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辗转第二
只是我一个人在这里,有些孤单。
顾曲送给我的铜镜,我并没有用过,而是用小帕子将它包好,锁进了箱柜中。
这一来一回,已经过去了三五月,我在扬州的这段日子,很少出门,每日的吃穿用度都会有人按时送上门。
当然,我也从来也没有收到过少主的来信。尽管我眼巴巴地盼着,想着顾曲说的,他会来接我回去,可惜他却食言了。
直到时节到霜降那日,我才听到有人在外头敲门。动作很轻柔,生怕惊扰了这房舍中的一草一木。
我心中欢喜,想着应该是少主抽空过来看我,但当我开门的瞬间,还是有些失望。
失望之余,门外那个小书童模样的人让开了路道,“姑娘,这是你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失落中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眼前的人,让我仿佛置身于梦中,不敢相信,我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才敢确定这是真的。
“哥哥!”我惊呼一声,扑进他的怀里,两行热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多年未见,哥哥比先前清瘦了许久,也高了许多。我清楚地记得分开的那年,哥哥买了串糖葫芦,要我在长街的尽头等他,可是这一等,我再也没见过他。
尽管容貌有所改变,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失声泪下。
“珺扇,我的好妹妹,哥哥对不起你!”哥哥眼里满是愧疚,他伸手替我擦眼泪,但是自己却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哥哥,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努力试着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声音发颤地问道。
“我......”哥哥沉默了一会儿道,“哥哥往后慢慢同你说。”
我轻轻点头,拉着他进屋子,捧了茶盏在他面前,继而道,“哥哥又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忽然回想起,先前少主说过,哥哥并没有死,现在他出现在我眼前,我倒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突然。
哥哥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一个朋友,他给我寄了封信,我才知道你到了扬州,我原想着过些日子再去来你,可我知道你肯定很孤单,所以就过来陪陪你。”
“哥哥,是不是你已经找出了杀死爹娘的凶手?”我突然紧张起来,手心全是汗。
“没有,”哥哥轻放下茶杯,揉了揉我的脑袋道,“不过你放心,有朝一日,哥哥一定要找出凶手,还爹娘一个公道。”
“哥哥。爹娘他们一直以来,从来都是温和待人,好端端的怎么救?”我一想起那日的惨状就止不住地哭泣,到最后一局也说不出来。
爹娘去世,哥哥失踪,姥姥病故,来潋月阁之前,我也还是个有家,有人疼的孩子,可是一夜之间,全部变了。
哥哥长叹一口气,把我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心情同样沉重道,“别怕,珺扇,这一回哥哥再也不走了。”
他这一回,总算没有骗我。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我时常梦里睡得不安稳,会莫名地惊醒,但是一看到哥哥正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我就安心了许多。
可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他所谓的这个朋友到底是谁?而哥哥也从来没有提起过。
扬州街市热闹,我成日里拉着哥哥去吃好吃的,去逛街,去看杂耍,将他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抚平。
在我以为自己就要将潋月阁遗忘的时候,顾曲出现了。
他是半夜来的,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窗户里翻了进来。彼时,我正睡的深沉,听到刀剑的打斗声时,我才爬起来,眯着眼往灯火阑珊处张望,喊道,“住手!”
两人不分上下,哥哥先停了手,看他的神情也有些郁闷,朝顾曲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我慌忙从被窝里爬起身,走到二人中间,睡眼惺忪道,“顾曲,他是我哥哥。”
“哼?沈晋宇?”顾曲将剑扔在一旁的桌子上,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又扭头看向我,“扇子,我以为你在屋子藏了个野男人呢!”
“顾曲,你说什么呢?”我有些生气,脸颊刷一下变得通红。
不知为何,顾曲说这话时,我就莫名想起少主来。自搬进这个院落来,我总想着有一天,少主能和我住进这个院子,一起看看朝霞夕阳,赏近江南水乡的风光。
我不得不承认,如顾曲自己所说,他手上的芳华镜能窥探人心。
哥哥见他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人,也只好默默将长剑收回剑鞘,走到顾曲面前自斟一杯朝他道,“对不起!”
“不打不相识嘛!”顾曲轻轻点头,举起酒杯回敬了一杯,潇洒地笑笑。
他们这么一说,我就更加确定,给哥哥写信,告知他我在扬州的人,就是少主。
我心中欢喜,忙问顾曲,“你怎么突然来了?”
顾曲抬头看了眼哥哥,似乎有所顾忌道,“过来看看你!”
