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灵第四
“那你说说,这些日子,我还在想什么?”我半信半疑道。
顾曲吹牛皮的能力,堪比陆先生,陆先生是吹嘘自己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而顾曲吹的,尽是些妖魔鬼怪之事,有些我信,但是有些我不敢听,更不敢信。
“昨晚你在想你的哥哥,你还在想什么时候能回桑瑶城,你还在想你的姥姥……”顾曲轻声道。
“是,是吗?”我不敢承认,他说的都对,可是这些心事,我不想被他人知道,顾曲也是,于是岔开话题道:“你到底能看到什么?”
顾曲想了想,回道:“虽看得懂,却不能悟,不过,你所思所想,你先前做了什么,我还是能看到的。”
我心里没底气道:“那、那我七岁那年,掏鸡窝的事,你也能看见?”
“这倒没瞧得这么仔细,我看看。”他说着又要取出铜镜。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我瞎说的!”
顾曲偷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我全身道:“你里头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我也能瞧见。”
我听后,迅速脸红,苦于身边没有什么顺手的木棍之类,又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叉腰骂人。陆先生走了过来,看我气呼呼道:“丫头,别信他,”随即转过身,对顾曲语重心长道:“镜主,此等玩笑,以后不许再提。”
顾曲觉得很是没趣,推了一碗汤圆至我跟前道:“扇子,这一碗是我包的,向你赔罪。”
我看着碗里大小各异,形状堪称惨不忍睹的汤圆,推了回去道:“不吃,你这汤圆吃了,是要做噩梦的!”
陆先生见我们两人依旧在闹,端起那碗汤圆道:“正巧,我饿了。”
顾曲点了点头,一声不坑,我见他嘴角有些忍不住想笑,想到了什么忙道:“陆先生,先别......”
陆先生一只汤圆下去,脸色有变,第二只下去时,脸色尤为难看,他用竹筷划开了碗里剩余的汤圆,瞬间一股醋酸味扑鼻而来,他看了看顾曲,气道:“顾怀信,你!”
顾曲伸了个懒腰道:“今早没睡醒,我去补个觉。”
我看着陆先生,连连送了几杯清水下肚,也很想笑。陆先生看了看我,又是一副朽木不可雕也道心境。
正走神的时候,梧桐跑了过来,拉住陆先生道:“老头,方才听那店小二说,今晚镇上,登雀楼有唱昆曲的,有没有兴趣?”
陆先生听完倒是很起劲,可想起,方才本想阻止我和顾曲争吵,反倒被误伤,心中实在有气,一时间,脸上又没了生机。
少主此时也走了过来,看着满桌子的汤圆,一眼就看出来端倪,问道:“顾曲呢?”
梧桐指了指楼上,少主有些无奈,笑了笑,上楼去了。一直到夜里的时候,也不见他们下楼,我觉好生无趣,又不能前去询问。
好在陆先生,钟爱昆曲,先前的郁闷事,也抛之脑后,领了我和梧桐二人,前往登雀楼。
这连绵下着的几日春雨,虽不曾停歇,不用撑伞,落在身上到也柔软,路上我抽空问了问,马车大概什么时候能修好?陆先生回道:“得过些日子了……”
我没有多想,也不无私心,能多留一日,我便又多了一晚,同少主挑灯夜读的时光。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就喜欢静静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静静地守着。
陆先生从小摊上买了两只糖葫芦,我和梧桐一人一串,踩着小碎步进了登雀楼。
登雀楼的华丽,同潋月阁不同,前者更多的是妖娆抚媚,后者则是庄严肃穆。
虽说,小时候,我也曾去过,类似的地戏场,可都及不上,这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登雀楼。
我们寻了中间的位置坐下,陆先生眼光好不假,可好位置,总得多些银两来陪衬。
台上唱得我听不太懂,陆先生却是津津有味,而梧桐则是盯着台上那些华丽的衣袍,脸上时不时流露出艳羡的神情。
我的目光,却被台上的另一处风光所吸引,折子戏过后,出场的是一个绿衣裳,半遮面,扭动着小腰肢的女人,她踩着轻盈的步伐上台,行礼之后,便开始翩翩起舞。
我也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她跳得好看,就是眼眸里露出来的清冷与哀愁,我看得真切。梧桐在一旁吃着糖葫芦,嘴里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我被她的话语,吸引过去,还没问话,有人飞掷了一个金锭上台,我一眼望去,是个挺着大肚子,满脸横肉的男人,正色/咪/咪盯着她看,咧出一嘴的金牙。
台上的女人,没有回应,冷冷看了他一眼,继续扭摆着腰肢,那金牙男人见此,命手下的人,又接二连三扔了金锭上台,那女子皆不为所动,眼里有些愤怒和厌弃。
梧桐在一旁,歪着头道:“壕气!”
