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辗转第四
青凤没有理会顾曲，而是从衣兜掏出一支淡黄色的鸟羽和一封信笺，面向少主道，“我方才去她院中，想着唤她一起用晚膳，可我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她的人影，这是我在桌案上发现的。梧桐向来爱惜羽毛，我担心会她遭遇不测。”
顾曲放下酒杯，从她的手中取过信件，展开扫视了一眼，随即很快合上，同少主只说了三个字，“苍月山。”
我看向少主的时候他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不安，随即很快平静下来，同青凤道，“准备一下，明日启程。”
青凤听少主这么说，脚步不肯挪动，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会儿才面露难色道，“少主，此事不如交由我和镜主吧，苍月山终年大雪，寒气太重。”
青凤的担忧不是没来由，过不了多久就是冬至，少主的青丝换白发，此次去往苍月山，怕会让这样的痛苦提前。
“是啊，杨守戚，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们两个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顾曲的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他说话向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这一次却认真地有些可怕。
哥哥此时也有些坐不住，想着自己能帮些什么忙，我轻轻摇头示意，他才无奈地收起了蠢蠢欲动的心。
片刻以后，少主缓缓开了口道，“烦请陆先生替我准备一张苍月山的地图。”
“是，少主。”陆先生拱手回道，并没有劝阻，且给本想再次阻扰的青凤使了个眼色，轻轻摇头。
青凤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等宴席散了，少主离坐，陆先生这才唤住顾曲，心事重重道，“少主这次要去苍月山，不止是为了梧桐，我查过了，先前在四方作祟的凶灵，他生前的尸骨就埋在苍月山。”
“你也知道，即便杨守戚去了也无济于事，封灵薄现在还不知落在谁的手上呢，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倒不如让我先去探探路，你再劝劝杨守戚，他若不听，拿药灌晕也是可以的。”顾曲固执道。
陆先生被他说得半天回不出话来，有些无奈地回了藏书阁。
我和哥哥面面相觑，一样没有说话。顾曲这时转过身来道，“扇子，你们就先留在潋月阁吧，潋月阁虽不是什么神仙宝地，但一般的妖魔鬼怪还是会退避三舍，你们在这，也总规是安全的。”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哥哥，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他说。”
哥哥点点头，负手离去。
我走近顾曲，小声道，“顾曲，少主这次是执意要去苍月山，我也要一起去。”
“你？你去添什么乱？”顾曲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情不情愿地问道。
“顾曲，少主身上背负着是整个人天下苍生，而我不过是一株随处飘零的野草，如果能为少主做些什么，我求之不得。”
“沈珺扇，我告诉你，就算杨守戚有一半的元灵在你这里，你也同样帮不了他，你离他越近，只会越危险。我不会让你犯这样的危险。”
“那倘若我偏要去呢？”我将拢在袖子的小匕首飞快掏了出来，架在脖子上单，“顾曲，少主他一个人去苍月山，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扇子！你干什么？把刀放下！”顾曲被我这样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连忙喝止。
我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你先答应我！”
“扇子，你要再这么任性，我可真的要生气了！”顾曲虽然急切，却也不敢进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
匕首轻轻地刮进了我的皮肉，鲜艳的血丝在我的脖颈间流淌，我看见顾曲瞪大了眼睛，无可奈何道，“好！我答应你！”
“谢谢！”我放下匕首，淡淡一笑，转身慢慢地朝阁内走去。
顾曲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道，“沈珺扇，即便你去了苍月山又能做得了什么？”
我回过头答道，“便是死，我也要和少主死在一起。”
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会这么回答顾曲，许是一时心急，生怕少主在苍月山有危险，才脱口而出。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但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因为少主执意要前往苍月山，众人反对而导致意见不合，后来争执不下，索性所有人都一同前往。
这一路上倒也热闹，陆先生同哥哥聊得起劲，而顾曲也总是沉醉在腰间的桃花酿中，青凤依旧不说话。
此番出行，虽然陆先生按照少主的吩咐早早做准备，可临近半山腰的时候，我们一行人还是被风沙迷失了方向，不得不同柴户们借宿。
顾曲嫌麻烦，原打算将芳华镜中的琼楼玉宇置放出来，供大家歇息一晚。陆先生连忙制止，说是这样的荒野，平白无故生出一座这样的院落来，实在太惹人注目，便将这金碧辉煌的楼阁换成了茅草屋子。
