男人,不是你的附属品,我实在是对你忍无可忍了!”沈烜抓着她作乱的手,不留情面道。
这场战争平息的很快,以沈烜夺门而出落下帷幕。
隔壁的王灿夫妇松了口气,隔壁这一家子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上半夜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他们还以为今晚又得闹腾好久,没曾想到,他们才吼了一刻钟就消停了。
王灿夫妇松了口气,对着看电视的女儿道:“好了,快去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上学呢。”
小姑娘耸拉着嘴角,恋恋不舍关了电视。
这边沈烜回了爸妈家,大晚上的喊醒老人们,他心里对乔安玲的怨气更重。沈奶奶听到儿子的抱怨,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气呼呼道:“我就说这媳妇不是好的吧,你倒好,非是不听,现在知道妈说得对吧!”
沈烜一个头两个大,他颓废地坐在沙发上抽烟,半晌挤出一句话:“这日子我真没法过了!”
沈奶奶正说得起劲,听沈烜这么一说,她却又立马收了声,改口道:“不成不成,孩子还小,你们离婚了,安安怎么办?”
沈奶奶虽然瞧不上乔安玲,可对于她生下的宝贝孙子还是十分看重的,眼下苦口婆心劝解道:“这夫妻哪有什么隔夜仇的,你明天好生跟她道个歉,以后就少去参加什么聚餐算了。”
沈奶奶没有看到沈烜越来越紧锁的眉头,还在一边接着念叨:“反正你就一科长,去不去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可这家里不是,家里你可是顶梁柱,必须……”
沈烜痛苦地抱着头喊道:“够了!”
沈奶奶被他突然的高昂吓一跳,震惊地看着他。
沈烜本想回家寻个清净,可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一番话。他知道老人家的思想,他也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处处退让,可委屈求全毫无意义,更是放纵了乔安玲变.态的掌控欲。
“妈,我……”沈烜正准备好好倾诉自己的境遇,可放在桌上的电话却突然震动了起来。
沈烜叹了口气,伸手拿起手机,语气有些萎靡,“喂,哪位?”
“是1302的业主沈先生吗?”电话那端传来一道有些焦虑的声音,发问道。
沈烜心脏砰砰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是物业这边的,刚刚1301的业主找到我们说好像你的妻子自杀了,我们赶来敲门,可里面没有动静,只有小孩子哭闹不停的声音,所以破门而入,然后就发现你的妻子已经昏迷了。”
“什么?”沈烜怔在原地,语调突然拔高。
沈奶奶见儿子一副失了神的样子,也吓得不轻,哆哆嗦嗦问着:“怎么了?”
沈烜愣愣地转了下眼睛,哑声道:“物业说乔安玲自杀了……”
“什么?”沈奶奶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后退一步,跌倒在沙发上。
“你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回去看看,安安还在那呢!”这个时候唯一还有些主意的是沈爷爷,他拍了一下还在放空的沈烜,咬牙道。
三个人开着车子赶到医院,沈奶奶放心不下孙子,物业的还没开口,她就急急跑上前,“我孙子呢?我家安安呢?”
坐在凳子上的王灿站起身来,急忙给沈奶奶交代着:“孩子还小,现在在我家被我老婆照顾着呢,您放心。”
沈奶奶哪里放心的下来,一把抓着王灿的手腕,焦急道:“快!快带我过去!”
王灿抬头看了一圈,见沈烜来了,跟物业的交代了几句,带着沈奶奶回家去了。
自始至终,沈奶奶都没有问过一句,关于里面躺着的儿媳妇。
沈烜到现在都像是飘在云里,想不通为什么乔安玲就自杀了。
物业的等了半天,见沈烜仍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叹息一声,走上前讲道:“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病人现在情绪比较激动,不能受到任何刺激。”
沈爷爷推了推傻呆呆的沈烜,掏出一包烟歉意道:“麻烦大家了,真是不好意思。”
沈烜终于回过了神来,大步走到病床前。
用力地掀开窗帘,刚刚还生龙活虎跟自己吵架的女人正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纤细的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向红润的嘴唇没了血色,惨白一片。
乔安玲正闭着眼休息,像是察觉到了沈烜的气息,她促然睁开眼睛。
“你、你醒了?”沈烜结结巴巴小声说道,就怕一不小心惹到她又不开心。
乔安玲似乎很疲倦,眼神都有些无神,却还是挤出一句话:“沈烜,你要是敢抛弃我,我就带着孩子去死。”
她看着随时都要昏迷,语气极轻。
可沈烜生生冒出了一声冷汗。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人一般,眼神骇然,充满惧意。
乔安玲一直紧盯着他的眼眸,自然没有错过他的怯意,她躺在床上,嘴角向上,勾起一个残酷的微笑。
虽然已经无比厌烦,可沈烜不想成为一个“凶.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沈烜承受不住这个心理压力。
于是,乔安玲胜利了。
她成功用自己的生命“绑架”了这个曾经最爱自己的男人。
短短十几年,乔安玲将这个曾经意气风华的沈烜,折磨成了一个活死人。
同事的同情,邻居的怜惜,沈烜没了尊严,成了一个懦夫。
可乔安玲想不到,这个懦夫会有反抗的那一天。
沈奶奶和沈爷爷相继过世,沈烜不知是触底反弹,还是心无所牵,他沉默无声地拒绝了乔安玲的要求。
乔安玲胜券在握地拿着刀,嘴角是嘲讽的笑。
“沈烜,你敢不答应我吗?三分钟你不答应,这刀我可就割下去啦……”她说出这段惊人的话,表情却笑得像个恶魔。
“随便。”沈烜声音极轻,似是了无牵挂的洒脱,又似心如死灰的妥协。
嘴角的微笑僵住,乔安玲不可置信道:“沈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只是笑了一声,然后就出了家门。
“咣当”,水果刀掉落在地,乔安玲浑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半天没有爬起来。
沈烜再也没有回来,他抛弃了妻子,也抛弃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