我知道他说谎时,总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便想着他定有什么急事,不然也不会半夜翻墙,急着来见我,我抬头看了眼哥哥,他正打算走出门,回避我们的对话,我于是道,“顾曲,哥哥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顾曲努了努嘴巴,很久过后才下定决心道,“潋月阁那边出了点麻烦,我有点不放心,所以看看你。”
我一头雾水听着他这七零八落的话问道,“少主他怎么了?”
“不久前,我们发现一个凶灵,行踪诡异,像是刻意指引我们前往苍月山,但是我和杨守戚去了,那凶灵却迟迟不肯现身。再后来,我意外拦截了一封匿名的书信,上头的人把矛头直指扬州,还留有你的名字。”
“我?为什么那上头会有我的名字?少主他知道吗?”我的心突然就揪在了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曲的神情。
顾曲摇摇头道,“他还不知道,不过我想这件事,还须得同他商议个对策,而今封灵薄不知去向,我心里也没底。”
“信上还写了什么?”我屏气凝神问道。
“扇子,”顾曲看了一哥哥,轻声地下头去道,“那天在幽兰镇碰到的那个道士,他说是......”
“他说的是真的,对不对?所以,这世上只有我能救少主。”我迫切道。
“不是,”顾曲皱起眉头道,“他只是提醒了我,你以前不是问我灵石是什么吗?其实很早之前我和陆老头就知道杨守戚的灵石有异动,不过我觉得只是巧合罢了,直到这封信出现,我才知道,杨守戚丢失的那一半元灵,果真在你的身上。”
这句话如同一声闷雷砸在我的心坎上,我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开心的是,少主的另一半元灵找到了,难过的是,顾曲说那道士讲得话却是假的。
哥哥在一旁听得真切,也忽然变了脸色,迅速掏出长剑搁在顾曲的脖子上问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顾曲两指轻轻地将长剑挪开,冷笑道,“你急什么?是不是乱说听下去不就知道了。”
见此情形,我从哥哥的手里将长剑收回,拉他坐下,一面解释道,“哥哥,自从姥姥去世后,我就一直待在潋月阁,阁主对我很好,要不是他,我早就横死街头了。”
哥哥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我,又神情冷漠地看了一眼顾曲,眼里满是杀气。
我说着,一面又拉过顾曲的手,小声央求道,“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少主我知道了?”
“为什么?你是怕他担心吗?”顾曲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心思,温和地笑了笑。
我点点头回道,“是,更何况我们只是找到了他的一半元灵,但是却不能物归原主,顾曲你总不能让他有了希望,又绝望吧......”
“扇子,你自己先想想往后该怎么办吧?”顾曲看了一眼,满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小声嘀咕道,“杨守戚他又不是凡人,封灵薄都有那么多凶灵虎视眈眈,更何况是他的元灵呢?”
我想着顾曲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元灵的事总不能一直就这样耽搁着,总该想想办法才好。我转念一想道,“不如,你带我回去找陆先生吧,他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的,只要能让元灵归位,少主也不用每年冬至,都受那样的苦。”
“扇子,我不知道带你回潋月阁是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无论如何,扬州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顾曲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一本正经道。
“有我在,她不会有事。”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哥哥终于开了口道,“若阁下想将小妹带回去,那么我,倒也可以顺路去拜访一下这位恩人。”
而我分明在二人的谈话间隐约闻到一丝□□味,有些呛人。
我见顾曲刚想说什么,赶忙拉住他的袖子道,“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回潋月阁吧,过不了多久就快冬天了。”
顾曲迟疑了一会儿,嘴上说着不愿意,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顾曲用了法术,回去的路上比来的时候,整整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等到了潋月阁的时候,已经是晚霞初透,应在琉璃瓦上,远远望去金光闪闪。
刚进门,就看到流川和京墨为了一条小鱼干在院落里抢得不可开交。见到顾曲,流川一个飞身勾住他的脖子,满眼嫌弃道,“怎么才回来?”
顾曲清了清嗓子问道,“杨守戚呢?”
“在弋风楼呢……”
我顺着流川的手望去,远处窗格之中,微微燃着光亮,烛火在风中轻轻摇曳。
“好,知道了。”顾曲揉了揉他的头,又看见京墨的爪子紧抓着流川不放手时,很是伤脑筋地摇了摇头道,“小兔崽子,快把鱼干还给人家,多大人了还欺负一个小妹妹!”
京墨听他这么说,松开了手,朝顾曲龇牙,很是生气道,“论岁数辈分,你得叫我声奶奶!”
“我……你看我不撸了你的皮毛,做成毯子。”顾曲全然忘却了身后还跟着两人,伸手去抓京墨。
京墨身子敏捷,跃上了树梢,一面还不忘吐舌头,同顾曲挑衅道,“来啊,来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