这样下来，大家都不用到处去借宿，也能安静地睡个好觉了。
夜星初露的时候，我看见陆先生和少主正端坐在桌案前，神情肃穆地聊着些什么，青凤则在一旁帮忙添茶倒水。
而哥哥却同流川玩起了，东躲西藏的小把戏。
我觉得好生无趣，便出来顾曲。他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见我四处找他，也不出声，只待我走到屋檐底下时，一个飞身将我拽上了屋顶。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懒懒地躺下，翘着二郎腿抬头望着天上。
我指了指星星少得的天空问道，“你在看什么？”
顾曲嘴巴一抿，将嘴里的枯草吐了出了，换了个睡姿看着我道，“不好好陪着杨守戚，来我这做什么？”
我有些好气，明明是他把我拽上来的，我却成了没道理的人，又因他的话实在有些挖苦人的意思，我索性懒得理他，站起身朝屋顶边缘走去。
我想着再怎么高的屋檐，眼睛一闭总能轻轻松松落地。等我到了屋顶边缘往下看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不得不退了回去，同顾曲道，“我要下去。”
“哦，好走不送。”顾曲说着，继续抬头看天。
我有些无奈，自己又没胆量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只好朝底下喊道，“哥哥！”
“唉……”顾曲听我这么喊终于有了反应，他走上前，一把拉着我坐下道，“扇子，小声点，你干什么？”
“我要下去。”我道。
“行，等一会儿，我先给你看个东西。”顾曲神秘兮兮道。
“什么东西？这天上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的。”我问。
“别急。”顾曲说着，从手中凭空变幻出了芳华镜，对着天上轻轻一晃。
我在好奇他在搞什么花样的时候，原本乌漆墨黑的天空中却出现了一个月亮，只是这月亮稍稍瘦小了些，昏昏暗暗的，总有些不太对劲。
起初我真的以为这就是个月亮，而当陆先生怒气冲冲地从屋里头跑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这哪里是月亮，这就是个太阳。
顾曲连连道歉，将太阳收回铜镜中，看着陆先生进了屋子，他才一脸惭愧道，“刚刚那是失误，你再让我试一遍。”
我有些勉强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这一回，他倒没有骗我，芳华镜对着天上轻轻一晃，瞬间，天空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亮光，紧接着那些亮光越来越近，变成了流星，刷拉拉地往下坠。
“扇子，快许愿。”顾曲小声地提醒了我一句。
“好！”我回道，立马双手合十，心中默念道，一愿我和哥哥再也不要分开；二愿早日找到凶手，三愿少主能平平安安的。
“好了。”我睁开眼，看向顾曲，这才发现他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着我。
我浑身有些不自在，飞快避开他的目光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刚刚许了什么愿？”他问。
“我……”我想了想，把前面两个愿望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出来，第三个愿望我却没有说出口。
顾曲沉默半晌道，“没良心的东西。”
我问：“谁没良心了？没给你许愿就是没良心了？”
话音刚落，我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这样的话，无疑就是不打自招，我转念想到，顾曲可以窥探我内心的一举一动，顿时后背有些发寒。
谁知他又懒懒躺了下去道，“你用不着给我许愿，我也没什么念想。”
“那你没有什么亲人吗？你爹娘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从前有，现在没有了。”顾曲道，轻描淡写，看起不经意，听起来却有些心酸。
“是吗？”我问，眼底浮起淡淡的一丝忧伤，生怕他勾起伤心事，我连忙换了个问题道，“顾曲，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刻意借用梧桐让少主来苍月山呢？”
“你算是聪明了一回，”顾曲看着我的神情，简直就是‘孺子可教也’，可他可不肯说着完整，只说，“别想那么多，要么睡，要么下去。”
我一个人不敢下去，只好坐在顾曲旁边学着他的模样，抬头看着天上，原本黑漆漆的天空，已经是繁星点点，一闪一闪的，很是好看。
偏偏这夜风吹得我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我只觉有双特别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抱住我，将我放入暖烘烘的被褥当中。
我再睁眼时，却见窗外天灰蒙蒙的，寒气从窗户里倒灌进来，我随手披了件斗篷走到窗前，却见外头白茫茫一片，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我满心欢喜地跑到庭院中，双手撑开任由雪花一片片掉落在我的掌心，肩膀，头发上。
许久都没有看见这么大的雪了，我转身在院子里一间一间屋子地翻找过去，却发现屋子内空无一人。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他们出门打猎去了。”
我转过身来，看着少主站在面前，他上面几步，伸手替我系紧了斗篷，柔声道，“外头冷，赶紧回屋子吧……”
“我……”我的心突然抖了一下，紧张道，“我想和少主一起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