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31
“不用羡慕。”顾临深悠悠地道,“以后自己生一个好了。”
顾母年过半百,因为保养得宜,看着并不显老。她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而对面是她的大儿子顾临宸,还有儿媳沈心。
对于大儿子娶的这个媳妇,顾母其实是不满意的,但是耐不住顾临宸喜欢,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不得不认了。
顾家家世显赫,顾母一直觉得,结婚这种事,必须是门当户对才行。而沈心性格清高,又不爱说话,还是个什么音乐家,长年在国外巡演。顾母十分不喜欢这样的儿媳妇。
但是沈心已经生下了顾瑞,顾母再不愿意,也不好说什么了。
“你们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
顾母抿了口茶,打算借此教训教训她。结果顾瑞忽地从后面扑了上来,笑得甜甜蜜蜜的:“奶奶!你又年轻了好多!瑞瑞好想你呀!”
顷刻间,顾母原本想训斥的话从脑海中烟消云散,她笑眯眯地搂住顾瑞,亲了又亲:“瑞瑞这么想奶奶啊?”
“对啊!妈妈一直对我说要记得孝顺奶奶,瑞瑞可想奶奶了!”
顾瑞就有本事睁着眼说瞎话,反正顾母喜欢听。
果然,顾母眉开眼笑,表情和蔼了许多:“你这张嘴哟,奶奶真是怕了。”然后顾母招了招手,示意顾临宸夫妇:“去吧去吧,快吃晚饭了。”末了,她嘴里还念叨着:“也不知道阿深什么时候才回来。”
“阿深已经回来了,妈,你不知道吗?”顾临宸意味深长地道,“可能是昨天太晚了,阿深怕吵到你吧。”
亲弟弟是干吗的?
亲弟弟就是用来卖的!
顾临宸悠悠地搂住沈心的腰肢,得意地顺着楼梯往餐厅去了。
餐桌上,顾母一举一动格外妥帖优雅,因为长期保留着上流社会的礼仪标准,顾母的用餐十分矜持。
面对坐在对面的沉默寡言的小儿子,顾母再好的家教,终于也按捺不住了:“阿深,你这次回来,怎么都不告诉家里人一声?”
顾临深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看着顾母,说:“太晚了。”
看来还是大儿子说的有道理,可能真的是因为太晚了,不想打扰家里人。顾母这样想着,心情好受了几分。
吃完饭,顾母坐在客厅中,煮了一壶茶,慢悠悠地倒了两杯,喊住了想要上楼的顾临深:“阿深,来一下。”
“好几年没回家,你过得怎么样?”
顾临深嘴唇动了动:“挺好。”
“阿深,你也别怪我们。你要是当初听我们的话,现在顾氏不都是你和阿宸的,至于你爸爸一把年纪了还忙着这些?”
顾临深其实想说,别说他不愿意接手顾氏,就算愿意接手,他父亲也未必愿意。那个记忆中的男人,一生要强,从不服输,怎么会甘心早早退下来?
“正好,你这次回来去和阮家的小丫头见见面,你们小时候不是也见过?也好,为以后联络联络感情。”顾母自顾自地说着,“阮家那个丫头,现在是越长越漂亮了,你可得抓紧了啊!不然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顾母越说越起劲,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顾临深已经自行离开了。
“你真的想好了?”
顾临深上楼的时候,遇到一脸轻笑的顾临宸,看着他和自己相似的那张脸孔上写满了看好戏的意味,顾临深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他以前怎么不觉得顾临宸那么欠揍?
“你不去一家人团圆?”顾临深淡淡地道。
“你还是孤家寡人,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去团圆。”顾临宸“啧啧”两声,伸出手,打了个响指,“阮家的丫头,长得不错。”
顾临深抬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然后呢?”
“然后?”顾临宸抿了抿唇,悠悠道,“那丫头我见过的,可漂亮了,那模样,那身段,没得说。”
顾临深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和你那位比起来呢?”
顾临宸还以为他意动,不禁夸赞道:“不差的。”
可他径自笑了半晌,却不见顾临深半分动作,不觉有些奇怪:“你没想法?”
“有想法的,是你。”顾临深和他擦肩而过,“好好想想晚上怎么解释。”
顾临宸一回头,瞧见了面无表情的沈心。
沈心盯了他半晌,转过身,“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小时候的顾临深,的确以为自己会按部就班地长大,按照长辈订下的人生轨迹一一履行。只是他却在一开始,就出了变数。
他跟着父母去国外旅行,十来个小时的旅途中,一对恩爱的夫妇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对夫妇情深意浓,却并不是赤裸裸地表现在外,而是举手投足间的不经意,默契顿生。看得出来,那对夫妇家境很好。
不知怎的,他忽然很羡慕。
飞机落地,人流四散开来,他依旧在眼角余光中默默地注视着那对夫妇。
本以为一帆风顺的旅途,却在落地的机场发生了意外。
有个颓丧的中年男人劫持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威胁索要赎金,否则就玉石俱焚。女孩的母亲痛哭失声,用凌乱的,他听不太懂的语言,苦苦哀求中年男人,但男人丝毫不为所动。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时候,那对夫妇中的男人站了出来:“我来换那个孩子。”
“不,不行!你以为我傻啊,你是个男人,我为什么要换掉一个好掌控的小孩子?!”绑匪恼怒地拒绝道,“滚!我不换。”
他一激动,手里的匕首就抵得更深,小女孩的脖颈上露出一道血痕,流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染红了地面。
“或者……你们让她跟这个小孩换!”绑匪恶狠狠地指着他的妻子,“换个女人,让她来!”