一曲完毕,突然有几个人飞身上台,拦住那女子的去路,接跟着,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在仆人的簇拥下,也上了台。
我们三个人离得近,听得清楚,那男人阴笑道:“小娘子,留步。大爷我仰慕娘子已久,能否赏脸喝几杯?”
女子没有回答,可面对突如其来的仗势,丝毫没有慌乱,只是把眼神往远去望去。另有一个半老徐娘跑上台,她满脸堆笑道:“这位大爷,楚楚姑娘,卖艺不卖身,还望高抬贵手?!”
大肚子男人冷哼一声,手下的人,一把将这女人推倒在地,脖子上抵了长剑。
“凤娘,你是怕我秦霸天出不起这钱?!”大肚子男人上前,抬起她的下巴问道。
凤娘全身战栗道:“不不不,秦大爷,您就别为难奴家了,回头再给你寻一个,比她漂亮,保准你称心如意。”
大肚子男人有些不耐烦道:“今日,你是要保这登雀楼?还是保她?”
凤娘听后,满是哭腔,朝那神情淡然的女人哀求道:“绿竹,我求求你,就应了罢!”
台上的女子,见此情此景,神情未变,眼角却留下来泪来,一言不发。
台下有不明真相者,见此沉默的瞬间,竟鼓掌道:“好戏,好戏!”
我和梧桐也看不出,台上是演戏还是真的,可看着心里实在难受,于是起身准备回客栈。
刚站起身时,台下却哗然一片,紧接着,人们纷纷匆忙离去,我回身看了一眼台上,凤娘的左手已被几个大汉架起,胸前的白衣裳,红了一片,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身,缓缓流淌着。
绿竹跑上前,扶住凤娘,那大肚子的男人,命手下,一拥而上,拽拉着她的衣衫,一面哈哈大笑道:“都给爷轻着点,别伤了我的美人!”
我有些看不下去,可又不会武功,若回头寻了顾曲来,恐怕也耽误了时辰,正想着,一个人影出现,他稍稍动了动手指,台上的,大肚子男人的手下,发了疯般,扔下手中的刀剑,开始打斗起来。
我很是惊诧,正想着是谁,少主已然轻盈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一言未发。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客栈,像是一瞬间,而紧跟着,少主有些严厉道:“陆先生!”
陆先生听完,忙下跪在地,梧桐亦是,我一下子没缓和过来,也赶忙跪下。
“少主,恕罪。”陆先生道。
梧桐也跟着道:“少主,我们不知道那地方是烟花之地,我们是奔着听戏去的!”
我伏在地上,没敢抬头看,却若有若无地能感受到,少主很生气。他久久未发话,我们三人便久久不敢抬头,亦不敢起身。
“少主,是我想听戏,所以缠着陆先生带我去的。”我腿跪得发麻,想着陆先生年事已高,跪久了,更是不得了,于是轻轻地回了一句。
“起来罢!”少主压了火气,柔和道。
我们三人起了身,陆先生和梧桐行了礼退了下去。
少主语气却转柔和为冰冷道:“跪着!”
我心下一冷,有些郁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他脚步渐远去,我拍了拍了,发麻的双腿,越发懊恼。
顾曲不知道什么来到我的身旁,一把将我拽起道:“扇子,跟我走!”
我起身随他走了几步,拽住他的衣袖问道:“你不是说,你可以窥见我的内心吗?”
顾曲双手怀抱在胸前回道:“是。所以你以后得乖一些,别动什么伤天害理的歪脑筋。”
“我哪有?!”我听他胡说,有些来气,可一想到他能随时随地了解我的内心,我便没了气可发,问道:“那少主的内心呢?”
顾曲想了一会道:“也是可以的,不过,你想他窥视的内心做什么?”
我微微撅嘴道:“我们去了登雀楼,他很生气。”
顾曲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道:“你现在出落得亭亭玉立,他这是在担心你。”
我不解道:“不过是看个戏罢了,他有必要那么生气吗?”
“扇子,杨守戚一定是担心你,这登雀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以后别去了!”顾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