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村长吃了多少年的姜，一眼就知道自家儿子存着怎样的心思。
时志今年二十有三，一脸朴实。按理说在寒山村，这个年纪的儿郎早该娶妻了，并且身为下一任的村长，不知有多少婶子进屋说亲，奈何时志咬定了嘴就是不娶。
村长还以为自家儿子一辈子也就这么单着过了，没想到不知何时却看上这京里的大小姐。
还不如单着过算了。
村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自家儿子，打算一会再与他算账。
转头看向邱秋道：“秋丫头，你这请求老头子可不能答应你。”
“村长……”
邱秋的话被打断。
“你这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老头子我没法说什么，但是你自己去向萌丫头和你身后的人辞行。”
“老头子老了，可不掺合年轻人的事。”
“我……”邱秋一脸焦急。
时封凌刚开始只是站在邱秋身后发呆，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便专注地听村长同小媳妇说话，虽然听不太懂村长说的什么，但却听清了“走”这个字眼。
时封凌赶紧抓住邱秋的衣袖道：“不走不走，小媳妇是凌凌的，不能走。”
时萌最近总给他洗脑，他潜意识已经将这会煮好吃的的小媳妇当成是自己的“东西”，现在自己的“东西”竟然要离开自己走了。时封凌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着急地抓耳搔腮，眼睛都红了。最后泄劲似地同邱秋妥协，翻来覆去道：“小媳妇带着凌凌，凌凌跟着小媳妇，小媳妇去哪，凌凌就去哪。”
自己一个人就是一场戏。
邱秋还什么都没说，时封凌已经自己委屈起来了。
“叫邱秋。”邱秋纠正道。
“小媳妇。”
“邱秋。”
“小媳妇！小媳妇！”
邱秋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是吃饱了撑的，同傻子争论称呼干嘛。
想到村长刚刚说的话，邱秋眼前浮现出一大一小边哭边委屈地跟着自己的画面，刚强撑着硬起来的心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时志知道邱秋为傻子心软了，手用力握拳，不顾那头父亲的暗示，看着邱秋道：“姑娘，那位姑娘如今还生死未知……”
邱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差点要妥协，要放弃的是什么。若是华芸没事还好，若是华芸因为她出事了，她这一生都不会安心。
希望华芸跟在自己身边那么久，也能多沾点自己的好运气，助她躲过这一劫。
邱秋不再看时封凌，转而看向时志道：“麻烦你了，你看现在可以出发吗？”
时志点头。
“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准备点东西，即刻就走。”说完转身进了屋里。
时志恨不得赶紧将邱秋护送出寒山。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次春心萌动终究要以失败告终，可是却也不愿看到邱秋同傻子一块。
若是傻子可以，为什么他不行呢？
村长跟在时志身后进了屋。
“你这又是何必呢？”
“父亲不用担心，儿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将邱小姐送到山下的村庄就回来。”
村长摇了摇头，不再劝说。
时志准备好出来后，邱秋终于想到了办法将傻子引开，跟在时志身后赶紧离开。
时志对下山的地形极为熟悉，两人一会就进了茂密的树林中。
他用镰刀割开前方胡乱生长的杂草，为邱秋开路。
邱秋跟在后头，眼睛却不时看向身后，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心慌。
“姑娘，前面有些陡，小心。”时志发现了邱秋的心不在焉，下刀更快了。但是遇到复杂的地形，却又不忍担心。
邱秋拄着一根时志割下来的树枝，刚走到平稳的地方，嘴里那口气还没松，却又提了起来。
“哗啦”一声响，一团东西从刚刚走过的陡坡滚了下来，在即将撞上邱秋时，邱秋被时志一把拉开。那团东西“啪”的一声撞上了一棵巨大的树根上。
团在一起的人整个摊开。
邱秋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竟然是傻子！
赶紧上前查看。
傻子身上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幸好摔下来时用手护住了头，才没有砸到脑袋。
邱秋不敢用力，轻拍傻子的脸颊，唤道：傻子，傻子快醒醒。
傻子发出“哼”的一声气音，终于缓缓醒来。
“小媳妇。”傻子委委屈屈地看着邱秋喊道。
邱秋眼泪差点跟着流下来。心里吊着的那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邱秋眨了眨眼睛，憋回泪意，装作一脸生气地看着时封凌道：“我不是让你去找萌萌拿东西吗？东西呢？”
时封凌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将怀里的地瓜掏了出来。
“村长家后面就有，不用回家拿。给你，吃。”
邱秋拿着还带着傻子体温的地瓜，垂眸咬着下唇良久，轻轻骂了声“傻子”。
她还是心软了。
“姑娘，傻子没事，我们就走吧。”时志看着面前的氛围，忍不住插嘴。
他不希望邱秋就这样跟着傻子回去。