男人迟疑了,女人轻轻地拽了拽他的手,然后镇定地走了过去。
“好,我和她换,你把她放开,我替她。”
当女人走过去的那一瞬间,小女孩被凶狠地推搡到了一旁,勉强算是暂时安全了。
与此同时,已经得到通知的警察迅速赶来。
小小的顾临深傻傻地被顾母搂着,以为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时,绑匪忽然情绪大乱,擒住女人当作挡箭牌,胡乱地开着枪。
一时间,刺耳的尖叫声、猛烈的推挤声、骇人的鸣枪声……
女人最终身中数枪,倒在了血泊中,而那个男人,趴在她的身上,死死地搂着她。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清楚地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虽然年幼,但他一直默默关注着事件的后续发展。可是,那对夫妇并没有得到应有的赔偿,他得知原因后,跑去询问了父母。
顾母叹了口气:“因为他们都死了,就剩了一个小女孩,基本算是孤儿了,谁不欺负?”
他难以理解地问:“那律师呢?法官呢?都不管吗?”
“判决是法官下的,但真理是律师辩论的。”顾母很快收敛好了一点点的悲伤,安慰他,“别去想了,忘了吧。”
他怎么可能忘?
那血流成河、残忍的一幕。
那对夫妇至死都没分开的深情,还有主动站出来替换小女孩的那英勇的一幕。
明明一个是黄种人,一个是白种人,跨越种族,语言不通,但那对夫妇,竟然会主动站出来。
“为什么……明明他们并没有做错啊?”年幼的他,执迷不悟地追问着。
顾母漫不经心地做着保养,说:“很简单啊,律师怎么说,法院就怎么判。航空公司的律师,可是数一数二的厉害。”
“律师真有那么厉害?”他难以置信。
“律师厉不厉害,主要看当律师的人厉不厉害,很多时候,对错全凭一张嘴。”顾母显然很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
于是,顾临深做了一件异常干脆的事情——他找到家里的管家,让对方把他从小到大攒下的所有钱,全部以赔偿金的名义,打给那对夫妇的亲人。
那一晚,他彻夜未眠。
要是律师真的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扭转乾坤,那也绝不能颠倒黑白,昧着良心。
春节后一转眼,就到了情人节。
程欢欢打趣道:“这可是你们第一个情人节,你想好没?打算怎么过呀?”
其实陆绒早就想好了,她觉得最近好冷,不如给顾临深织一条围巾好了。虽然很俗气,可是凭她的脑子,也的确想不到其他的了。
她在这边蓄谋已久,可是顾临深迟迟未归。
再一转眼,已经到了情人节当天。
陆绒左思右想,很想直接打电话问顾临深:“我想和你一起过节,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她又想着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很是为难。
程欢欢提醒她:“你可以去问问律师事务所的其他人啊。”
“对啊!还有季阳!”陆绒如梦初醒。
可季阳却说:“顾临深休假了,正好借着春节这段时间,很长时间不会回来。”
明明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就要回来了……
陆绒很失落地咬了咬唇,刚准备走,却被季阳拦下了去路:“顾临深家在阳城,飞过去只需要两个小时,我有他的地址,你要不要亲自去找找?”
望着陆绒兴冲冲离开的背影,季阳感慨万千——
既然你也帮我追到轻轻了,那我也帮你一把,送你个礼物好了。
陆绒匆匆订好机票,最近的一班也是下午了,她只好焦虑地在机场等待着。忽地,她手机一响,她低头一看,发现是郁诚。
“陆绒,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有事找你。”
“很着急吗?”陆绒看了看表,有些为难,距离飞机起飞还剩两个小时,如果郁诚有急事的话,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来得及处理。
“尊敬的各位旅客,由于天气原因……”
她身后的广播忽然响了起来,郁诚也听见了,顿了顿,说:“你要去哪里吗?”
“我想去找顾临深,他在阳城。”陆绒如实回答说,“我想给他个惊喜。”
郁诚久久地沉默着,沉默到陆绒一度以为他已经中断了通话。良久,郁诚才慢慢开口:“你真的喜欢顾临深,喜欢到非他不可?”
陆绒抬起眼,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外,春天起了些浮絮,飘向不可预测的方向,她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我就知道,我很在意很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