邱秋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地瓜塞回傻子怀里，伸出手问道：“傻子，能站起来吗？”
傻子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将手覆在邱秋手上，一把握住，仰头看她：“小媳妇，不走。”
“不走，不走。”邱秋感觉到了脸上热死蒸腾，想要甩开傻子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你到底起不起来？”邱秋恼羞成怒。
傻子借着邱秋的手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同之前那般跟在了邱秋的身后。
邱秋没发现，傻子越发聪明了。
时志原本想同邱秋多呆一段时间，选择的路线不是最短的，但也不是最长的。但有了傻子的加入，时志恨不得只要踏出一步就能马上到牧寨村。
邱秋跟着时志往前走，被傻子在身后拉住了下摆。
“小媳妇，回家。”傻子一动不动，邱秋寸步难行。
“你都把我跟这么紧了，你还怕我丢吗？”邱秋无奈道。
傻子侧头看着她，表示没听懂。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邱秋深呼吸了一口气，换了个法子道：“你先陪邱秋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傻子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
时志已经走出了老远，邱秋赶紧拉着傻子的衣服跟上。
按理说从不出村的人不应该对寒山这样熟悉，可是时志对寒山的熟悉程度仿佛闭着眼都知道往哪里走。
没有人知道时志曾被村长以“体弱多病”为借口假意关在屋里，实则送出去山下的牧寨村读私塾。寒山村有寒山村的好，但村长不希望时志就这么把一生蹉跎在寒山村中，本想让时志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可是时志却对读书一点兴趣都没有。在时封凌回村后也跟着回村了。
时封凌小时也曾在牧寨村读书，父母双亡后便回了村，再过不久又光明正大出了寒山。
再走一段小坡便能走出寒山了，邱秋已经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官道。
站在官道上，邱秋想起她那日出事时的情景来。
邱秋虽喜到处游玩，但这次出行却是实实在在的整一个月，在路上颠簸的日子便要去了大半，差点要了邱秋的命。莫不是美食常在眼前刺/激着她，邱秋可能半道便要放弃，便也不会遇上山贼，再上这寒山。
邱秋依稀记得那日她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地睡着，马车突然急停了下来，她撞进了华芸的怀里，听到了外头山贼的吆喝声。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邱秋第一次遇见劫匪，也不紧张，刚想拉开帘子偷看，外头便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邱秋被华芸拉着下了马车就跑，却不知为何跑散了。
平日的好运气突然离她而去，幸得老天保佑，追她的山贼扭伤了腰，邱秋顺利跑离了山贼的视线，却不知为何，后脖子一痛晕了过去。
邱秋环顾四周，这一路走来，一点山贼的影子都没见着。
难道那日她果真水逆？
三人很快便到了牧寨村，走了一天，中午只吃了几个果子，肚子都饿了。
时志出钱向一位老婆婆买了些干粮。三人站在屋旁边吃边向老婆婆打听。
“婆婆，村上这几日有出现这样大的姑娘吗？”时志指了指邱秋。
老婆婆认真看了邱秋一眼，摇了摇头。
“婆婆，您再认真想想。”邱秋道。
老婆婆思考了片刻，还是摇头。
陆续问了些人，都说最近没有瞧见这般大的姑娘。
“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时志安慰道。
邱秋低着头不语。心里也明白这样的道理。
几个孩子蹲在一边玩着陀螺，傻子被吸引了视线，跟着邱秋时，眼睛不时往那群孩子那张望。
邱秋让傻子去一起玩，要走再去喊他。
傻子被骗过一次，并不答应。
邱秋无奈，先找着村里的秀才买了纸写了封信，幸得村里借住着进京的商人，托其将信带至京里，这才准备离开。
时志知道邱秋要跟着回寒山村时，劝说的话就在嘴边。然而踌躇片刻，最终垂下视线，什么也没说，带着两人往回走。
走到村口时，有位老伯坐在门前刻着什么东西。邱秋仔细一看，老伯手里的东西同刚刚那群孩子玩的陀螺很像。心里一动，抬脚向那边走去。
“老伯，你这东西卖吗？”
老伯头也不抬，答道：“1个铜板。”
邱秋身上的银两早在遇到山贼时弄丢了，这一路走来都是时志掏的钱。邱秋虽然不好意思，但是想了想身后的傻子，可怜巴巴地转头看着时志。
时志知道邱秋是给傻子买的，但看着邱秋的小脸，不忍心拒绝，掏出铜板付了钱。
“谢谢时大哥！”邱秋拿着陀螺，露出了她这一路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时志被她这一笑，黝黑的皮肤上泛起了红，幸而不太明显，无人察觉。
时志摸着后脑勺，还想说点什么，两人中间已经冒出一个身影。
傻子挡在邱秋面前看着时志道：“小媳妇，我的。”
时志捏紧了拳头，才控制住自己不一拳砸过去。
傻子很快便被邱秋拉开了，邱秋忙向时志道歉。
明明时志同傻子才是寒山村的人，现下却仿佛自己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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